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郭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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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午間,晴空高照,潁川城南,十裏亭前。
王蒼遙指遠處立於陂上,看著破敗異常的高台,衝著身旁那人問道:“文若,這就是你說的夏王啟昔日大宴諸侯之地?”
端坐於軺車上的荀彧撫須一笑:“正是此地!”
“昔日,夏王禹薨逝,東夷首領伯益與夏王禹同姓的姒姓有扈氏叛亂,夏王禹之子,啟將此亂平定,於陽城城西十裏處築高台,用以大宴諸侯!”
“是以為鈞台!”
“後夏王桀囚武湯於此地,是以,鈞台亦稱夏台!”
“此台雖大為殘破,但曾被夏王啟、武湯兩位賢王駐足過,彧邀郡中群賢來此,也不算辱沒了他們。”
對於這些,王蒼沒有聽過,煞有其事的邊聽邊點著頭。
接著,荀彧話鋒一轉,目帶感激的看向王蒼,說道:“不過,此次鈞台懷古,還多虧了君侯的鼎力相助。不然,單憑彧一人之力,怕是難以促成。”
王蒼隨意的擺了擺手,回道:“若非文若,諸位賢才亦不會來到此處。”
“吾近來還聽陽翟裏巷中的孩童在傳唱一首童謠,說什麽:潁陰荀君過,十裏送衣香。”
“那台上聚集的諸多賢才,不正是被文若你的‘香氣’吸引而來的蝶蟲嗎?”
荀彧這會兒的年紀雖不大,且有些少年特有的衝動,但思考問題還是很清楚,沒有被王蒼的話給拐進去。
童謠?
童謠能有此等韻味?
這一首五言雖隻有兩句,可明顯出自於大家之手,哪是裏巷中隻會騎竹馬、玩鳩車的稚兒能作出來的!
況且這些稚兒都未曾讀過小學,連最基礎的小篆都不怎麽認得。這童謠哪裏是出自孩童之口,分明是王蒼為了恭維自己,特意編排出來的。
想到此處,荀彧故作不知,口中自謙道:“君侯謬讚,彧不過一少年,雖好些熏香,可郡中諸君才學不弱於彧,稍後我一一將諸君引薦給君侯。”
這話一說,本來還算熱鬧的車隊,忽然就靜了下來!
王蒼還沒說話,就聽見一聲冷哼從其身後響起,一道大喇叭似的聲音傳入荀彧耳中,讓其覺得尷尬異常。
“哼!”
“說什麽辛氏、郭氏是城中大族,我家主公貴為君侯,尚且攜禮登門,可換來的是什麽?”
“橫眉豎目,冷眼相對!”
“彼輩酸儒,竟如此目中無人,著實可恨!”
“要俺說,要不是主公攔著,俺早就一刀一個...”
“典韋!”
王蒼瞧見荀彧越來越窘迫表情,將還在絮叨的典韋喝止,臉上含笑,口中寬慰荀彧道。
“文若勿怪,典韋這脾氣就是這樣。”說罷,王蒼瞪了典韋一眼,讓後者脖子一縮,直接閉口不言。
荀彧也知道,自己昨日好心辦了壞事,對於王蒼的安慰,他愈發覺得虧欠了王蒼,心中暗自想到。
郡中賢才不少,陰公雖征辟了一部分,可還有一些民聲不顯,未被舉為郡吏。如今君侯麾下,猛士不少,可唯獨缺了文吏,正好趁著這次踏青,助其一臂之力。
想到此處,荀彧一掃愁容,開始細細思索起郡中賢才的品德,想著哪家士子最適合當下的王蒼。
其實,這事說起來,還是老一套,都是那曹節惹的禍!
潁陰荀氏能得知王蒼的列侯怎麽來的,那陽翟作為郡治,亦早早傳開。
得益於黨錮的原因,潁川士族極恨宦黨!如今王蒼作為“宦黨”一員,去到辛氏、郭氏拜訪,自然不會有好臉色給到他。雖然他是攜禮拜訪,可除開基本的禮儀,可謂是受盡了冷眼!
好在王蒼略有些城府,加上知道辛氏和郭氏的未來名聲,對他們的冷眼和臉色,稍稍能做到無視。
可他能無視,身邊的義從卻不能無視!
俗話說,主辱臣死!
典韋本就是個朋友被辱,驅車百裏,鬧市殺人的狠人。如今認王蒼為主,正愁無甚功績來立足,被辛氏、郭氏這麽一膈應,心中頓時狂喜!
這不是瞌睡送枕頭嗎?
可還沒提刀去殺人,就在門口被王蒼給攔了下來。雖心中憤懣,可王蒼的話,他聽!
