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無故風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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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蒼宮朝殿後。

    關內王府邸。

    不說這府邸占地多寬廣,不說這府邸四處可見以西域盛產的珍貴胡桃木為台柱裝飾,且說這府邸有三奇。

    府前兩座純銅製麒麟,稱為一奇銅物。

    麒麟虎虎生風以鎮邪煞,額頭那一道似日似月的畫符,據說還是北方第一山玉虛峰上那位老道長親自所畫。

    府邸中間有一口無底天井,稱為二奇通幽。

    井中無水,卻常年有霧氣不斷騰起,聞者無不心曠神怡,卻不知作何用處。司徒詩瑤倒是記得司徒翦說過井底住著一位夜叉,也全當是一個恐怖故事,從不當真也不在意。

    玉門郡與中原大多數城池一樣,善喜於依山而築,這關內王府邸盡頭有草木叢生,卻非雜草枯木,能看出經常有人打掃,草木之間有棧道直通這座名為關山的山頂。

    關山山頂之上,群樹之中,隱約能見到高閣一角。這便是第三奇,萬卷閣。

    萬卷閣高五層,閣中可一覽玉門郡內大好風光無限,其中放置有近萬本幾代關內王從各地收集而來的書籍,多數還是這天下少見的武學劄記。司徒詩瑤對另外二奇毫無興趣,自小便喜於登山上閣,閣中不止有書,還有一位老者。

    而她那位哥哥司徒千羽自小就對門前銅物情有獨鍾,兩隻麒麟怕是每一寸地兒都被那位哥哥摸-玩過。

    隻歎是不能舉起,否則這對麒麟時不時還要被司徒千羽想盡法子換著地兒擺弄。

    高閣第三層房內。

    一位蒼蒼白發的老者躬身在書桌旁,一雙爬滿褶皺的枯槁雙手正不停翻閱書籍,這本書籍已經折皺泛黃,看得出來時常被翻閱。

    由於年邁視力欠佳的緣故,老者雙眼離古籍極近,時不時還提燈觀書,油燈晃晃映照出滿臉皺紋斑駁,更映照出神情專注。

    司徒翦從殿前回來,登山進閣上梯敲門而入,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老者並未在意,目不轉睛依舊翻閱著古籍。

    未等關內王司徒翦開口,老者率先平淡的問道:“接回來了?”

    聲音如撞鍾回蕩,似老酒開壇,不怒自威令人不敢爭鋒。

    關內王司徒翦在這位老者麵前霸氣蕩然無存,身形穩重,彎腰作揖似循規蹈矩的世家弟子,回道:“瑤兒與春秋親自前去,自是接回來了,隻是,隻有二公子秦蕭楚一人。”

    老者不問其故,接著問道:“瑤兒那丫頭,想法如何?”

    司徒翦思索方才的場景,但僅憑片刻觀察難以下定奪,也拿捏不準,便回道:“她本是好奇才願去接那秦家公子,方才在殿前,孩兒感覺略微有些差強人意,需再觀察一段時日方可。”

    老者身份明了,關內王之父。

    是多年前那場浩劫中,關內青蒼國的建國之人司徒雍。

    更是與開山之人孔睿、築城之人秦武並稱為近年裏世間的三大創世主。

    司徒雍緩緩放下書籍與油燈,雙手扶在桌案上,眉間微皺,自言自語道:“差強人意?”

    繼而望向從進門起便沒走近的司徒翦,問道:“蕭楚那孩子你感覺如何?”

    司徒翦將自己所觀察到的全盤托出:“眉目清秀英氣勃發,有龍鳳之像,身懷白靈體,但是,似乎還有其他靈魄。”

    “好一個有龍鳳之像,其他靈魄?你都看不出?”司徒雍再次詢問道。

    司徒翦略作思考狀後拿捏不準,應聲回道:“孩兒愚昧,看不出,”

    司徒雍忽然間興致突起,開懷大笑“哈哈哈,好、好啊,明日老夫要見一見蕭楚,你去安排。”

    知道父王好靜不好喧囂,這座高閣內的仆人為此不論四季冷熱皆穿棉質布鞋,隻是為了不鬧出些動靜。

    就一般而言,這座閣中僅有的聲音就是翻書聲及山上鳥語嘰喳聲,當即為了不打擾父王觀閱書籍,邊退下身邊作揖道:“是,父王。”

