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裹挾著血腥味撲麵而來，王永年的手緊握刀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小舟在湍急的江水中上下顛簸，每一次晃動都讓徐良像篩糠般顫抖。
    "再動一下，我就把你扔下去喂魚。"王永年聲音低沉，目光如刀鋒般刮過徐良的臉。
    孫先坐在船尾，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船舷。世子看似漫不經心，眼神卻始終鎖定在徐良身上。"王兄，搜他的身。"
    王永年一把扯開徐良的外袍，從內襯暗袋裏摸出一個小巧的銅哨。哨子做工精致，尾部雕刻著與臨江侯武士相同的銀豚紋樣。
    "傳信用的？"王永年將銅哨舉到徐良眼前。
    徐良嘴唇顫抖："不...不是...這隻是..."
    "是"銀鱗哨"。"小九突然開口，她包紮好手臂傷口，湊近查看，"臨江侯府特製，能發出人耳聽不見的聲波，專門用來召喚江豚傳遞消息。"
    孫先眉毛一挑："小九姑娘懂得不少啊。"
    少女麵色不變："家父曾四方行醫，與我講過這些奇聞怪談。"
    王永年注意到小九說這話時，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腰間布包。
    向寧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鮮血從指縫滲出。他虛弱地指向北方："必須...在天亮前...趕到龍王廟..."
    王永年抬頭望去，遠處江麵上泛起魚肚白。他轉向小九："你來劃船。"
    少女接過船槳，纖細的手臂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小舟如離弦之箭般劃破水麵。王永年則守在徐良身旁，刀橫在膝上，隨時準備出鞘。
    "王兄。"孫先突然開口，"方才你那一手禦刀之術..."
    "家傳的。"王永年簡短回答，目光仍警惕地掃視江麵，"隻學了個皮毛。"
    世子輕笑："好個"皮毛"。若非王兄及時出手，本世子現在怕是已經成了刺蝟。"
    王永年沒有接話。他回想起刀脫手而出的瞬間，那種奇妙的感覺——仿佛刀成了手臂的延伸，心意所至，刀鋒所指。
    "前麵右轉！"向寧突然喊道。
    王永年抬頭，隻見前方江麵出現一條幾乎被蘆葦完全掩蓋的支流。若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這條水道。小九熟練地操縱小舟拐入支流，船身擦著蘆葦發出沙沙聲響。
    支流越來越窄，兩岸峭壁逐漸合攏，最後變成一條僅容一船通過的峽穀。岩壁上長滿青苔，在晨光中泛著幽綠的微光。
    "就是那裏！"向寧指向右側岩壁。
    王永年眯起眼睛，才看清岩壁上確實有一處凹陷，隱約可見石階的輪廓。若非有人指引，根本無從發現。
    小舟靠岸後，王永年第一個躍上石階。石階濕滑，長滿青苔，顯然多年無人踏足。他轉身拉上小九，孫先則提著徐良的衣領，像拎小雞一樣將他拽上岸。向寧被小九攙扶著，臉色蒼白如紙。
    "我先上去探路。"王永年握緊青霜刀，拾級而上。
    石階蜿蜒向上，盡頭是一座半坍塌的廟宇。廟門上的匾額已經模糊不清，隻能辨認出"龍王"二字。門廊兩側的石雕龍像殘缺不全，龍眼處鑲嵌的寶石早已被挖走，隻剩下空洞的眼窩。
    王永年小心推開吱呀作響的廟門，灰塵簌簌落下。廟內昏暗潮濕，正中央的龍王神像隻剩下半截身子，供桌上積了厚厚一層灰。但地上卻有新鮮的腳印，一直延伸到神像後方。
    "有人來過。"王永年低聲道，示意眾人戒備。
    他輕手輕腳繞到神像後，按照向寧的囑咐發現牆上有一道暗門，虛掩著。推開門，裏麵是一個不大的密室，牆上掛著幾盞油燈，燈芯還是溫的。密室中央的石桌上擺著一張地圖，旁邊是筆墨紙硯。
    "安全。"王永年回頭喊道。
    眾人陸續進入密室。孫先將徐良捆在角落的柱子上，塞住他的嘴。小九扶著向寧躺到石床上，王永年則迅速檢查起密室內的物資。
    "有幹糧、清水和傷藥。"他翻找著櫃子，"還有幹淨的繃帶。"
    王永年走到石桌前，仔細查看那張地圖。圖上標注的是從白鷺洲到皇城的水陸路線，幾條隱秘小道用紅筆特別標出。其中一條正是他們剛才走過的水道。
    "這是..."王永年皺眉。
    "顧先生的手筆。"向寧虛弱地說，掙紮著坐起來，"看墨跡...不超過三日..."
