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一片狼藉

字數:5462   加入書籤

A+A-


    “是…是教中…不,是風靈月影宗的手法!”小九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憤怒和難以置信,“這爪痕…是星宿衛將‘奎木狼’的‘裂風爪’!還有這被震碎的月紋牌…隻有‘亢金龍’的‘震山勁’才能做到如此剛猛霸道!”她對滿月教乃至如今風靈月影宗的武學和手段,比任何人都熟悉。
    向寧蹲在一處血跡旁,用手指撚起一點沾染了血汙的泥土,放在鼻尖仔細嗅了嗅,又觀察著血跡的噴濺方向和範圍,臉色鐵青:“血跡新舊不一,但大多集中在幾天前。看這噴濺…是利器劈砍和重物鈍擊造成的致命傷!人數…不少於二十人!”他指向幾處倒塌的牆壁,“這裏,還有這裏,有激烈打鬥的痕跡!村民…他們抵抗了!”
    王永年沉默地走過一片片廢墟,星瞳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捕捉著空氣中殘留的、混亂駁雜的能量痕跡。他看到了狂暴的星宿衛將之力奎木狼的風刃、亢金龍的震波),也看到了陰邪的、屬於風靈月影宗普通爪牙的汙濁能量,更看到了…幾縷極其微弱、帶著絕望和不甘的、屬於普通村民的生命能量殘痕,如同風中殘燭,正在飛速消散。
    最終,他的腳步停在穀地中央那片相對開闊的、曾經用於村民集會和祭祀的小廣場上。廣場中央,那座用青石壘砌的、供奉著一輪粗糙石雕彎月的小祭壇,此刻已被人用蠻力徹底搗毀!碎石散落一地,那輪石雕彎月更是被砸得粉碎!在祭壇的基座旁,用暗紅色的、似乎是混合了鮮血和朱砂的顏料,歪歪扭扭地塗抹著一個巨大的、令人心悸的符號——那是風靈月影宗的新標誌,一個扭曲的、仿佛在吞噬月亮的漩渦!
    “是雲逸塵…親自帶人幹的!”王永年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壓抑著即將噴發的火山,每一個字都帶著徹骨的寒意。他指著祭壇廢墟和那個巨大的邪教標記,“隻有他,才有資格、也才有必要,徹底搗毀望月穀村民心中殘存的‘滿月’信仰,強行烙上風靈月影宗的印記!也隻有他,才能驅使奎木狼、亢金龍這樣的星宿衛將,來屠戮這些…曾經的同袍!”
    最後的猜測被證實,如同一柄重錘狠狠砸在四人心頭!孫先雙目赤紅,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恨不得立刻殺上北邙山。小九緊緊咬著下唇,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向寧麵色陰沉如水,長劍在鞘中發出低沉的嗡鳴。
    “他們…他們把人都抓走了嗎?”小九帶著最後一絲希冀,聲音顫抖地問。
    王永年星瞳掃過整個山穀,緩緩搖頭,聲音沉重得如同灌了鉛:“不…大部分…都死了。抵抗的,被當場格殺。剩下的人…”他的目光投向山穀深處,一條通往更幽暗山腹的、被刻意拓寬和踐踏過的隱秘小徑,“…被當做俘虜帶走了。雲逸塵需要人手,無論是作為苦力去開啟青銅門,還是作為…活祭品!”
    就在這時,小九的目光突然被祭壇廢墟角落一個不起眼的東西吸引。她快步走過去,撥開碎石和塵土,撿起一個東西——那是一小截斷裂的、被踩得變了形的竹哨。竹哨上,刻著一個歪歪扭扭的“九”字。
    這是她當年離開望月穀時,送給村裏那個叫“小虎”的頑皮孩子的玩具!小虎總愛纏著她,讓她吹哨子玩…
    “小虎…”小九握著那冰冷的、沾著泥土的竹哨,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淚水終於決堤而出。這個堅強靈巧的姑娘,此刻再也無法抑製心中的悲痛與憤怒!
    血債!這是赤裸裸的血債!風靈月影宗,雲逸塵,蘇沐!他們將屠刀揮向了與世無爭的避難者,揮向了曾給予他們幫助的恩人!
    “畜生!”孫先再也無法壓抑,怒吼聲響徹死寂的山穀,充滿了無盡的悲憤!
