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與血腥的氣息仿佛已浸透陶鋼裝甲的每一道縫隙，即使身處快速返航的運輸艇艙內，雷恩仍能嗅到那場與綠皮血戰留下的殘酷餘韻。
    他靠在震顫的艙壁上，閉著眼，任由身體的疲憊與精神的空乏如潮水般衝刷著自己。
    動力甲伺服係統的低鳴成了唯一的陪伴，與記憶中綠皮的狂吼、爆矢的轟鳴、還有平民臨死的哀嚎交織在一起，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一場勝利，代價是邊境小鎮的殘破與無數生命的消逝，以及……一股逃脫的殘敵，如同毒蛇潛入了陰影，隨時可能再次露出毒牙。
    返回堅毅城，踏入總督府那肅穆卻壓抑的辦公室，雷恩甚至來不及卸甲。
    愛麗絲·阿爾克圖斯總督站在巨大的星圖前，背影依舊挺拔，但雷恩能敏銳地察覺到她肩頭那無形的重壓。
    他簡潔地匯報了戰況，重點提及了綠皮主力的覆滅和殘敵遁入山區的情況。
    當他正準備提出組織精銳小隊入山清剿的方案時——
    “砰！”
    辦公室厚重的金屬門被猛地撞開，一名隸屬於軍事情報部門的官員幾乎是踉蹌著衝了進來，他臉色慘白如紙，呼吸急促，甚至連基本的禮儀都顧不上了，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尖利變形：
    “總督大人！萬急！灰燼峽穀……是‘歡愉之影’！他們發動了！大規模血祭！能量讀數……讀數爆表！我們駐守在那裏的第三守備團……幾乎……幾乎全軍覆沒！他們召喚出了……某種東西！不是普通的惡魔！它在峽穀裏……正在……蔓延！”
    “色孽信徒！”雷恩的心髒如同被一隻冰冷的巨手攥緊，瞬間沉入穀底。
    這些陰魂不散的邪教徒，竟選擇在帝國防衛軍剛剛經曆一場惡戰、力量受損的此刻發難！
    憤怒與一種被褻瀆的惡心感湧上心頭，驅散了部分疲憊。
    他猛地踏前一步，動力甲的靴根敲擊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戰意：“總督！請下令！我立刻帶人前往灰燼峽穀，將這些帝國的蛀蟲和它們召喚的汙穢之物徹底淨化！”
    愛麗絲倏然轉身。
    她的臉上沒有驚慌，隻有一種凝結如萬年寒冰的冷靜，那雙碧綠的眼眸深處，是權衡過局勢後做出的、近乎殘酷的決斷。
    她抬起手，做了一個堅決而清晰的手勢，阻止了雷恩進一步的請戰。
    “不，雷恩。”她的聲音平穩，卻帶著千鈞之力，不容反駁，“情況已經徹底失控，超出了我們——超出了常規軍隊所能處理的極限。”
    她走向自己的辦公桌，那上麵複雜的通訊陣列正閃爍著幽光。
    “能夠通過如此規模的血祭儀式降臨現實宇宙的，絕不可能是低階的混沌卵或者放血鬼之流。
    根據能量特征和情報描述，極有可能是色孽麾下的守密者，甚至是……更古老、更可怕的存在。”
    她的指尖在控製板上快速滑動，調出加密層級最高的通訊頻道，“那不再是依靠人數和勇氣能夠堆死的敵人。
    凡人士兵在它麵前，隻會淪為它扭曲遊戲的玩物，或者被其魅惑之力轉化為新的信徒。
    我們不能做無謂的犧牲。”
    她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迅速輸入了一連串複雜的指令和驗證碼。
    “我們必須請求支援，來自……凡人範疇之外的支援。”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變得更加莊重，仿佛在宣讀一份關乎星球命運的判決書，“啟動‘烈焰泣血’協議。
    向位於‘不屈要塞’星係的‘帝皇之鐮’阿斯塔特修會戰團修道院，發送最高優先級求救信號。
    內容：塞圖斯iii星係，遭遇確認的大規模混沌惡魔實體入侵，及異形綠皮獸人嚴重威脅，星球防禦力量已瀕臨極限，請求死亡天使降臨，執行淨化使命。”
    阿斯塔特……
    這個詞如同一聲洪鍾，在雷恩的腦海中震響。
    他們是帝皇意誌的延伸，是人類帝國最強大的活體武器，是絕望時刻最後的希望，也是……毀滅的具象化。
    召喚他們，意味著塞圖斯iii的危機已經到了最危險的臨界點，意味著本土力量已被證明無法應對，意味著將會有遠超常規戰爭的破壞與……審判。
    一股極其複雜的情緒在雷恩心中翻湧。
    他沉默了幾秒，將所有的情緒強行壓下，最終隻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愛麗絲，沉聲道：“我明白了，總督大人。
