第806章 鼠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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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如同融化的黃金,透過厚重的天鵝絨窗簾縫隙斜射進來,在橡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那些光斑邊緣模糊不清,如同某種活物般緩緩蠕動,時而聚集成眼睛的形狀,時而又散作扭曲的人臉。
    李長生睜開雙眼,瞳孔在昏暗的臥室中微微收縮,虹膜邊緣泛著不自然的淡金色光暈。
    那是昨夜與猶格·索托斯對視後留下的印記,像是被恒星灼燒過的傷痕。
    床頭的銅鏡映出他的倒影,鏡中的影像卻比他本人慢了半拍才完成同樣的動作,仿佛存在於另一個時間維度。
    窗外,一隻體型碩大的烏鴉落在哥特式窗欞上,它的羽毛並非純粹的黑色,而是泛著石油般的虹彩。
    血紅色的眼珠直勾勾地盯著室內,瞳孔深處閃爍著不屬於鳥類的智慧光芒。
    它的喙部沾滿某種粘稠的黑色物質,每當它轉動頭部時,那些黏液就會拉出細長的絲線,在空氣中緩緩飄散。
    李長生與它對峙片刻,烏鴉突然發出刺耳的啼叫,那聲音像是無數玻璃碎片相互刮擦。
    振翅飛走時掉落的羽毛在半空中詭異地燃燒起來,化作青灰色的灰燼飄散。
    空氣中飄來異域香料的苦澀氣息——肉桂與藏紅花的混合,間或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像是剛剛宰殺的家禽,又像是陳年的鐵鏽。
    \"睡得還好嗎?\"薇拉的聲音從走廊盡頭傳來,伴隨著高跟鞋敲擊地板的清脆聲響。
    那腳步聲帶著奇特的韻律,每一步都恰好踩在心跳的間隙,讓人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她今天換了一身暗紅色的緊身皮衣,衣料表麵布滿細密的鱗狀紋理,在走動時折射出蛇皮般的光澤,偶爾會閃過人臉般的圖案。
    \"還行。\"他的聲音帶著晨起特有的沙啞
    薇拉端著兩杯黑咖啡走來,她行走時銀發如瀑布般流動,發絲間偶爾閃過星塵般的微光,那些光點並非反射的陽光,而是自主發光的微型生物,在發絲間穿梭遊動。
    異色雙瞳在晨光中呈現出驚人的對比——左眼是深潭般的翡翠綠,虹膜上浮動著金色光點,如同夏夜的螢火蟲;右眼則是紫羅蘭色,瞳孔周圍環繞著暗紅色的細線,那些細線會隨著她的情緒波動而擴張或收縮。
    她的目光掃過李長生右手上的銀戒,那裏正散發著深海般的藍光,戒麵上的紋路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時而組成人臉,時而又變成觸手的形狀。
    \"接下來有什麽安排?\"薇拉將咖啡遞給李長生時,指尖有意無意地擦過他的手背。
    那觸感冰涼得不似活人,卻帶著細微的電流般的刺痛,接觸的瞬間,李長生眼前閃過一連串陌生的畫麵——燃燒的教堂、漂浮的城市、無數跪拜的黑色身影。
    咖啡表麵漂浮著一層銀色油脂,散發出薄荷與龍血樹脂混合的古怪香氣,油脂下方,漆黑的液體中不時冒出氣泡,每個氣泡破裂時都會釋放出一縷青煙,在空中形成微型的骷髏頭。
    李長生接過咖啡杯,熱氣在眼前扭曲成骷髏的形狀,那骷髏的嘴巴開合,無聲地說著什麽。
    \"還不確定。\"
    他抿了一口,液體滑過喉嚨時帶來灼燒般的痛感,像是吞下了融化的金屬,隨後是某種古老草藥的回甘,那味道讓人聯想到千年古墓中生長的菌類。
    杯底的咖啡渣自動聚集成星座的圖案,又迅速消散,但在消散前的瞬間,李長生清晰地辨認出了克蘇魯星團的排列。
    薇拉的紅唇貼上杯沿,留下一個完美的唇印,那印記並非普通的紅色,而是帶著金屬光澤的深紫,在杯沿微微發光。
    當她轉身時,銀發掃過李長生的手臂,發梢劃過皮膚的觸感如同無數細小的觸須,每一根都帶著獨立的意識,輕輕探查著他的能量場。