隻是未能立得些許功績出來,心中還有些小別扭,故而有了剛才那一幕。
鈞台所在的鈞台陂離那十裏亭舍不遠,眾人這麽一鬧騰,時間反倒過得快,這會兒,已經到了陂底。從車馬上下來,眾人一邊打量著周邊的景象,一邊緩步往陂上走去。
隨著逐漸登高,鈞台和潁水也逐漸浮現於眾人的眼前。
鈞台殘破,但殘垣還在,其是個坐北朝南的樣式,整體扁長,加之在陂上,可以近觀麥田,遠眺潁水,正是個適合懷古的好去處。
高台上,那處夏王啟用來大宴諸侯的平地,昨日已被王蒼派義從提前清理過了,相對來說還算幹淨整潔。
今日晨間,又用從陽翟收購而來的素麻布將地麵鋪了一層,再擺上屏風、案幾、香爐等一應室內布置。雖是花了點小錢,可效果還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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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兩側的案幾後坐得滿滿當當,諸多頭戴進賢冠,身著儒服,腰間佩玉,腳踏絲履的青年士人聽到有人進來的動靜,紛紛側目,帶些些許好奇的看著王蒼等人。
當然,對於王蒼,他們隻是瞥了兩眼就將他略過,然後轉到了荀彧與荀攸二人身上。
特別是荀彧,作為此次鈞台懷古的發起者,其又被陰修征辟為主簿,在郡中地位屬實不低。
加之荀彧和荀攸作為潁陰荀氏子,與這些郡中才俊自小便認得,且大多相熟,沒走幾步,就有人出聲道。
“可是王佐之才與那位總角辨奸的荀家子來了?”
這道聲音洪亮異常,場上本來有些雜亂,可隨著這人發聲,陡然一靜!
王蒼看到周邊人的反應,知曉這人定是潁川士人領袖,不由得好奇的往這人所在的地方看去。
隻見這位發聲者坐於左邊上首,除開王蒼所在的主位和給荀彧這位組織者所留的右邊上首的位子之外,便屬這處位置的地位最高!
宴席的坐次也是一門學問,地位不高者,他的坐次定然不高,如劉邦那般“賀錢萬”而居於堂上的情況,終究是少數,而且這種情況屬於是亂了禮數,容易招致非議。
而這人說完剛才那番話後,也從案幾後站了起來。看著身量不低,大概有個七尺餘,身形亦頗為健壯,看著不類士人,反倒和王蒼一般,像個武人。隻是年紀不小,大概三旬上下。
再往臉上一瞧,方麵大額,眼神明亮,鼻肉碩大,須髯濃密。
嘿!好一副大富大貴之相!
可此人麵相雖貴,但年紀偏大。在王蒼的記憶中,潁川這時應該沒有這號人物吧?
按理說,潁川士人的黃金期應該是十年、二十年之後了,所以他們年紀普遍不大,可這位三旬上下的中年士人又是誰呢?
王蒼絞盡腦汁,亦不得而知,索性看荀彧與荀攸如何分說了吧。
荀彧與荀攸也順著聲音望去,隻見荀攸默不做聲,荀彧則是臉上展開笑容,衝著這人作揖道。
“元常兄,莫要取笑,我適才在城中去拜訪了一位相熟的長者,從其那裏借來了一隊侍女與歌舞。”
“賴得雲中侯出資,將此地布置一番,如今賢才已至,美酒在席,雖有好景,怎可無美人相伴邪?”
聽到這話,那位元常兄愣了愣,但很快,就扭頭看向席間的諸位青年士人笑道:“我就說文若召我等前來,為何遲遲未至,定然是有其道理。你等不信,看吧。”
接著,這人又看向王蒼,略微打量了一番,眼神在後者的腰間略微停留了一陣,而後衝著王蒼喊道。
“閣下便是雲中侯罷,在下長社鍾繇,見過君侯。”話落,鍾繇走出案幾後,對著王蒼一揖到底。
另一邊,王蒼聞言一愣,心道:鍾繇?難怪,也得是他,不然也鎮不住潁川郡這諸多賢才。隻是沒想到,還沒到黃巾之亂,這位曹魏名臣的年紀就已經這麽大了?
可心中所想不足為外人道也,王蒼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腳下往前快走幾步,將鍾繇扶起,說道:“吾雖初見鍾君,可似乎如同多年老友般,與鍾君一見如故啊。”
見王蒼沒有拿捏作態,態度也十分客氣,與他想象中的形象大為不同,鍾繇心中暗自點頭,對他的評價也更上一層樓,故而笑道。
“君侯少年英雄,相貌不凡,待人接物,也是平易近人,不以繇位卑,繇亦與君侯一見如故。”
“隻是...”