    孫先湊近地圖："這麽說，顧先生料到我們會走這條路？"
    向寧點頭，從懷中掏出那枚裂開的銅錢："密信...需要完整解讀..."
    小九遞來一杯溫水，向寧感激地接過。
    向寧將銅錢中的紙條攤開在石桌上，用那半塊玉佩壓住特定位置。殘缺的文字逐漸顯現：
    "闐國秘術...地動...皇城龍脈...三日後...子時..."
    孫先臉色驟變："他們要動皇城龍脈？"
    "不止如此。"向寧指向紙條邊緣的微小符號，"這是闐國皇室的印鑒...臨江侯與西域勾結..."
    他轉向徐良，"那麽這位"密探"，你又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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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永年扯掉徐良嘴裏的布團。紈絝子弟臉色灰敗，卻意外地沒有求饒。
    "我知道的不多..."徐良聲音嘶啞，"臨江侯府內分兩派...我是被"銀鱗"一派脅迫...他們想借秘境之行除掉世子..."
    "為何？"王永年刀尖抵住徐良咽喉。
    "我也不是很清楚..."徐良咽了口唾沫，"聽說是關於皇城地下的秘密..."
    孫先眼神一凜："繼續說。"
    "臨江侯與闐國巫師勾結，計劃用西域秘術引發地動...目標是破壞皇城下方的龍脈節點..."徐良艱難地說，"具體位置隻有侯爺和幾個心腹知道...我隻聽說...三日後子時...需要某種"鑰匙"..."
    向寧猛地坐直："鑰匙？什麽樣的鑰匙？"
    徐良搖頭："我不清楚...隻聽說是從秘境中帶出來的東西..."
    王永年與孫先交換了一個眼神。秘境中他們確實發現過一些奇異器物，但大部分似乎都不是現世之物，如何會對現世產生影響？
    "還有一個問題。"王永年刀尖微微用力，"追兵是你引來的？"
    徐良臉色慘白："不是我...我若真想殺你們，大可將火藥放在主艙..."
    小九突然從藥囊中取出一枚銀針，刺入徐良頸部。紈絝子弟頓時渾身抽搐，眼中布滿血絲。
    "說真話。"少女聲音冰冷，"否則下一針會讓你生不如死。"
    徐良痛苦地扭曲著："我...我是"青鱗"的人！"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臨江侯長子一派...我們反對與闐國勾結...但勢力太弱...隻能暗中破壞..."
    王永年皺眉："證明給我看。"
    徐良艱難地轉頭，示意自己的後頸。王永年扯開他的衣領，果然在頸後發際線處發現一個青色鱗片狀的小紋身。
    "青鱗..."向寧若有所思，"確實存在這一派係...主張維持現狀,反對與西域結盟..."
    孫先冷笑："即便如此，背叛就是背叛。"
    "我沒有選擇！"徐良聲音哽咽，"他們給我下了毒藥...若不聽從"銀鱗"命令,我會死的..."
    密室內再次陷入沉默。王永年收刀入鞘，看向孫先："世子決定。"
    世子沉思片刻，突然拔出佩劍，劍光一閃——徐良身上的繩索應聲而斷。
    "本世子給你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孫先收劍入鞘，"帶我們走"秘道"去壽州城。"
    徐良呆住了："我...我不知道秘道在哪..."
    "但你知道誰能帶我們去。"向寧突然道，"青鱗一派在臨江侯府潛伏多年,必然掌握了一些秘密通道。"
    徐良猶豫片刻,終於點頭："有個地方...但非常危險..."
    "比留在這裏等死強。"王永年打斷他,"具體計劃?"
    向寧掙紮著下床,將地圖推到中央："首先,我們需要分頭行動..."