    她的皮衣在後腰處開衩,露出一截蒼白的肌膚,上麵紋著會自行移動的如尼文字,那些文字正從\"保護\"慢慢變成\"吞噬\"。
    \"什麽活?\"李長生注意到窗外的樹影突然不自然地扭曲,枝條如同痙攣的手指般抓撓玻璃,在窗麵上留下粘稠的透明液體。
    遠處傳來低沉的轟鳴,像是某種巨型生物的心跳,震得茶杯中的液體泛起漣漪。
    薇拉從工作台抽屜取出一張泛黃的羊皮紙,抽屜打開的瞬間,一隻長著人手的蜘蛛迅速竄入陰影。
    紙張邊緣有被火焰灼燒的痕跡,那些焦痕組成了一排微型的痛苦人臉。
    展開時,皮質表麵滲出暗紅色的液滴,在桌麵上形成微小的血泊,血泊中倒映出的不是房間的景象,而是一片陌生的星空。
    \"德比家族的莊園鬧鼠患。\"她的指甲劃過圖紙上某個標記,指甲油突然變成警告意味的猩紅色,同時釋放出一股硫磺的氣息,\"不過,根據線人的描述,情況有些...特別。\"
    她說\"特別\"這個詞時,舌尖輕輕舔過尖利的犬齒,那牙齒上刻著微型的咒文。
    羊皮紙上用疑似血液的墨水繪製著立體投影般的莊園平麵圖,圖紙本身在不斷蠕動,如同活物的皮膚。
    某些房間被標記著扭曲的符號,那些符號會隨著目光的移動而改變形狀。
    當李長生的目光停留在主臥室位置時,圖紙上的墨跡突然蠕動起來,組成一張痛苦尖叫的人臉,那張臉的五官依稀能辨認出是德比家族的特征。
    圖紙邊緣那行小字\"牆中之鼠非鼠也\"的筆畫如同蛆蟲般扭動,每個字母都在滲出黑色的黏液,那些黏液順著桌腿流下,在地板上組成一個箭頭,指向地下室的方向。
    他們乘坐薇拉那輛改裝過的黑色馬車前往郊外。
    馬車由四匹漆黑的駿馬牽引,那些馬匹的眼睛沒有瞳孔,隻有一片渾濁的白色,馬蹄踏在地麵上不會發出聲響,而是留下一串燃燒的腳印。
    車身鑲嵌著象牙雕刻的邪神像,車窗玻璃是從海底打撈的天然水晶,透過它看到的景物都帶著一層綠色的薄霧。
    當薇拉揮動鑲嵌黑寶石的馬鞭時,車轅上的青銅雕像突然睜開眼睛,發出嬰兒般的啼哭聲。
    沿途的風景逐漸變得詭異。
    路邊的橡樹樹幹上布滿蜂窩狀的孔洞,每個孔洞中都嵌著一顆幹癟的眼球,那些眼球連接著細長的神經束,如同藤蔓般纏繞在樹枝上。
    當車輛駛過時,那些眼球會齊刷刷地轉動,追隨他們的軌跡,神經束隨之繃緊,發出琴弦般的嗡鳴。
    天空呈現出不健康的鉛灰色,雲層中偶爾閃過巨大的陰影,像是某種飛行生物掠過,那生物的輪廓讓人聯想到放大的蝙蝠與章魚的混合體。
    遠處的地平線上,一座本不該存在的黑色尖塔在霧氣中若隱若現,塔頂閃爍著綠色的火焰。
    當德比莊園的哥特式尖頂出現在視野中時,天空突然下起黑色的雨。
    雨滴打在車窗上,留下蝌蚪狀的痕跡,那些痕跡會自動組成陌生的文字,拚寫出《死靈之書》中的禁忌咒語。
    莊園的鐵柵欄上爬滿枯萎的藤蔓,每根藤蔓末端都結著人頭大小的果實,果皮透明可見裏麵蜷縮的胚胎,那些胚胎有著明顯非人類的特征——過多的肢體、融合的麵孔、反向生長的骨骼。
    大門兩側的石像鬼雕塑姿勢怪異,它們的翅膀不是收攏在背後,而是刺入自己的胸膛,石質的嘴角滴落著新鮮的血液。
    薇拉拉動大門上鏽跡斑斑的銅鈴,鈴繩上纏著幹燥的人指骨,骨節處還殘留著啃咬的痕跡。
    鈴鐺發出的聲響如同垂死之人的嗚咽,在空曠的庭院中回蕩,喚醒了沉睡在玫瑰花叢中的東西——那些玫瑰的花心不是花蕊,而是一張張微縮的人臉,此刻全部睜開了眼睛。
    開門的老管家佝僂著背,渾濁的眼球布滿蛛網般的血絲,那些血絲實際上是在眼球表麵蠕動的微型寄生蟲。
    他的皮膚呈現出屍體的灰白色,布滿了屍斑般的紫色淤青,嘴角殘留著可疑的黑色物質,那東西時不時會蠕動一下,露出下麵針尖般的牙齒。
    \"終於來了...\"他的聲音像是從水下傳來,帶著氣泡破裂的咕嘟聲,\"它們在牆裏...整夜整夜地抓撓...\"
    說話時,他的喉結不自然地上下滑動,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皮膚下蠕動,每當說到關鍵詞時,他的耳朵裏就會爬出幾隻透明的小蟲,那些蟲子迅速溶解在空氣中,散發出腐爛水果的甜膩氣味。