說到這裏,鍾繇臉上變幻神色,正色道:“繇這一拜,乃是為了邊地百姓而拜,非是因君侯之尊而拜。”
“君侯年紀輕輕,便被今上封為列侯,又被拜為羽林郎隨侍左右,這是天大的恩寵!”
“有些話,繇雖不該說,可今日君侯又是出資設宴,又有偌大的功績在身,日後定然是位能安邊定亂,扶困救危,挽大廈於將傾的將才。繇鬥膽提醒君侯一句,日後在宮中,切勿久處於鮑魚之肆!”
說罷,鍾繇看也不看王蒼,自顧的去尋荀彧、荀攸二人說話,留下王蒼在原地苦笑不已。
鍾繇說的那些話,王蒼如何不知。這是在提醒王蒼,日後進到宮中,不要與那些宦官同流合汙!
哎,一方麵是當世的風評,一方麵是封侯的好處,王蒼也想全都要。隻是自己在幾個月前,還隻是一個小小的什長而已,哪裏有資格、有能力全都要,能取其一都算不錯了。
好在荀彧感激王蒼,拉著鍾繇的手來到王蒼身前,口中帶著些許歉意,說道:“元常兄性子剛強,說話可能不留情麵,君侯勿怪。”
“無妨,鍾君好意提醒,吾已然心領,又怎會生氣。”
荀彧仔細的看著王蒼的神色,發現其不似作偽,便指著那些站了起來的青年士人道。
“君侯,這些都是我潁川新一代的青年才俊,彧來為你一一介紹。”
話落,荀彧指著兩位“熟人,”當先說道:“這二位,君侯定然認得,陽翟辛氏的辛評與辛毗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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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二人,王蒼怎麽會不認得,昨日與荀彧一同先去的便是辛氏家中,還見到了這兄弟二人。辛氏兄弟雖然瞧不起王蒼這種武人,但礙於介紹的情麵大,推脫不得,隻好將王蒼迎入家中,簡單招待了一番。
此刻,由於荀彧在場,辛評與辛毗簡單的作了一揖,口稱“君侯。”然後往後麵退了兩步。
對於他們的淡漠,王蒼沒有說什麽,亦作揖回禮。隻是剛行完禮,就聽到人群中傳來一聲嗤笑。
好奇望去,發現乃是昨日去過的陽翟郭氏家中的那位郭氏嫡子,郭圖!隻見他的座次被安排在了鍾繇下首,位列左邊第二席。
對於這個座次分配,郭圖十分不滿!
以自己上計吏的身份,在這些郡府吏員和白身的才俊中,怎麽說也得排到第一才是,可等到自己來到鈞台,發現自己隻配添坐於鍾繇之側,這讓他如何能忍?
加之王蒼與荀彧許久未來,更讓他滿肚怒氣無處施展。雖事出有因,可郭圖昨日就未待見王蒼,何況是今日這種情況呢?
眼中瞧得辛氏兄弟這副樣子,郭圖口中冷哼一聲,以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王蒼笑了笑,沒有在意。可如同前麵一般,他不在意,有的是人在意!
義從之中,王蒼隻帶了幾個親近些的過來,諸如典韋、高寶、陳寬、劉破奴等人。剩下的,則是散在屏風之外和鈞台陂周邊,充作警戒。
典韋得到了王蒼的警告,雖有怒火,但聽招呼,沒有出聲。但跟在王蒼的高寶就不能忍受了。
昨日去郭氏時,王蒼亦帶著他一同前去。王蒼受辱之事,他也是親眼目睹,如今這鳥人敢這般看輕自家主公,典韋不出頭,他也要出頭了。
隻見高寶仗著熊虎一般的身材擠開人群,來到了郭圖的身邊,單手將這鳥人提起,而後揪著郭圖的衣襟,直接帶到屏風之外,一把將其丟了出去!
“好!”
“元隆,做得漂亮!”
“昨日這鳥人便處處看不起人,今日還是這般,若非主公相邀,俺連放都不放他上來。”
屏風之外,一應義從連聲叫好。對於郭圖與郭氏待客之事,他們亦有耳聞,如今瞧得郭圖在陂上翻滾下去,一種快意從心底而生。
而在場的郡中士人則麵麵相覷,不知該說些什麽好。遠處,一道憤恨的聲音遠遠傳來:“王蒼,你這兵子,竟敢這般欺我?”
“你不過是食邑百戶的小小亭侯,也敢這般托大?”
“我郭氏一門三侯,你如何比得?”
“今日之辱,我郭圖記下了!”
“日後定然相報!”
“哎,別射...哪個豎子拿...弓箭來射...乃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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