    在……死亡天使抵達之前，我會調動一切可用資源，建立縱深防線，盡全力延緩惡魔侵蝕區域的擴張，並加強對逃竄綠皮殘部的監視與清剿。
    我們會堅守到最後一刻。”
    ……
    就在帝國權力中樞為突如其來的惡魔危機焦頭爛額之際，那群逃入西大陸荒蕪山脈的綠皮殘部，並未像敗犬般舔舐傷口。
    相反，在一處深入山腹、被遺棄多年、空氣中彌漫著濃重黴味、輻射塵埃和臭氧味的巨大礦洞深處，一場更加原始、更加瘋狂的“盛典”正在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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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自稱“碎鐵牙”的戰爭小子為首，這群綠皮圍繞著它們用搶劫來的破爛車輛、生鏽的礦業機械、以及之前戰鬥中陣亡綠皮和倒黴帝國士兵的屍體胡亂堆砌而成的、堪稱褻瀆工程學與美感的“祭壇”。
    這祭壇毫無章法，尖銳的金屬邊緣參差不齊，裸露的電線如同扭動的蛇群般纏繞其上，時不時迸發出危險的藍色電火花，空氣中混合著機油、鮮血、汗臭和某種綠皮特有的、狂暴的生命能量的刺鼻氣味。
    “不夠勁！遠遠不夠勁！”碎鐵牙用它那粗嘎的綠皮語咆哮著，揮舞著那柄從帝國軍官那裏搶來、鋸齒上還掛著碎肉的鏈鋸劍，“俺們需要更大！更猛！更aaagh！的大家夥！
    光靠俺們這些小蝦米，搞不出大動靜！”
    綠皮們所謂的“祭祀”，與其說是儀式，不如說是一場將混亂與暴力推向極致的aaagh！能量狂歡。
    它們沒有晦澀的咒文，沒有精密的法陣，有的隻是對“更大、更綠、更能打”的純粹、蠻橫的信念，以及將這種信念化為現實的、近乎唯心主義的力量。
    幾個自稱“技工”的綠皮將搶來的能量電池、損壞的發電機甚至是從墜毀飛船殘骸裏扒拉出來的等離子核心，用粗糙的焊接和更粗的螺栓胡亂連接在一起，構成一個極度危險、隨時可能爆炸的能量源，劈啪作響的電弧在礦洞中跳躍，映照出綠皮們狂熱而扭曲的麵孔。
    更多的獸人小子們則圍著祭壇，用撿來的鐵棍、石頭甚至是自己的拳頭，瘋狂地敲打著一切能發出響聲的金屬表麵——廢棄的鐵軌、空油桶、破爛的裝甲板……
    震耳欲聾、毫無節奏的噪音在封閉的礦洞中不斷回蕩、疊加，形成一種足以讓凡人發瘋的聲波風暴。
    而這還不夠。
    為了“獻祭”更多的“活力”以取悅那冥冥中的aaagh！意識，綠皮們開始了更加狂野的無差別毆鬥。
    它們用粗壯的拳頭互毆，用粗糙的砍刀對劈，甚至直接抱在一起用牙齒撕咬，綠色的血液和碎牙四處飛濺。
    每一次擊倒，每一次咆哮，都仿佛在向無形的領域輸送著它們野蠻的生命力與好戰的欲望。
    整個礦洞已然化作了狂暴的漩渦中心，瘋狂的吼叫、金屬的撞擊、爆炸的轟鳴與aaagh！力場那扭曲現實、近乎實質般的綠色能量波紋交織在一起，空間都似乎在隨之震顫。
    “aaagh！！！！！！為了更大的架！為了更綠的皮！”
    碎鐵牙跳到祭壇頂端，將最後一桶不知從哪個前哨站搶來的、散發著刺鼻氣味的高能燃料，猛地潑灑在那些胡亂堆疊的金屬和屍體上，然後用一把粗劣但威力不小的綠皮噴火器，獰笑著扣動了扳機！
    “轟——！！！”
    衝天而起的並非單純的火焰，而是一道混合著爆炸烈焰與濃鬱得化不開的綠色能量光柱！
    光柱是如此狂暴，以至於猛地衝開了礦洞部分脆弱的頂部結構，巨石混雜著泥土簌簌落下，仿佛整個山脈都在為之震動！
    在令人目眩神迷的綠光與震耳欲聾、仿佛萬千綠皮齊聲咆哮的巨響中，一個龐大、猙獰、散發著令人窒息壓迫感的身影，緩緩從能量漩渦的核心凝實、凸顯。
    它比碎鐵牙還要高大雄壯近一倍，渾身覆蓋著更加厚重、布滿尖刺與粗糙鉚釘的深綠色裝甲，仿佛移動的鋼鐵堡壘。
    它的一隻手臂被一個瘋狂旋轉著、發出低沉轟鳴的巨型毀滅鑽頭所取代，另一隻手中則握著一柄幾乎與雷恩等高的、散發著不祥暗紅色能量波動的動力巨斧。
    它那唯一的、如同燃燒熔岩般的紅色獨眼，帶著純粹毀滅的欲望，掃視著下方狂熱的綠皮小子們，喉嚨裏發出如同山崩地裂般的低沉吼聲：
    “俺！‘鑽頭碎骨者’格隆克！聽到這裏夠勁的aaagh！了！
    小子們，別傻愣著！
    跟著俺格隆克，去找那些鐵罐頭和軟腳蝦，搞點真正能傳遍星海的大！動！靜！”