    大廳裏彌漫著腐肉與黴菌的惡臭,但那味道中又奇異地混合著昂貴的香水味,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甜美氣息。
    牆紙上的人像油畫全部被撕毀,隻留下空洞的眼眶注視著來客,而那些被撕下的碎片在地板上組成了一條指引方向的路徑。
    地板的縫隙間滲出黑色的粘液,每當有人走過時,那些粘液就會形成微小的手掌形狀,試圖抓住行人的腳踝,被掙脫時會發出嬰兒般的啜泣聲。
    樓梯的木質扶手覆蓋著菌絲狀的網絡,那些菌絲隨著他們的經過而收縮顫抖,偶爾會爆裂開來,釋放出粉紅色的孢子雲。
    \"就是這間。\"老管家顫抖的手指指向走廊盡頭那扇雕刻著邪神形象的橡木門,他的指甲突然脫落,露出下麵蠕動的蛆蟲,那些蛆蟲身體透明,體內流動著熒光的液體。
    \"老爺...就是在這裏...\"他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清晰,但每個字都伴隨著肋骨斷裂般的哢嗒聲,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他胸腔內重組骨骼。
    薇拉推開門時,門軸發出垂死般的呻吟,鉸鏈處滲出鐵鏽色的液體,那液體在空中凝聚成微型的痛苦人臉,又迅速消散。
    每個洞口邊緣都沾滿暗紅色的結晶物質,像是血液與某種分泌物混合後的產物,那些結晶在微弱的光線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地麵上散落著碎骨和毛發,還有幾片閃著珍珠光澤的指甲,那些指甲仍在微微顫動,如同離開水的魚鰓。
    \"德比先生呢?\"薇拉冷靜地問道,右手已經按在腰間的銀鏈上。
    鏈子上的黑曜石吊墜突然變得滾燙,表麵浮現出血色的警告符文,那些符文投影在空氣中,組成一個旋轉的防護法陣。
    老管家發出溺水般的哽咽聲,他的嘴角突然撕裂到耳根,露出裏麵層層疊疊的尖牙:\"三天前的夜裏...我們聽到尖叫...進來時隻看到...\"
    他指向牆角那堆浸透血漬的衣物,那些衣物突然蠕動起來,仿佛裏麵藏著什麽活物,\"...和牆上的那個洞。\"
    說話時,他的舌頭從裂開的嘴角滑落,那舌頭末端分叉,覆蓋著魚鱗般的角質層。
    順著他的手指,李長生看到一個直徑約兩英尺的黑洞,邊緣參差不齊的齒痕顯示是被什麽生物硬生生啃噬出來的,那些齒痕上殘留著某種熒光物質,在黑暗中勾勒出一張獰笑的嘴。
    洞內傳來細微的沙沙聲,像是無數節肢動物在爬行,間或夾雜著類似嬰兒啼哭的聲響,但那哭聲每隔幾秒就會突然降低幾個八度,變成成年男子的低沉呻吟。
    當三人沉默時,可以清晰地聽到洞深處傳來指甲刮擦石壁的刺耳聲響,那節奏詭異得如同某種古老的鼓點。
    薇拉從腰間取出一個淚滴形的水晶瓶,瓶中懸浮著水銀般的液體,那些液體中囚禁著無數微型靈魂,它們的麵孔緊貼瓶壁,無聲地尖叫著。
    當她拔開塞子時,一縷青煙飄出,在空中形成痛苦扭曲的人臉,那人臉張開嘴,發出一連串不屬於任何人類語言的音節。
    她將銀色粉末撒向牆洞,那些粉末在空中自動排列成螺旋形,如同被無形的手指揮著,隨後突然燃燒起來,發出刺眼的綠光,那光芒中浮現出無數掙紮的手臂輪廓。
    牆洞深處傳來一陣非人的尖嘯,那聲音像是玻璃碎裂混合著野獸的咆哮,震得整麵牆都開始劇烈震動!
    磚石縫隙中滲出黑色的膿血,那些寫滿禁術的文字突然亮起猩紅的光芒,每一個字母都如同傷口般裂開,露出下麵蠕動的血肉組織。
    老管家的眼球在這光芒中爆裂,粘稠的黑色液體順著臉頰流下,那液體落地後迅速蒸發,化作一張張微型的人皮飄散在空中。
    \"退後!\"薇拉一把拉住李長生的手臂,她的指甲突然增長成利爪,尖端泛著幽藍的寒光,在李長生的皮膚上留下泛著藍光的抓痕,那些傷痕立刻開始自行編織成某種防護符文。
    就在這時,牆洞邊緣突然探出數十條蒼白的手臂,每隻手掌中心都長著一張布滿尖牙的嘴,那些手臂如同潮水般湧出,在空中瘋狂舞動,抓撓著能看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