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的意識在無盡的黑暗中沉浮，向那片亙古存在的意誌發出痛苦的詰問。
    短暫的寂靜後，李長生的回應如同冰冷的星辰之光，穿透了他的靈魂：
    「規則由強者書寫。
    你若不適，推翻它，重塑它。」
    那聲音淡漠依舊，卻帶著一種俯瞰萬古的平靜。
    「覺得無力？
    因為你仍在規則的泥沼中掙紮，而非立於規則之上。」
    「何為強？」
    李長的意念如同洪鍾，在雷恩腦海中震響，
    「強於總督，可改一星之律法；
    強於帝皇，可定人類之興衰；
    強於亞空間那四道汙穢意誌，可重塑現實與虛幻的邊界。」
    「屆時，你的一念，便是新的規則。
    稅收？
    可存，可廢，亦可化為滋養萬民的甘霖，皆在你一念之間。
    抱怨與無力，是弱者慰藉自身的毒藥。」
    這答案，簡單、直接，卻又如同天塹般遙不可及。
    一股更深的無力感瞬間攫住了雷恩，幾乎讓他喘不過氣。
    強於總督？
    強於帝皇？
    強於那四位僅僅是意念掠過就讓他靈魂戰栗的混沌邪神？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就像告訴一隻螻蟻，隻要它能長得比山巒還要巨大，就能改變大地的形狀一樣荒謬。
    他如何才能做到？
    依靠腦海中這位神秘“大人”的指引？
    還是依靠自己在這帝國官僚體係中艱難攀爬？
    無論哪一條路，都漫長得看不到盡頭，希望渺茫得如同風中殘燭。
    所有的掙紮、所有的詰問，在這絕對的力量差距麵前，似乎都失去了意義。
    他沉默了，意識深處翻湧的波濤漸漸平息，隻剩下一種冰冷的、認命般的疲憊。
    他不再向那虛無尋求不可能的答案，而是將目光重新投向現實。
    他走到那名還在尖聲催促的瘦高稅務官身邊，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力，壓過了現場的嘈雜：“依法征收，按規評估。
    禁止任何超出標準的攤派和暴力行為。
    債務勞工營的征召，必須嚴格複核，不得濫用。”
    他的目光掃過那名剛剛推搡孩子的士兵，眼神冰冷如刀，讓那名士兵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低下了頭。
    “手段，溫和點。”
    雷恩最後補充了一句，語氣平淡，卻讓稅務官和周圍的士兵都感到一陣寒意。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離開了這個讓他窒息的地方。
    背影在塵土飛揚的街道上顯得有些孤獨和決絕。
    他能做的，似乎也隻有這些微不足道的“溫和”了。
    係統的齒輪依舊在無情地轉動，他無力改變，隻能在其邊緣，小心翼翼地加上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潤滑，試圖減少一些刺耳的摩擦聲。
    時間在征稅工作的推進和雷恩內心的壓抑中緩緩流逝。
    半個月後，一則緊急通訊打破了相對平靜的日常，也暫時將雷恩從道德困境中拉扯出來——一夥規模不明、但極其凶殘的綠皮星盜，突破了星係外圍的預警網絡，正朝著塞圖斯iii直撲而來，其目標顯然是星球上囤積的物資和毫無防備的聚居點！
    雷恩立刻丟下所有關於稅收的事務，以最快的速度趕赴行星防衛軍總部。
    指揮大廳內燈火通明，巨大的星圖懸浮在中央，清晰地標示出綠皮艦隊的入侵軌跡和預估的登陸點。
    包括雷恩在內的一正兩副三位星球防衛軍最高長官正在進行緊急戰前會議。
    “根據觀測，這群綠皮數量不少，而且行為模式極其狂暴！
    我們必須立刻組織有效抵抗！”
    雷恩作為主管作戰的副總指揮，態度異常堅決，手指重重地點在星圖上綠皮預計登陸的脆弱區域，“放任不管，整個西大陸的農業產區和礦業小鎮都會化為廢墟！”
    另一名副手，一位更擅長後勤和與議會打交道的將領，則麵露憂色：“我們的主力艦隊還在邊境巡邏，短時間內無法回援。
    地麵部隊分散在各處維持秩序……
    貿然迎擊，風險太大，是否可以考慮優先保衛堅毅城及核心工業區？”
    端坐主位的總指揮官，一位頭發花白、經驗豐富的老將，眉頭緊鎖，權衡著利弊。
    雷恩上前一步，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不能放棄外圍的平民和產業！
    綠皮的破壞力你我都清楚，一旦讓他們站穩腳跟，擴散開來，清剿的成本和傷亡會呈指數級上升！