    待司徒翦走遠,司徒雍緩慢起身,手提燈籠拖著老邁身軀走近窗邊。

    夜色當頭,看不見窗外百花漸萎漸落,看不見山上綠樹漸漸枯黃,卻是看見玉門郡內燈火通明,淡淡說了句:“虎爺當真無犬孫。”

    好一出提燈看似錦繁華。

    再看那本司徒雍時常翻開的書籍,名為《百姓興亡》,作書先生,秦武。

    書中千篇一律講究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屬於冷門書籍,中原大地之上恐怕找不到第二本,實屬孤本。

    但有那麽一句話被司徒雍反複讀閱,“千裏山河若無國泰民安,摧城僅需一刻。得道飛升若不心係眾生,入天也是無味,”這正楷行書的幾字下筆有神,有虎臥山林隨時吼嘯之像。書中這句話,或許才是老者會時常翻開這本書的原因所在。

    換好一身衣裳的司徒詩瑤此刻已經卸下麵紗,似乎還泡了個澡湯,身上氤氳花香四溢,卻也重新恢複冷漠且不失冰清玉潔的模樣。

    自出龍頭鎮以來的這一路風塵被洗滌殆盡。

    獨自站在關內王府前銅麒麟旁,腳步來回跺動,眼睛四周張望,似在等人。

    玉淨白臉留有絲絲胡渣的滕春秋換上灰色流雲袍,腰間以紅纏線作結的玉墜隨著飄逸步伐左右搖擺,若不是其修的是霸道之路修有一身勁體,恍如天上謫仙。

    首先映入司徒詩瑤眼簾的正是這位由關內王司徒翦親封的關內侯。

    滕春秋已然走近,司徒詩瑤似沒瞧見這位關內霸道第一人,自顧四周張望。

    滕春秋隨著司徒詩瑤的視線打量,並未見到任何人的蹤影,開口說道:“丫頭,先行進去就好。”

    司徒詩瑤並不答話,常規性的板著個臉冰冷如霜。

    滕春秋搖頭晃腦無可奈何,隨之一道在銅麒麟下等候。

    良久過後,一位看不出年齡的男子出現在視線當中。

    說看不清年紀,得歸功於少許顯露而出的膚色呈黃銅色。

    這位男子正一襲輕甲著身,腰間掛有尋常軍士都會掛上的刀鞘。

    男子趁著夜色來到關內府前,抬頭看了看府邸匾額“關內王”三個字,又盯著銅麒麟看了看,沒有出手去觸摸這對曾經跳上跳下趴著躺著玩了十餘年的大獅子,他喜歡稱這銅麒麟為大獅子。

    自從去了城內的軍營之後,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回來過。

    他就這般看著,司徒詩瑤滕春秋也不搭理。

    感懷之後,男子才回過神來對著滕春秋彎腰作揖:“白臉師父。”

    關內王唯一的兒子,司徒詩瑤的親哥,司徒千羽。

    滕春秋聞聲吹胡子瞪眼也懶得發作,長的白又不是他的錯,作為關內王膝下一子一女共同的師父,當真是心力交瘁。

    銅色男子見師父不予理睬也是司空見慣,開口自言自語般的問了一句:“妹妹,秦家的那位,當真是來了?”

    司徒詩瑤以前時常嘲笑這位哥哥,說他小時候就是玩多了這對銅麒麟,膚色才這般不黑不黃。

    每每至此司徒千羽總是回一句:你去曬幾年太陽試試,你這玉麵公主都得成黑麵公主,即便知道這劇情是如此,司徒詩瑤還總是笑的前仰後翻,笑的燦爛。

    司徒詩瑤抬頭看了看月色,估摸著曹輕侯那群人也收拾的差不多了,順著司徒千羽的問題回道:“大概,快來了吧。”

    司徒千羽靠近司徒詩瑤,低著聲喉,戲謔般說道:“大哥我可是聽父王說過,你早晚得是秦家的人。”

    一眼瞧見司徒詩瑤臉色突然不對,又趕忙離遠了去。

    “閉嘴!”司徒詩瑤淡淡說出兩個字。

    滕春秋唉聲歎氣,不做任何言論。

    司徒千羽再次散遠了一些,妹妹生氣起來可不好收拾。

    在一群手持燈籠侍衛的帶領下,曹輕侯、秦蕭楚、黃伯奚已經出現在視線當中,李辭、蘇長河、袁宿由於身份原因,並未有機會進到府中與關內王同享盛宴。

    他們之前被安排在這青蒼宮內一座閑置的府邸中,府中整潔明亮,看來關內王特別派人前去打掃過。

    侍衛將三人帶到滕春秋身前,對眾人微微施禮便先行退下。

    司徒千羽借助府前高掛的大紅燈籠細細看了看這三人,將三人看的麵麵相覷好不自在,圍著秦蕭楚轉了一圈,不置可否的緩緩問道:“你,就是天脊城來的秦家公子?”

