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異人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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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剛出城十裏,便見官道旁的古槐樹下立著六道身影。
    星宿六將。
    鬼金羊倚樹而立,指尖把玩著一枚銅錢,羊角麵具下的雙眼泛著冷光;柳土獐蹲在樹梢,手中長弓半張,箭尖直指馬車;星日馬牽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馬瞳中似有星辰流轉;張月鹿斜坐石上,腰間懸著一串青銅鈴鐺;翼火蛇雙臂環胸,赤紅鱗甲在陽光下如火焰燃燒;軫水蚓則半身隱於土中,隻露出一雙幽綠的眼睛。
    而在他們身後,王士翼、黃仲麟、萬三三人靜立,周身氣息沉穩如淵。
    "來得真慢。"鬼金羊哼了一聲,銅錢在指間翻轉,"再晚半刻,工部的探子就要摸過來了。"
    孫先微微頷首:"路上耽擱了。"
    柳土獐從樹梢躍下,箭尖仍未放下:"這兩人是怎麽回事?"他眯起眼,"你們挾持了他們?"
    氣氛驟然緊繃。
    "放屁!"王永年直接爆了粗口,"嚴大人中了‘活金’的毒,我們正要送他去豐京!"
    星日馬突然抬手,那匹白馬嘶鳴一聲,竟口吐人言:"他們沒說謊。"
    眾人一愣。
    "我新收複地‘白虹’能辨人心。"星日馬淡淡道,"不過……"他看向嚴正卿和武錚,眉頭微皺,"他們體內的‘活金’很特別,像是被馴服過。"
    正說著,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奇異的哨聲。
    "戒備!"翼火蛇雙臂一展,赤鱗如刃般豎起。
    官道拐角處,一片本應荒蕪的野地,此刻竟鬱鬱蔥蔥。麥浪翻滾,果木成林,田埂間甚至有溪流自行改道,精準灌溉每一寸土地。
    而更令人驚異的是——那些耕作的"農夫"。
    他們有的雙臂化作藤蔓,正同時為十株秧苗授粉;有的雙足陷地,足底生出根須深入土壤;還有的背上隆起木質駝峰,源源不斷滴出清泉……
    "秘境異變者……"小九姑娘銀針微顫,"但他們的氣息很平和。"
    村口的老槐樹上,一名白發老者盤坐枝頭,手中煙杆輕敲樹幹:"外鄉人,此路不通。"
    他的聲音不大,卻讓整片麥田的穗子同時轉向眾人,鋒芒如箭!
    武錚上前一步:"老丈,我們借道趕路,絕不久留。"
    老者眯眼打量,忽然目光一凝:"武校尉?嚴大人?"他臉色驟變,"他們對嚴大人做了什麽!"
    田間的異變農夫們瞬間直起身,眼中敵意暴漲。麥穗無風自動,地麵根須蔓延,溪水倒卷成牆——
    "誤會!"薛嗣昭急忙舉起鎏金令牌,"嚴大人身中奇毒,我們正要送他就醫!"
    老者狐疑地看向嚴正卿,忽然從樹上飄落——沒錯,是"飄",他的雙腿已與樹幹融為一體,移動時帶著木質摩擦聲。
    他伸手按在嚴正卿額頭,閉目片刻後猛然睜眼:"是‘那個東西’!"轉頭急喝,"阿禾,取‘晨露’來!"
    一名雙手如葉的少女飛奔而去,片刻後捧來一截竹筒,內盛晶瑩液體。老者將液體滴在嚴正卿眉心,金紋竟短暫褪色!