    一位綠皮戰爭老大，借助這股狂暴的aaagh！能量，成功被“召喚”而來！
    一時間，塞圖斯iii星球陷入了腹背受敵、岌岌可危的絕境。
    西部，強大的色孽惡魔與其邪教徒軍團正將灰燼峽穀及其周邊區域拖入欲望與痛苦的扭曲領域；
    東部，獲得戰爭老大格隆克統領、士氣與破壞欲空前高漲的綠皮獸人，正摩拳擦掌，準備掀起新一輪、規模更大的aaagh！風暴。
    整顆星球如同驚濤駭浪中即將傾覆的一葉扁舟，毀滅的陰影籠罩了每一個角落。
    當這兩條噩耗幾乎同時傳到行星防衛軍總部時，雷恩正站在巨大的戰術星圖前，試圖調配捉襟見肘的兵力。
    看著星圖上代表惡魔與綠皮威脅的兩個猩紅色區域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般迅速擴大、蔓延，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意沿著他的脊椎急速攀升。
    憤怒、無力、焦慮，還有一種被命運無情嘲弄的荒謬感，如同無數細密的毒針，狠狠刺入他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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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以為，逃離了科羅洛斯巢都的深淵，跟隨愛麗絲來到這顆看似秩序井然的星球，能夠獲得喘息之機，能夠有機會積累力量，一步步在這個殘酷的宇宙中站穩腳跟，甚至……去奢望那遙不可及的一絲溫暖與未來。
    然而，現實的殘酷遠超他的想象。
    所謂的安穩，不過是暴風雨前短暫的寧靜。
    危機不僅來得突然，而且一次比一次猛烈，一次比一次致命，毫不留情地將他和他所珍視的一切——愛麗絲的統治、星球的安寧、妹妹愛麗的平靜生活——都推到了萬劫不複的懸崖邊緣。
    他能做什麽？
    麵對那詭譎莫測、擅長玩弄心智與肉體的色孽惡魔，他凡人的意誌和武器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麵對那新出現的、光是存在本身就散發著恐怖威壓的綠皮戰爭老大，他麾下剛剛經曆苦戰、減員嚴重、疲憊不堪的部隊，還能否組織起有效的抵抗？
    他個人的勇武，他源自巢底的不屈，在這種足以傾覆世界的災難洪流麵前，再次顯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而深刻地體會到，在這黑暗絕望的第四十個千年，任何關於“平穩發展”、“積蓄力量”的幻想，都是何等的奢侈與不切實際。
    生存本身，就是一場永無止境、殘酷至極的戰鬥。
    ……
    接下來的七天，對塞圖斯iii上的每一個帝國公民而言，都是煎熬。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零星卻慘烈的交火報告、以及不斷後撤的防線標記中艱難地流逝。
    雷恩幾乎不眠不休，眼中布滿了血絲，聲音因不斷下達命令和嘶吼而變得沙啞。
    他協調著殘存的防禦力量，組織平民向核心區域疏散，承受著來自各方巨大的壓力。
    色孽的侵蝕領域如同活物般緩慢而堅定地擴張，所過之處，現實的結構都變得脆弱而扭曲；
    而東部的綠皮則在格隆克的咆哮聲中，開始大規模集結，粗陋但數量驚人的戰爭機器被拚湊出來，新一輪的aaagh！風暴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就在西部防線數個據點接連失守，東部偵察部隊傳回綠皮主力即將出動的噩耗，整個星球防禦體係即將徹底崩壞的絕望邊緣——
    “嗡——！”
    一道不同於敵襲警報的、更加尖銳、更加悠長的識別信號聲，猛地從軌道監測總站響起，瞬間傳遞至行星防衛軍的每一個指揮節點！
    “信號確認！帝國艦船！是……是打擊巡洋艦！識別碼……‘帝皇之鐮’戰團！他們響應了我們的求救！死亡天使……降臨了！”通訊頻道中，監測站指揮官的聲音因極度的激動與敬畏而劇烈顫抖，甚至帶上了哭腔。
    來了！
    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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