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六博與博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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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芒幹水的冰麵上,一條長長的隊伍歪歪斜斜的朝著長城外走去。
    對於王蒼放走俘虜的這個舉動,塞中諸人大多不能理解,這些鮮卑人可是到手的軍功啊!就算不殺頭領賞,收為胡奴或者做些苦役也行啊。
    但礙於王蒼這次三十破三千的大勝威望,塞中諸吏選擇了沉默,畢竟不是誰都能做出這般好大的事來。
    “走快些,萬一漢人反悔就麻煩了。”
    乞伏罌招呼著眼前這幾百零散的部眾,生怕那個叫王蒼的漢人領兵追來。
    自己好歹曾經是個頭人,在這些零散的部眾中還是有些號召力的。
    特別是在那父子三人幫助下,招呼了十來個原先乞伏部的部眾,讓這支隊伍勉強有了些秩序。
    乞伏罌望向遠處,雄偉巍峨的陰山上白雪皚皚,但平地上卻看不出分毫。
    這會兒,想必大鮮卑山上的雪有數尺厚了吧。
    懷著些許思鄉的情緒,乞伏罌領著隊伍走了小半個時辰,終於來到了日律推演的營壘外。
    隻見幾千漢人奴隸在營壘外取土,然後送至長城下,也不知道幹了多久,這會兒外側的這一麵已經差不多與城牆平齊了。
    乞伏罌心想:等到大帥攻破了武泉塞,得讓那個小娃娃一般的漢人知道我老罌的手段。
    自有斥候遠遠的接住乞伏罌這一隊“潰兵。”
    能成建製的帶隊歸來,在斥候眼中不是“潰兵”是什麽?
    乞伏罌自然不會隱瞞自己完好歸來的原因,但這不會的對象肯定不是這小小的斥候,怎麽說,也得是日律大帥才行。
    日律推演這會兒心情很不好。
    越過長城的斥候在正前方的烽燧上送回來一顆頭顱,頭顱的口中還塞著一封帛書。
    作為日律部的大帥,平日裏自然懂得些漢話,隻是會說不會看,這種信件一般都是由身邊人代為念出。
    親衛走進帳門時通稟時,叱幹卓正跪在地上恭敬地給日律推演念著。
    這會兒正念到:“日律推演大帥,許久不見,可還記得三年前的王蒼,久疏問候,吾已在武泉塞備好酒宴,隻等大帥前來。”
    “但我們漢人講究個禮尚往來,你那大閼氏胞弟的頭顱我沒動,給你送過來了,不要浪費,這頭顱在懸賞中可抵五萬錢,作為回禮,到武泉時,請把你的項上人頭留下再走。”
    “可惡,這漢人竟然如此猖狂。”
    “不過,這名字好像有些熟悉。”
    在圓帳中來回踱步想了一會兒,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想到,這不是三年前跑過來耀武揚威,又被他逃掉的那漢人小狗嗎?
    日律推演臉上閃過一絲怒色,一口牙齒尖牙咬得咯吱作響,看來,需要給這些漢人一些教訓了。
    “大帥,斥候接住一群“潰兵,”大概有個三四百人的樣子,其中乞伏部的頭人也在其中。”
    “乞什麽部?這種小部落真是廢物,難怪被這該死的漢人小狗打的丟盔卸甲,先讓他們吹吹冷風,明日再說。”
    跪在地上的叱幹卓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但並未出聲,隻是頭埋的更低了,不知在想些什麽。
    蹲在空地上的乞伏罌本想著自己回來能夠受到大帥的接見,畢竟昨夜那戰,自己也是從頭奮戰到尾不是?沒想到自己和這群普通部眾享受同等待遇。
    且不提這一夜乞伏罌等人如何度過,第二天一大早,親衛來報,長城兩側的土已經壘完了,可以隨時動身了。
    日律推演點了點頭,自顧的穿戴上一套漢人樣式的甲胄。
    這漢人的東西確實不錯,這次到雲中郡看看能不能抓幾個會冶鐵的回來。
    營壘外,眾人早已收拾妥當,個個神色激動,畢竟每次到漢人的地界劫略,就沒有空手而歸的。
    在日律推演的命令下,萬餘騎浩浩蕩蕩的依次朝土堆上拍馬而過,等到眾騎盡皆過了長城,日律推演留下了幾百騎守禦歸路,其餘人徑直朝著武泉塞趕去。
    雄偉的朔方長城還是靜靜的盤臥在大地上,隻是孝武帝如果知道自己費心費力修建起來的長城竟然如此輕易被胡人翻越過去,在九泉之下,不知會作何猜想。
    王蒼在芒幹水周邊的老卒早已撤了回來,但留下了幾個斥候,遠遠的偵查敵情。