    "這是……"孫先震驚。
    "秘境甘霖。"老者歎氣,"我們雖變異,卻靠它活命。"他忽然壓低聲音,"你們若去豐京,小心‘紫南宮’——那裏的道士,早不是人了。"
    村長粗糙的手掌撫過嚴正卿的額頭,指尖泛起淡淡的綠光。他的皮膚下隱約可見木質紋理流動,仿佛與周圍的古樹同源共生。
    "這位大人的情況很特殊。"村長沉聲道,"他體內有兩股力量在對抗——一股是‘活金’的侵蝕,另一股則是他自己的‘數理真意’。但再這樣下去,他的肉身會先撐不住。"
    他轉頭對身後一名雙臂如藤蔓的青年道:"阿禾,去準備‘青靈樹棺’。"
    阿禾點點頭,雙手插入地麵。刹那間,他雙臂的藤蔓急速生長,深入土壤,緊接著地麵微微震動,一株幼苗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壯大,最終形成一口形似柳木的天然棺槨。棺內流淌著晶瑩的樹液,散發出清新的草木氣息。
    "這是‘青靈古樹’的子樹,"村長解釋道,"我們的能力雖來自秘境異變,但這些時日摸索出了一些用法。樹液能維持肉身不腐,根須可疏導體內異力。"
    武錚盯著那口樹棺,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嚴大人若入此棺,會不會……"
    "變成我們這樣?"村長苦笑,"不會。我們是被秘境強行改造,而樹棺隻是借用自然之力。"他看向嚴正卿,"況且,他的意誌比我們所有人都強。"
    眾人對視一眼,最終點頭同意。
    孫先和王永年小心地將嚴正卿抬入樹棺。剛一接觸樹液,嚴正卿緊鎖的眉頭便略微舒展,皮膚下的金紋流動速度也減緩了許多。
    "有效!"小九姑娘的銀針懸浮在嚴正卿心口上方,針尖不再震顫,"樹液在幫他平衡體內的衝突。"
    村長又從懷中取出一枚青果,捏碎後果汁滴入嚴正卿口中:"這是‘靜心果’,能暫時安撫他體內的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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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汁入喉,嚴正卿的呼吸逐漸平穩,甚至手指微微動了一下,但終究未能醒來。
    "穩固嚴大人的狀態還需要一段時間,"村長搖頭,"要根治,還得去豐京。"
    他轉頭看向羅元璟,目光在他的臉上停留片刻:"這位公子,你體內也有異力躁動,要不要也準備一具樹棺?"
    羅元璟李善)微微一笑,搖頭道:"不必了,我還撐得住。"
    村長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幾秒,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但最終隻是點點頭:"好,你理智尚存,確實不必多此一舉。"
    他環顧眾人,見大家神色疲憊,衣衫染塵,便勸道:"天色已晚,你們不如休息一晚,明早再趕路。"
    眾人對視一眼,最終同意。
    晚飯後,村長將武錚、孫先、向寧、小九姑娘、王士翼、黃仲麟以及薛嗣昭單獨叫到了一間僻靜的草屋。屋內燭火搖曳,映照出眾人凝重的神情。
    "諸位都是未被秘境力量侵染的人,"村長緩緩開口,"所以有些話,我隻能對你們說。"
    他取出一壺清茶,給每人倒了一杯:"我們村子的這些人因秘境影響獲得了特殊能力,但若不是嚴大人將我們從秘境中救出,又給了我們地方聚居免受普通人的歧視,你們也看不到這祥和的農家生活。這些時日,我們村民都始終謹記嚴大人的話——身懷利器,殺心自起。"
    孫先目光一凝:"村長是擔心……我們的同伴失控?"
    村長的話讓屋內陷入短暫的沉默。油燈的火光在眾人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映出各自複雜的神情。
    武錚的獨眼微微眯起,缺指的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刀柄;孫先則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道疤痕雖已愈合,但幻境中佛心跳動的觸感仍揮之不去;向寧輕咳一聲,指尖不自覺地翻動著《大典》殘頁;小九姑娘的銀針懸在燈焰上方,針尖微微發顫;王士翼、黃仲麟和薛嗣昭三人則沉默不語,目光深沉。
    "諸位或許覺得,我們這些異人活得還算自在。"村長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能催生作物,能調理水土,甚至能醫治一些尋常藥石難愈的傷病。"他抬起手,掌心浮現出一縷青翠的藤蔓,"可你們知道嗎?最初變異時,我們中有人一夜之間將整片麥田吸成了焦土,也有人無意識中將鄰居家的孩子裹成了樹繭……"
    薛嗣昭眉頭一皺:"失控?"
    "是本能。"村長苦笑,"就像人餓了會進食,渴了會飲水,我們體內的秘境之力一旦躁動,就會不受控製地掠奪周圍的生機。"他指向窗外那片豐饒的田野,"如今的平衡,是用十七條人命換來的教訓。"
    油燈突然"劈啪"炸了個燈花。
    "您的意思是……"小九姑娘銀針一挑,"我們的同伴若被秘境之力侵蝕過深,也可能……"
    "李善與羅元璟雙魂共生,秦三娘的鎏金甲葉已與血肉相連,雷宇的銅錢沾染過太多‘活金’氣息。"村長的目光掃過眾人,"就連那隻小鼉龍,吞下的金液也遲早會反噬。"
    武錚突然一拳砸在桌上,茶碗震得叮當作響:"嚴大人早就知道?"