    王永年閉上星瞳,深吸了一口帶著濃重血腥與焦糊味的冰冷空氣。當他再次睜開眼時,那雙銀灰色的眼眸中,所有的風暴都已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絕對的、令人靈魂都為之凍結的冰冷!那冰冷之下,是足以焚毀一切的滔天怒火!
    他緩緩抬起手,指向那條被踐踏出來的、通往北邙山更深處、通往那扇禁忌青銅門的小徑。袖中的“歸墟星匣”仿佛感應到了主人那毀滅一切的意誌,冰冷的外殼下,幽暗的光芒開始無聲地流轉、匯聚,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湮滅”氣息。
    “走!”王永年的聲音不高,卻如同萬載玄冰碰撞,帶著一種終結一切的決絕,“沿著他們留下的血腥之路!去北邙山!去青銅門!”
    “用雲逸塵、蘇沐,還有那門外邪神的血!祭奠望月穀的亡魂!救回被抓走的鄉親和孩子!”
    他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當先衝向了那條通往地獄深淵的小徑!孫先、向寧、小九用力擦掉眼淚,將竹哨緊緊攥在手心),緊隨其後!四道身影,帶著衝天的殺意和無盡的悲痛,義無反顧地衝入了北邙山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更加濃重的陰影之中!
    孫先那聲充滿無盡悲憤的怒吼,如同受傷孤狼的嗥叫,在死寂的望月穀廢墟上空久久回蕩,撕扯著每個人的神經。小九緊握著那枚斷裂的竹哨,淚水無聲滑落,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王永年周身彌漫的冰冷殺意幾乎凝成實質,星瞳鎖定那條被血腥踩踏出的、通往北邙山深處的小徑,袖中的“歸墟星匣”幽光流轉,仿佛下一秒就要噴發出毀滅的洪流!
    就在這悲憤與毀滅衝動即將主導一切的時刻,一個異常冷靜的聲音,如同冰泉般澆灌而下:
    “等等!”
    是向寧。
    他一步跨出,擋在了王永年麵前,並非阻擋去路,而是直麵那雙燃燒著絕對冰冷火焰的星瞳。他的臉上同樣帶著沉痛與憤怒,但那雙常年行走江湖、洞悉世情的眼睛深處,卻閃爍著一種近乎殘酷的理性光芒。
    “王兄!孫先!小九!”向寧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強行壓下了山穀中的悲鳴與殺意,“仇要報!血要償!這毋庸置疑!但此刻衝上去,是報仇雪恨,還是自投羅網?!”
    他目光銳利地掃過三人:“看看我們現在的樣子!王兄你星力透支,方才在河南府催動星匣那一擊,消耗何其巨大?星匣光芒至今黯淡!孫先你臂傷未愈,強行運功隻會加重傷勢!小九心神激蕩,機關之術最忌心緒不寧!而我,連日奔波,內力也非全盛!”
    他指向那條被踐踏得一片狼藉的小徑,聲音帶著冰冷的分析:“雲逸塵和蘇沐,他們既然敢屠戮望月穀,必然料定我們會來!這條路,是他們特意為我們‘鋪’好的!沿途必定布滿了陷阱、埋伏、甚至…等著我們耗盡力氣、自投羅網的殺局!我們四人現在這樣衝上去,能走多遠?能殺幾個爪牙?又能救回幾個人?”
    向寧的話,如同一盆冰水,瞬間澆醒了被怒火衝昏頭腦的孫先和小九。王永年星瞳中的冰冷火焰雖然依舊熾盛,但那指向小徑的手臂,卻微微頓住了。向寧說的每一個字,都直指殘酷的現實。他確實能感覺到體內星力的空虛,星匣的反噬如同細微的電流在經絡中竄動。強行催動,後果難料。而孫先蒼白的臉色和小九紅腫的淚眼,更是明證。
    “那你說怎麽辦?!”孫先嘶聲道,眼中血絲密布,“難道就在這裏幹看著?等著他們把抓走的鄉親和孩子都獻祭給那該死的邪神嗎?!”