    司徒詩瑤看向滕春秋,小聲說道:“這混小子又想做什麽?”

    滕春秋順著司徒詩瑤的眼神,雙手一攤,似乎在說“師父我也不知道。”

    都說知子莫如父,知徒莫如師,滕春秋當然知道司徒千羽爭強好勝癡迷武學,隻怕是得有場好戲要看了。

    秦蕭楚一琢磨,這位與自己年紀相仿,指不定還要大些的男子似乎有些來者不善,但畢竟是在青蒼宮內,也不好失了禮數,便問禮般回道:“正是天脊城秦蕭楚。”

    司徒千羽嘴角勾勒出一絲陰笑,還未等眾人反應過來,已經渾身騰起氣機,如鋼般的拳風便直接朝秦蕭楚揮去。

    司徒詩瑤眼睛猛睜,怒斥一聲:“千羽,你想幹什麽?”

    司徒千羽毫不答話。

    曹輕侯黃伯奚焦急的看向一旁的司徒詩瑤滕春秋。

    滕春秋閉目搖了搖頭,不知何意。

    曹輕侯不敢在關內王府前動手,畢竟身份高低一眼即能看穿,而黃伯奚受製於江湖與廟堂之間微妙的關係,也是按捺不發。

    由於百年前那場浩劫總歸是靠了廟堂才穩住了局勢,江湖人雖不低頭廟堂,卻也不會主動去招惹。

    當下隻能靠秦蕭楚自己,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曹輕侯、黃伯奚怕是不會動手。

    麵對突如其來的變故,秦蕭楚忙著閃避,偷出空隙看了看司徒詩瑤的反應,後者神情緊張,明顯是不知情,也未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出戲。

    秦蕭楚也不顧及太多,當即氣沉丹田,氣機引流至雙掌,用雙手招架攻勢,但不還手,誰知道這人是哪位王侯將相家的子弟,怕是得罪了不好,能保證自己不挨打才是正理。

    自從來到玉門郡就滿頭霧水,這下更是霧裏看花。

    司徒詩瑤對於這位大哥的拳風了如指掌,雖然與自己一同拜滕春秋為師,走的霸道之路卻是還沒入境。但這位大哥從幼時起便在玉門郡軍營中摸爬滾打,依仗霸道之體,學的生死之術。想到秦蕭楚是自己接回玉門郡的,若是出了差池又該怎麽交代?此時難免憂心忡忡,欲直接上前去製止,卻被滕春秋攔住,司徒詩瑤於無可奈何之下,隻能緊盯眼前狀況。

    司徒千羽拳風呼嘯,似石似鋼,一往無前。

    秦蕭楚格擋的雙手生疼。

    本想試圖運氣以體內金蓮白靈之力而出招反擊,奈何此時是步步後退,不能控製。麵對喋喋不休的緊密拳風,從未學過任何招式的秦蕭楚叫苦不迭。

    不斷的格擋招架揮拳前衝中,司徒千羽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隨著拳風的越來越快,秦蕭楚硬生生挨上幾拳。

    “啊”的一聲發出慘叫,一口濁血隨之噴出。

    秦蕭楚呈半蹲姿勢,左手握成拳撐在地上,右手捂著方才挨揍的胸前,大口喘著粗氣,嘴角淌出血跡,一種令人心生不安的感覺湧上心頭。

    後來這位前十八年沒出過天脊城白靈島的二世子秦蕭楚知道,那叫羞辱,即使性格沉穩不爭,但此時麵露猙獰死死望著司徒千羽。

    司徒千羽也不乘勝追擊,出拳如風,收拳同樣毫不含糊。

    身形站定後,拍了拍手掌,神情頗為高傲,嘴角輕揚無比嘲笑的說道:“就你這樣的,還想做我妹妹的未婚夫?哈哈哈哈,”末了不忘補充一句:“對了,我是他哥,青蒼國皇子司徒千羽。”

    司徒詩瑤冰冷的臉上陰沉不已,動怒道:“司徒千羽!”

    滕春秋連聲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