    必須趁他們登陸初期，立足未穩，給予迎頭痛擊！
    我請求親自帶隊，執行此次阻擊任務！”
    他的果斷和願意親赴前線的態度，最終影響了總指揮的決策。
    老將軍重重一拍桌麵：“好！
    雷恩，就由你帶隊！
    我給你第三、第七機動團和‘鋼鐵之拳’重裝甲連的指揮權！
    務必把這群肮髒的綠皮擋在西大陸的灘頭，把它們碾碎！”
    命令下達，整個防衛軍體係如同精密的機器般高速運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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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恩沒有片刻耽擱，立刻奔赴集結地點。
    他穿上那套熟悉的、帶有阿爾克圖斯家族烈焰徽記的精工動力甲，冰冷的陶鋼外殼包裹住他的身軀，伺服係統啟動時發出的低沉嗡鳴，帶給他一種久違的、掌控力量的感覺。
    這與穿著常服在征稅現場感受到的無力截然不同。
    運輸艦載著他們跨越大陸，抵達預定的阻擊區域。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從低空掠過的突擊艇艙門向下望去，原本寧靜的邊境小鎮已陷入一片火海。
    粗陋的綠皮火箭拖著可笑的軌跡四處亂飛，爆炸聲此起彼伏。
    巨大的、由破爛金屬拚湊而成的綠皮卡車和戰爭機甲，正肆無忌憚地摧毀著建築。
    雷恩甚至能看到那些身材高大、皮膚呈綠色的歐克蠻人，揮舞著粗糙但威力巨大的砍刀和槍械，追逐、砍殺著來不及撤離的平民，空氣中似乎都能聞到那股熟悉的、綠皮特有的野蠻、汗臭和硝煙混合的氣味，以及……濃鬱的血腥味。
    憤怒，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瞬間在雷恩胸中爆發。
    這憤怒既針對眼前施暴的綠皮，也針對這殘酷的、弱肉強食的宇宙法則，更針對那個在龐大體製麵前感到無力的自己。
    “所有單位，按照預定作戰計劃，展開攻擊！”
    雷恩的聲音通過頭盔內置的通訊器，清晰地傳達到每一名士兵的耳中，冰冷而充滿殺意，“為了帝國！
    為了塞圖斯iii！
    碾碎它們！”
    話音剛落，他率先從突擊艇上一躍而下，動力甲腳部的緩衝裝置噴出熾熱的氣流。
    落地瞬間，大地微顫，他手中的爆矢槍已然噴吐出致命的火舌，將不遠處一個正在點燃房屋的綠皮小子打得四分五裂。
    戰鬥，開始了。
    他要用敵人的鮮血，來洗刷內心的無力，也要用這場勝利，向那個遙不可及的目標，邁出微小卻堅定的一步。
    雷恩的怒吼在爆矢槍的轟鳴與綠皮野蠻的戰吼聲中，如同投入沸油的冰塊，瞬間點燃了所有帝國士兵的鬥誌。
    “為了帝皇！
    為了塞圖斯iii！”
    士兵們的呐喊匯成一股聲浪，跟隨著他們的指揮官，如同決堤的洪流，衝向那片燃燒的廢墟。
    但雷恩的衝鋒，遠比任何士兵都要迅猛，都要狂暴。
    他心中的怒火，早已超越了戰場應有的戰術冷靜。
    那是在征稅點壓抑的屈辱，是對自身無力改變體製的憤懣，是對父親慘死記憶被勾起的刻骨之痛，是所有積壓在心底、屬於巢都底層那份永不磨滅的、對不公與暴力的原始憎恨！
    此刻，這些情緒找到了一個完美的宣泄口——眼前這些正在肆意破壞、殺戮的綠色畜生！
    他的動力甲伺服係統發出近乎過載的嗡鳴，推動著他化作一道灰藍色的殘影。
    他沒有像傳統指揮官那樣坐鎮後方，而是如同一柄灼熱的尖刀，直接插入了綠皮最為密集的區域。
    “aaagh！
    又一個鐵罐頭！”
    一個體型格外碩大、戴著粗糙金屬頭盔的綠皮老大，揮舞著一柄巨大的動力爪，咆哮著迎向雷恩。
    那動力爪上還沾著未幹的血跡和碎肉。
    雷恩甚至沒有減速。
    在動力爪帶著撕裂空氣的惡風砸下的瞬間，他猛地側身，以毫厘之差避開。
    動力甲賦予他的速度與力量，結合李長生教導、並在無數次生死搏殺中千錘百煉的發力技巧，讓他做出了一個近乎不可能的動作——他並非後退，而是順勢前衝，整個人撞入了綠皮老大的懷中！
    “砰！”
    沉重的肩甲狠狠撞在綠皮老大厚實的胸膛上，甚至能聽到骨頭碎裂的悶響。
    綠皮老大吃痛，動作一滯。
    就是現在！
    雷恩左手閃電般探出，不是去抓，而是如同鐵鉗般死死扣住了綠皮老大揮舞動力爪的粗壯手腕，強大的力量竟暫時遏製了對方的下劈之勢。
    同時，他右手的爆矢槍幾乎抵在了綠皮老大沒有防護的腰腹部位！