    “當然不是!”向寧斬釘截鐵,他目光轉向這片已成廢墟、但相對開闊的山穀,“望月穀…雖然慘遭屠戮,但敵人已經離開。這裏…現在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環顧四周,分析道:“入口隱秘,我們進來時也確認過沒有被追蹤的跡象。雲逸塵和蘇沐的目標是青銅門和儀式,不會浪費兵力再守著一個空穀。這裏地勢相對平坦,有殘存的房舍廢墟可以稍作遮蔽,水源…那邊的小溪尚未被完全汙染,可以取用。”他指向山穀一側一條蜿蜒流淌、雖然漂浮著些許雜物但水質尚算清澈的溪流。
    “更重要的是,”向寧的目光變得無比認真,“穀外!我們有援軍!朱邪鴉的三百沙狼騎是生力軍!趙靈和蘇婉智計百出,手段莫測!還有…”他的目光掃過王永年袖口,又瞥了一眼山穀入口的方向,聲音壓低,“…那個‘盟友’。它的力量,在北邙山這種地方,或許能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
    “向寧大哥,你的意思是…?”小九抹去眼淚,眼中燃起一絲希冀。
    “讓穀外的大隊人馬,立刻進穀休整!”向寧擲地有聲,“朱邪鴉的沙狼騎需要恢複馬力,補充體力。趙姑娘和蘇姑娘需要時間調配藥物,準備應對可能的毒瘴和邪術。王兄需要時間恢複星力,溫養星匣!孫先需要時間徹底療傷!而我們所有人,都需要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冷靜下來,整合信息,製定一個周密的計劃!而不是像無頭蒼蠅一樣,一頭撞進敵人布好的口袋陣裏送死!”
    他看向王永年,眼神坦誠而堅定:“王兄,我知道你救子心切,一刻都不想耽擱。但磨刀不誤砍柴工!養精蓄銳,以逸待勞,總好過拖著疲憊之軀,去硬撼以逸待勞的強敵!我們不僅要報仇,更要…贏!要救出那些可能還活著的人!要徹底粉碎雲逸塵的陰謀!這需要我們所有人的力量,需要最好的狀態!”
    山穀中一片寂靜,隻有風聲嗚咽。王永年星瞳中的冰冷火焰緩緩收斂,那沸騰的殺意被強行壓回心底深處。向寧的話,條理清晰,利弊分明,如同一根堅韌的繩索,勒住了即將脫韁的毀滅戰車。他低頭看了一眼袖中光芒黯淡、觸手依舊帶著一絲灼熱的“歸墟星匣”。是的,他需要力量。需要足夠的力量,去完成那終極的一擊!
    他緩緩放下指向小徑的手臂,目光掃過孫先和小九。孫先眼中的赤紅稍稍褪去,雖然依舊悲憤難平,但理智已經回歸。小九也用力點了點頭,將竹哨小心地收入懷中,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你說得對。”王永年的聲音依舊低沉沙啞,卻多了一絲沉凝,“是我…心急了。”他承認了自己的衝動。救子與複仇的火焰幾乎焚毀了他的判斷力,幸而向寧這盆冰水來得及時。
    “向寧兄弟所言極是!”孫先也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是我莽撞了。這血仇,必報!但我們要報得徹底,報得漂亮!不能白白送死!”
    “嗯!”小九重重點頭,眼神中重新燃起鬥誌,“我們得先恢複力氣,還要等蘇婉姐姐給孫大哥再看看傷!”
    達成共識,王永年不再猶豫。他立刻從懷中取出一個特製的、如同玉蟬般的信號哨,注入一絲微弱的星力,放在唇邊用力一吹!
    沒有刺耳的聲響,隻有一道極其微弱、卻異常凝聚的銀色光波,如同水紋般瞬間擴散開去,穿透山穀的屏障,直射向茶馬古道口的營地方向!這是他與趙靈約定的緊急聯絡信號。
    信號發出後不久,穀口方向便傳來了動靜。朱邪鴉率領著數十名精銳沙狼騎率先抵達,當他們看到穀內的慘狀時,饒是這些見慣了風沙與鮮血的沙族勇士,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臉上露出震驚與憤怒的神色。
    “王大哥!這是…?!”朱邪鴉翻身下馬,年輕的臉龐上滿是驚怒。
    “雲逸塵幹的。”王永年言簡意賅,聲音冰冷,“向寧提議,大隊人馬進穀休整,養精蓄銳,再圖後計。此地暫時安全。”
    朱邪鴉立刻明白了局勢的嚴峻和休整的必要,重重點頭:“好!我這就安排!”他迅速指揮手下騎兵,一部分在穀口廢墟處建立更嚴密的警戒,一部分開始清理出一片相對幹淨的區域,搭建臨時營帳。沙狼騎行動迅捷,訓練有素,很快便在這片廢墟之上,構築起一個臨時的、帶著肅殺之氣的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