    見斥候來報,王蒼笑著對廳中的諸吏笑道:“走,我們去城牆上迎接一下日律推演。”
    話落,抓起右邊下首的呂布的手,二人一同走向廳外。
    身後,諸吏心思不一,臉上的表情不約而同的都是一副哭喪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喪了親人。
    石城的城牆上,王蒼領著諸吏站在城門樓上,臉上神色輕鬆,看不出半分懼色,讓諸吏心中稍定。
    “老光,會六博嗎?。”
    眾人聽到老光這兩字,一時間,有些迷糊,直到王蒼從諸吏身後把那頭戴金箍的慕容光抓了出來,眾人才恍然大悟,竟然是這胡狗。
    塞中兵馬本就不多,這胡狗被塞尉收為義從屯長,真是好大的福氣啊。
    慕容光神情有些懼怕,雖然自己也是個義從屯長了,但這是在漢人的地界,不比自己聚落,縮著身子站在王蒼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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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蒼招呼小吏從塞尉府中搬來一塊方方正正的棋盤,諸吏定睛一看,正是眾人平時熟悉並且經常玩過的棋盤。
    時下娛樂方式匱乏,王蒼也不是沒想過創造些什麽象棋之類的出來,但規則隻有天知地知我知,推廣起來很麻煩。
    不如入鄉隨俗,隨大流了解些“本地特色。”
    博戲,也就是六博的來源也許久了,自先秦以來,博戲就盛行,更規範些,就是聚眾賭博盛行,當然,也不一定要以賭錢為目的。
    夜間,約上三五好友,玩著博戲,甚至能夠通宵達旦,晝夜不息,可見其受追捧程度。畢竟,這個時代的精神物質娛樂真的十分匱乏。
    當然,律法是明令禁止的,隻是塞中現在王蒼最大,自然不會有人說什麽。
    至於受到彈劾些的事情,王蒼自然不放在眼裏,憑著那些人頭,就足夠堵住眾人的嘴了。
    慕容光有些懵懂,畢竟塞北草原上不流行這些,六博的這些東西自己也是第一次見。
    呂布久在軍營,許久時間沒有玩了,一時間也有些手癢,見慕容光這個樣子,知道其是個雛兒,當即湊到王蒼身前問道。
    “賢弟,不如你我先來一局如何?”
    王蒼起身望了一眼遠處,發現自己要等的客人還沒到,對呂布的要求自無不可。
    “那本尉和呂屯長就先來給老光你演示一下吧。”
    博戲的規則不難,前漢之際多玩大博,也就是先秦時流行的樣式,兩邊各以六根著當骰子,以先吃掉對方的六枚博籌為勝。
    至於獲勝的方法,比如說棋子到了指定的位置,可以豎起,稱之為“梟。”梟豎起來之後就可以進入水中,吃掉對方的“魚,”也叫牽魚。
    每牽魚成功一次,就可以獲得對方的博籌兩根,連續牽兩次,即可獲得三根,誰先獲得六根博籌,自然就是先勝。
    而到了本朝就有了些新玩法,玩的是小博。
    小博中出現了煢,作用也是和著一樣,是為骰子,是個球形的多麵體,上麵刻字,至於麵上的字和多少麵就以當地為準了。
    不過獲勝方法也是一樣,先吃完對方的六枚棋子為勝。
    小博的棋盤稍微也和大博不類,博戲時,二人相對,中間分十二道,中間類似於楚河漢界一般,有水。雙方一黑一白,又有“魚”兩枚。
    和大博一般,到指定的地方即可立棋為梟吃魚,誰吃的魚和博籌更多,誰就獲勝。
    大博和小博屬於是殊途同歸,玩法本質不變,隻是有了些創新性,在骰子和棋盤等上麵略有改進。
    而且參照兩軍對弈,互相斜坡,攻守進退,其樂無窮,也算是象棋的前身。
    王蒼準備等到閑下來的時候,再把象棋弄出來,之前自己隻是個小小的什長,現在是兩百石的有秩塞尉了,就地位上來說,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可惜眼下現在時間緊迫,隻能先以六博代替了。
    呂布可等不了這麽久,把雙方的博籌一分,就要當先開始擲采了,王蒼則是一邊玩,一邊給跪坐在一旁的慕容光細細講解規則。
    等到二人玩了一局下來,日律推演的斥候已經先到城下了,遠處,萬餘騎正在集結,朝著武泉塞趕來。
    “大兄,該做正事了。”
    呂布這局運勢較差,輸給了王蒼一局,現在正是氣惱的時候,哪裏還顧得了這麽多,口中囔道。
    “賢弟,我這還沒盡興,等我贏了你一局再說。”
    慕容光也陪著笑臉說道:“呂大人和主公棋逢對手,正是酣戰的時候,小人技淺...”