    "他三年前就來過我們村。"村長輕聲道,"那日他站在麥田邊看了一整夜,臨走時說……"
    "身懷利器,殺心自起。但利器無罪,罪在持器之人。"
    屋內再次陷入沉寂。
    向寧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他苦笑著展開《大典》,隻見最新補錄的一頁上,無意間的墨跡竟成偈語:
    "佛魔一念,金木同源。欲鎮邪祟,先問本心。"
    村長起身,從梁上取下一隻陶罐,倒出十七顆青黑色的種子:"這是我們力量的本源凝結而成的‘問心種’,含在舌下可暫保神智清明。"他分發給眾人,"但記住——它隻能喚醒你們的本心,卻無法替你們做決斷。"
    孫先捏起種子,忽然問道:"若真到那一刻……您覺得嚴大人會如何選擇?"
    油燈驟暗。
    月光透過窗欞,照在角落的樹棺上。嚴正卿的麵容在青熒熒的樹液映照下,竟浮現出一絲近乎悲憫的神情。
    "他會親手了結自己。"村長吹滅油燈,聲音隱入黑暗,"就像當年我們追隨的辛光武大人一般。為了清理門戶,辛大人連自己三清教的關門弟子都沒放過。"
    孫先鄭重接過:"多謝。"
    夜漸深,眾人各自回房休息。
    油燈如豆,武錚獨坐樹棺旁,缺指的手搭在棺木上。青靈樹的紋理在他掌心下微微發燙,仿佛在回應他的心跳。
    "嚴大人,"他嗓音沙啞,"當年在邊關,您說"守城者當心如鐵石"……可末將今日,竟有些握不住刀。"
    樹棺中的嚴正卿麵容沉靜,唯有眉間一縷金紋時隱時現。
    "那些異人……"武錚的獨眼映著樹棺的微光,"他們活得比我們幹淨。若有一日你也變成那般怪物……"
    他忽然拔出佩刀,刀身映出自己猙獰的傷疤:"您放心,屬下定然絕不手軟,絕不讓您一世英名受到半點玷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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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樹棺內,嚴正卿依舊沉靜且威嚴。
    廂房裏,星宿六將的影子投在紙窗上,如一幅水墨星圖。
    "諸位一路護送,孫某銘記於心。"孫先將問心種係在鬼金羊的銅錢串上,"但前路凶險,若……"
    "世子不必多言。"鬼金羊的羊角麵具歪了歪,"當年侯爺於青萍之末提攜我等,今日不過還債。"
    柳土獐擦拭著長弓:"星宿二十八將,不隻是我們六個。被邪異侵染早該死了,如今活著的每一天都是賺的。"
    星日馬的白虹突然咬住孫先的衣角,馬眼裏竟噙著淚光。
    院中老槐樹下,雷宇的銅錢排成避音陣。王永年把長刀插在土裏,刀柄上纏著秦三娘的發帶。
    "師兄,"小九姑娘將銀針別在雷宇衣領,"若你失控,你要第一時間……"
    "我知道。"雷宇的銅錢突然裂開一道縫,"但我會先試著用《大典》裏的"鎖魂篇"。"
    王永年突然摟住兩人肩膀:"說什麽喪氣話!老子的血雷紋還沒發作呢!"他咧著嘴,眼眶卻是紅的,"要死也是我先……"
    暗影虎一尾巴抽在他臉上。
    柴房裏,秦三娘正用鎏金指甲挑亮燈芯。向寧突然劇烈咳嗽。
    "聽著,"他一把抓住秦三娘的手腕,"若你變成金傀,立刻用這個——"
    他塞給她半頁殘卷,上麵畫著個古怪的劍訣。
    "《算經》的"破妄式"?"秦三娘挑眉,"你學會了嚴大人的……"
    "恩!"向寧慘白的臉泛起潮紅,"這招專克數理結界,應該能把你體內的"活金"算出來。"
    月色如水,傾瀉在木屋旁的草垛上。王士翼、黃仲麟與薛嗣昭三人圍坐,鎏金刀鞘橫陳於地,映著星輝點點。羅元璟倚靠草垛,眉宇間仍帶著幾分李善附體後的倦色。
    "元璟兄,"王士翼溫聲開口,指尖輕撫虎符紋路,"此番上京凶險,有些事不得不提前言明。"
    黃仲麟從懷中取出一方絲帕,帕中裹著半塊青玉玨:"這是我們三家祖傳的"同心玨",若遇不測,捏碎它可暫保神魂不散。"
    薛嗣昭將鎏金刀鞘推向羅元璟:"此物乃家父所賜,鞘內藏有三道"定魂符"。"他頓了頓,"李善姑娘若覺魂魄不穩,可暫借此法器安神。"
    羅元璟怔了怔,李善的聲音自他唇間輕歎:"諸位何故如此?"
    "同舟共濟罷了。"王士翼望向樹棺方向,"嚴大人以數理鎮邪,我們這些世家子弟......"他指尖在虎符上劃過一道星軌,"總該有些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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