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杏林院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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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賀景昌和賀景明去考了院試回來後,已是九月清秋。
    賀景春案頭書卷堆疊如小山,青燈黃卷下,愈發勤勉,每日裏不是捧著醫書苦讀,便是伏案抄寫醫理。
    這日晌午,日頭正毒,豐年踩著日影進了齊府,懷裏抱著賀景時送的東西,臉上帶著幾分興奮。
    一見到賀景春,也顧不上擦汗,忙不迭說道:“三少爺,大喜事兒!院試結果出來了,四少爺和五少爺都中了秀才。咱家三爺起初愣是不信得直搖頭,說什麽‘莫要誆我’,偏巴巴的頂著日頭跑去看榜,回來時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
    賀景春一想到三叔那副著急忙慌的模樣,不由得暗暗發笑。賀景明雖然調皮又不大愛讀書,可賀三爺日日給他開小灶,和賀三夫人一起日日抓著讀書,秀才倒也不難考......吧。
    賀景春連日苦讀,早已疲憊不堪的歪在了榻上,累得雙眼似睜非睜,聲音也含糊不清:
    “如此甚好。你去我庫房裏挑些好東西送去。再去給四弟弟量量身段,前些日子送他去院試,我瞧著他衣服袖口短了些,怕是穿著局促。讓裁縫鋪子趕緊做幾身新衣裳,秋冬的也一並趕著做出來,記得尺寸要做大一兩寸,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豐年給他掖了被子,應了一聲,也不聽賀景春挽留他在這歇一會再走,忙匆匆去辦事了。
    待至院試前一晚,夜色深沉,繁星點點。
    齊國安悄悄從文氏處過來,去了幾趟夢溪齋看賀景春。夜裏涼,他裹著寶藍色織銀鬆葉靈芝紋的大氅,在廊下踱來踱去,時不時透過窗欞向裏張望,心裏緊張得很。
    雖說這次的考題是太醫院的院使和院判一齊出的,可他卻沒和賀景春明言,隻在平日教學裏提了幾次。他心中實在沒底,也不知道這傻子能不能體會,可別在考場上抓了瞎。
    其實他也不需要緊張。隻要考上醫丁入了備考,進太醫院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可他還是緊張得輾轉難眠,每隔一會兒便要去夢溪齋查看一番,最後索性披著大氅,在榻上和衣而臥,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卯時未到,天色尚暗,齊國安便猛然驚醒,額頭上還沁著一層薄汗。
    他抬眼一看,隻見文氏已在夢溪齋中忙忙碌碌的準備東西了。見他醒來,文氏連忙招手,打開兩個箱籠,笑盈盈地說道:
    “我給春哥兒備了兩個箱籠,一個裏頭放了全套的筆墨硯台,另一個裝了吃食和清喉飲。昨兒個我特意讓廚房熬了茯苓膏,提神醒腦最是管用。你仔細瞧瞧,可還有什麽遺漏的?”
    齊國安揉了揉惺忪睡眼,湊近細細看了一遍,忽而眉頭一皺,忙走到櫃子前,取出素色的對襟衫和扇子,一邊放進箱籠裏一邊念叨:“今兒要考一天,中午就隻待在座位上曬太陽,外頭日頭毒,不備些東西,怕他身子吃不消。還得拿些清涼膏,對了,銀針也得帶上......”
    話音未落,文氏已將繡帕輕輕覆在他手背:“知道你疼春兒,可也別累壞了自己,我瞧你倒像是沒睡好。”
    因齊國安要去院試監考,一行人早早便出發了。
    此次太醫院與禮部商議了一下,將考核地點設在院試之處。禮部派了人,和太醫院的兩個一起監考。因考醫丁的人數與科舉相比少了許多,今日氛圍倒不似科舉那般喧鬧擁擠,多了幾分靜謐。
    齊國安剛下了馬車,便遇到了同樣來監考的另一個院判。
    那院判姓卜,單名一個川字,資曆比齊國安略長些。他見了齊國安自己穿了一身官服過來,不由得笑嗬嗬的問他:“你家那寶貝徒兒呢,怎不見人影,莫不是還在夢裏啃醫書?”
    齊國安笑著行禮,溫聲道:“還在車裏歇著呢,這幾個月日日晚睡苦讀,今兒又起得太早,這會兒還迷迷糊糊的,我剛給他紮了兩針提神。”
    卜川聽了,忍不住撫掌大笑:“你呀你,對徒兒這般上心,倒比親生的還寶貝。”
    齊國安先去正屋與禮部眾人打過招呼,賀景春那他不方便過去,卜大人賀景春也見過,所以為著避嫌,隻得麻煩禮部的人多過去巡一巡。
    這邊,賀景春早已規規矩矩地排好隊,待鑼聲一響,他牢記齊國安的叮囑,恭恭敬敬地將腰牌遞給門口考官。考官上下打量他一番,遞過號牌,冷冷道:“照著上麵找位置去。”
    賀景春抬眼望去,隻見一排排狹小的隔間緊緊挨著,心中不禁一驚,張大了嘴巴。定了定神,他順著燈籠指引,在院試最裏麵的隔間坐下。
    這隔間十分逼仄,僅容人盤腿而坐,連躺臥都難,他這才明白為何家中參加院試的兄長們考完都疲憊不堪。能在這地方坐幾天的,也是神人啊。
    賀景春看著其他人陸續坐好,不由得十分緊張。他忙擺好了筆墨和銀針,待考官發下試題,他便全神貫注地看著上麵的題目。
    隻聽銅鑼再次敲響,院試的考生們紛紛齊刷刷的動筆,一時間,一陣窸窸窣窣的紙聲傳來,隨後又漸漸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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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考試分上下三場,上午考的是理論知識,題目多從《內經》、《難經》、《脈經》、《本草》等醫書中選取,考卷是一卷長長的卷軸,題目著實不少。
    齊國安在考場裏來回踱步,心神不寧,滿腦子都是賀景春。他時不時伸長脖子向裏麵張望,活像個伸長脖子的老母雞。考完後,還拉著禮部的人問東問西。
    到了午休吃飯時,他也食不知味,勉強扒拉幾口,便放下了筷子。
    這副模樣把卜川笑的不行:“我說國安,你是在擔心他答不上來,還是擔心別的。想當年我家那小子考試,我都沒這般操心,不也順順當當進了太醫院?”