    話還沒說完,王蒼轉頭望向城外由遠及近的大軍,微微比了比。
    呂布看不懂,王蒼隻得細細解釋道:“大兄,軍中本就明令禁止博戲掩錢,如今,讓老光來,不過是計策矣。”
    呂布聽到這話,有些戀戀不舍的起身,走到王蒼身邊, 把慕容光從地上提溜起來,一把按在座位上,但神情中還有些不情不願。
    “為了塞中大事,我呂奉先自然不會迷糊。”
    但觀其神情中,有多不情願,都擺在了臉上,王蒼不由得暗自發笑,但還是起身寬慰道。
    “大兄,如今日律推演遠來,吾等兵少。”
    “兵法雲:守城必守野。如今無法守野,太過被動,隻能困於城中。吾此舉正是為了刺激日律推演這老狗,引誘其放棄馬戰優勢,讓其生怒命令部眾下馬來攻城,以此損耗其兵力和軍心。”
    說到這裏,王蒼也是微微有些落寂:“如甄太守、度遼營、左右校尉部能來支援一二,日律推演這萬餘騎也不是不能留下來。”
    呂布暗暗心驚,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賢弟,竟然考慮的如此深遠,但想了幾息,沒有想明白,索性把王蒼摁在座位上,口中招呼道。
    “先依賢弟的計策繼續博戲吧。”
    說完,饒有興趣的盯著棋盤,王蒼心中發笑,看來呂布還得需要再沉澱沉澱,畢竟等到他初次邁入舞台,還是八年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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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分兩頭,另一邊,日律推演領著眾人穿過芒幹水,不緊不慢的來到了武泉塞下。
    萬馬齊踏的震動聲如同大鼓,使得棋盤都有些晃蕩,一下一下敲在眾人心中。
    石城中的那些戍卒臉上盡皆變色,更不要說那些女眷、孩童了,微微有些嘈雜的聲音傳到王蒼耳邊。
    王蒼衝著身旁的王延壽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家伴當自然懂得,手按佩刀就下去安撫眾心去了。
    至於說,為什麽不半渡而擊?
    王蒼其實也想,但眼下屬於是深冬了,芒幹水的冰層足有一米多厚,而且河麵寬達三百米!
    王蒼守得了這段,守不了那段,日律推演自然有其他地方渡過芒幹水,到時候,萬餘騎兵重圍之下,就算是呂布、高寶這般勇將在身邊,那也得飲恨當場了。
    眼下,道路兩旁由八月種下的冬小麥已經基本停止了生長,在地上如同野草一般冒出頭來。
    隨著馬蹄踏過,地麵被帶起一個個小小的坑洞,還有些麥苗帶著泥土被翻了出來,有些貪食些的戰馬,走著走著還會低下頭探些嫩葉在口中細細咀嚼。
    鮮卑人自然不會管這些,畢竟這又不是成熟的麥子,還能割回去食用,他們隻負責等作物成熟再來一趟就行了。
    隨著天色大亮,日律推演打馬來到城牆下,距離王蒼等人有個兩三百步的樣子。
    這個距離,就算是雙方的神射手都夠不到對方。
    隻見,一個辮發的胡人穿著漢人樣式的衣甲,對麵坐著個年紀不大的漢人,看其被眾人隱隱圍著的樣子,時不時還有些恭維和歡笑聲傳來,想來是王蒼那漢人小狗無疑。
    那年紀不大的漢人小狗轉頭看來,衝著自己微微一笑,然後轉頭不再搭理。
    日律推演有些惱火,招呼身邊的親衛道:“把昨日那些潰兵叫來。”
    “遵命。”
    王蒼雖然眼神在博戲的棋盤上,但心思都在城牆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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