    “為了那些被你屠殺的人！”
    雷恩的聲音透過頭盔的揚聲器傳出，嘶啞而充滿殺意。
    “砰砰砰砰——！”
    爆矢槍近距離的連續射擊，發出了沉悶而致命的咆哮。
    每一發都蘊含著雷恩無盡的憤怒。
    特製的爆彈鑽入綠皮老大的體內，然後猛烈爆炸！
    “呃啊啊啊——！”
    綠皮老大發出痛苦的嚎叫，龐大的身軀劇烈抽搐，綠色的皮膚被從內部炸開，血肉橫飛。
    它試圖用另一隻爪子抓向雷恩的頭盔，但雷恩已經猛地抽身後撤，同時扣住對方手腕的左手狠狠一擰！
    “哢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
    雷恩順勢奪過那柄還在運轉、發出嗡嗡聲的動力爪，反手一揮！
    “噗嗤！”
    動力爪鋒利的能量場輕易地撕裂了綠皮老大自己的脖頸！
    一顆碩大的、帶著驚愕表情的綠色頭顱衝天而起，汙濁的血液如同噴泉般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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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周圍的綠皮小子們看到它們的頭領被瞬間秒殺，嗜血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短暫的茫然和……恐懼。
    但雷恩的殺戮並未停止。
    他扔下爆矢槍——近距離混戰，這玩意兒不如冷兵器來得痛快。
    他雙手握住了那柄從綠皮老大那裏奪來的、對他來說略顯巨大的動力爪，將其狂暴的能量場激活到最大，發出刺耳的嗡鳴。
    他衝入了綠皮群中。
    不再是精妙的格鬥技巧，而是最純粹、最野蠻的力量宣泄！
    動力爪每一次揮出，都帶著他所有的憤怒與不甘。
    一隻綠皮小子舉著粗糙的砍刀衝來，雷恩不閃不避，動力爪橫向掃過，直接將對方連人帶刀斬成兩截！
    另一個綠皮試圖從側麵用大槍射擊，雷恩猛地將動力爪插向地麵，撬起一大塊混凝土地基，如同投石般狠狠砸了過去，將那個綠皮連同掩體一起砸扁！
    他如同一個失控的殺戮風暴，所過之處，隻留下支離破碎的綠色殘肢和飛濺的血液。
    動力爪撕裂肉體、砸碎骨骼、切斷武器的聲音，與他粗重的喘息聲、綠皮臨死的慘叫交織在一起，形成一首血腥的交響曲。
    他的腦海中，不再是戰術部署，而是不斷閃回的畫麵——父親空洞的雙眼，母親絕望的哭泣，征稅官冰冷的麵孔，士兵推搡孩童的粗暴，還有眼前這些綠皮屠殺平民的暴行……
    所有這些畫麵，都化為了他手臂上更加狂暴的力量。
    “死！
    都給我死！”
    他咆哮著，動力爪將一個跳起來試圖撲到他背上的綠皮小子淩空拍碎！
    綠色的肉醬和金屬碎片濺射在他的頭盔和胸甲上。
    他甚至不再局限於攻擊眼前的敵人。
    看到一棟還在燃燒、裏麵傳出微弱呼救聲的房屋，他狂暴地衝過去，用動力爪直接將堵住門口的綠皮卡車殘骸劈開！
    看到幾個綠皮正圍著幾名躲藏的平民，他如同炮彈般撞入其中，動力爪揮舞成一片死亡旋風，瞬間將那幾個綠皮撕成了碎片！
    他的憤怒，不僅針對綠皮，也針對這個殘酷的世界，針對無能的自己。
    他是在用最直接、最暴烈的方式，向一切施加於他和他所關心之人身上的不公與暴力，發出最歇斯底裏的反抗！
    周圍的帝國士兵們都被指揮官這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態震懾了，隨即是更加高昂的士氣。
    他們緊緊跟隨著這道灰色的風暴，用激光槍和刺刀，清理著被雷恩衝散的綠皮殘兵。
    戰鬥持續著，雷恩不知疲倦地殺戮著，直到他視野中所能看到的、站著的綠色身影越來越少，直到他胸中的那股灼熱的怒火，隨著遍地綠皮的屍體和逐漸平息下來的槍聲，稍稍冷卻，隻剩下動力甲循環係統也無法驅散的、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以及一種深深的、混雜著宣泄後的空虛與疲憊。
    他站在一片狼藉的戰場中央，動力爪上能量場漸漸熄滅，滴落著粘稠的綠色血液，拄著地麵，劇烈地喘息著。
    頭盔下的麵容，冰冷如鐵，唯有那雙眼睛，深處依舊燃燒著未曾完全熄滅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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