    就在這時,廟外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響——正是從徐良身上搜出的那種銀鱗哨的聲音。
    所有人瞬間繃緊神經。王永年一個箭步衝到暗門邊,側耳傾聽。
    "有人跟蹤我們。"他低聲道。
    小九迅速熄滅油燈,密室陷入黑暗。月光從牆縫滲入,在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哨聲再次響起,這次更近了。王永年能聽到蘆葦被撥動的沙沙聲,至少有三四個人正在靠近廟宇。
    "準備戰鬥。"孫先悄聲道,長劍出鞘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王永年握緊長刀,感受著刀柄傳來的冰涼觸感。
    外麵的腳步聲已經到了廟門口。王永年屏住呼吸,全身肌肉如弓弦般繃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小九突然從藥囊中取出一個小瓶,拔開塞子。一股淡淡的香氣彌漫開來。
    "閉氣!"她低聲道。
    王永年立刻屏住呼吸。幾秒鍾後,廟外傳來幾聲悶響,像是有人倒地。
    "迷香?"孫先挑眉。
    小九點頭："能讓他們睡上一個時辰。"
    王永年悄悄從門縫望出去,隻見四個黑衣人橫七豎八地倒在廟前空地上,手中的兵器散落一旁。他們胸前都繡著銀豚紋樣。
    "臨江侯的追兵。"向寧咳嗽著說,"來得比預期快..."
    "說明我們中間還有內鬼。"孫先冷冷地掃視眾人。
    王永年心頭一緊。確實,他們逃到龍王廟的路線極為隱秘,若非有人通風報信,追兵不可能這麽快找到這裏。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徐良身上。紈絝子弟慌忙搖頭："不是我!我被綁著怎麽報信?"
    "不是他。"小九突然說,她蹲下身檢查地麵,"看這裏。"
    月光下,地麵上有幾滴不易察覺的綠色液體,一直延伸到密室角落的一個小洞。
    "追蹤螢。"少女解釋道,"一種會發光的蟲子,臨江侯府馴養來追蹤目標。我們上岸時可能沾上了蟲卵。"
    王永年想起小舟經過的那片發光的水藻——現在想來,那根本不是水藻,而是成群的追蹤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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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須立刻轉移。"向寧掙紮著站起來,"追兵不止這一批..."
    孫先點頭："按原計劃分頭行動。王兄與我帶著徐良走秘道前往壽州城；向寧和小九走陸路迷惑追兵；"
    王永年皺眉："太危險了。"
    小九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銀哨——與徐良的不同,這個哨子尾部刻著滿月標記。
    "我有我的辦法。"她將哨子掛在頸間,"我知道如何應對這種情況。"
    向寧看起來想說什麽,最終隻是對王永年點了點頭："小心"銀鱗"的江豚隊...他們擅長水下攻擊..."
    計劃迅速敲定。王永年、孫先和徐良先從廟後的小路前往江邊,製造眾人乘船離開的假象，接著躲藏起來，等待接應人帶他們走"秘道"；向寧和小九則偽裝成商隊走官道；
    臨行前,向寧將一個錦囊塞給王永年："遇到絕境時打開。"
    王永年接過錦囊,感覺裏麵是個硬物："這是..."
    "師父留下的。"向寧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希望用不上。"
    孫先檢查完裝備,走過來拍拍王永年的肩："走吧,時間緊迫。"
    眾人分頭離開密室。王永年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小九的背影已經融入黎明前的黑暗中,隻有那枚滿月銀哨在月光下微微閃光。
    不知為何,他心中突然湧起一絲不安,仿佛這次分別後會有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發生。
    搖搖頭甩開雜念,王永年跟上孫先的腳步。兩人押著徐良沿著廟後一條隱蔽的小徑前行,晨霧漸漸升起,為他們的行蹤提供了天然掩護。
    小徑盡頭是一條幾近幹涸的小溪,溪床上布滿了光滑的鵝卵石。徐良蹲下身,用手指在最大的一塊石頭上畫出某種圖案。
    片刻後,溪水突然開始上漲,轉眼間就沒過了他們的腳踝。更詭異的是,水流中泛著淡淡的藍光。
    "這是..."王永年警惕地握緊刀柄。
    "秘道的引路標。"徐良低聲道,"跟著光走。"
    三人涉水而行,藍光越來越強,最後匯聚成一條清晰的光帶,指向溪流上遊的一個洞穴。洞口被藤蔓遮掩,若不是有藍光指引,根本無從發現。
    "準備好了嗎?"徐良回頭看向孫先和王永年二人,"一旦進入秘道,就沒有回頭路了。"
    孫先點頭,眼神堅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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