    齊國安嘴裏的飯嚼了許久才咽了下去,苦著臉道:“你家遠山天資聰穎,我家春兒笨的不行,我擔心啊......”
    卜川聞言就白了一眼,哼了一聲:“少來了!前些日子是誰在錢序麵前,把自家徒兒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這會子倒給我謙虛起來了,誰允許你的。”
    隨即他又拍了拍齊國安的肩膀:“我明白你的心情,也別太擔心了。罷了罷了,我這就去考場替你走一圈,看看你那好、徒、弟,省得你坐立不安。”
    說罷,卜川匆匆扒完最後兩口飯,一抹嘴,擠眉弄眼的走了,看得齊國安目瞪口呆的。
    等了好半天,齊國安都快憋不住要衝過去了,才見卜川慢悠悠地回來。齊國安急忙上前拉住他衣袖,連聲問道:“怎麽樣?”
    卜安卻故意賣起關子,笑著看他,半天愣是不說半個字。齊國安急的直跳腳:“你這嘴裏塞茄子了不是!我自己去。”
    卜川趕忙拉了他回來:“誒誒誒,我說便是。你那徒兒正吃東西呢,模樣和你吃東西時如出一轍,慢條斯理的。還一邊吃一邊盯著屋簷上的鳥兒瞧,倒是一點兒也不緊張。”
    說著,用手肘撞了撞齊國安的肩膀,調侃道:“有些日子沒見到你家春兒了,長得倒是愈發好看了。”
    齊國安笑出聲來,這才稍稍放心,笑道:“如此便好,他若緊張,吃飯時必定食不下咽,隻顧發呆。”
    隨即口氣略微帶著驕傲和嘚瑟,搖頭晃腦道:“唉,再醜也不敢嫌棄罷嘍~”
    卜川轉頭就走。
    下午考的是作歌謠,這可讓齊國安又緊張起來。賀景春那幾本書其實都已經熟知,記得十分牢固,可作歌謠卻是他的短板。齊國安隻盼他能拿個中等成績就算好的了。
    等到了三炷香的時間後,銅羅又敲了一聲,要開始考第三場了。
    院子中間左右兩側各擺了一張大木桌,桌上放著空白的人體穴位圖,中間立著黃花青木博古屏風,隔開兩邊視線。卜川與齊國安分別坐在兩側,禮部考官按座位順序帶考生前來。考生需依次上前,在人體圖上點出指定穴位,考完便可離開。
    輪到賀景春的時候,已經是最後一個了,天色已晚,眼看就要掌燈了。卜川和齊國安早就累得半死,可一聽到賀景春的名字,立刻來了精神。
    卜川故意板著臉招手:“來我這吧。”
    賀景春趕忙上前去,見到是卜川,心裏略微放鬆下來。齊國安則從屏風後探出腦袋,目不轉睛地盯著這邊看個沒完。卜川忽略了那道目光,等賀景春掏出銀針,便開始出題。
    “陽白穴、攢竹穴、天突穴、璿璣穴、外陵穴、府舍穴、陽池穴......”
    卜川一連念了四十多個穴位,賀景春都能準確無誤地紮出來。在本子上記錄著,暗暗點頭,麵上卻依舊嚴肅:“行了,去吧。”
    他心中暗歎,真不愧是齊國安帶出來的。平常大夫或太醫隻需擅長一科即可,齊國安最擅長的卻是兩科。看樣子,他是將自己最擅長的那兩科都教了這個徒弟。
    賀景春這才雙腿酸痛的出了院試的門。文氏早已在外等候多時,見他出來急忙上前,一把摟住了他,滿臉關切道:“可算考完了,如何?師娘給你帶的吃食都吃了嗎?怎麽這般晚?”
    他耐心的答著,和文氏一起在車內等齊國安回來。
    齊國安和卜川正在整理東西,卜川喘了口氣:“看著人不多,卻是要折騰一整天。一想到明日要批卷,我就不想上值。”
    齊國安笑話他:“怕什麽,那些禦醫吃閑飯不成?”
    ......
    待街上熱鬧起來,齊國安這才上了馬車,揉了揉發酸的眼睛,興致勃勃地說:“走,去酒樓好好吃一頓去。”
    文氏滿心歡喜,抓著他肩膀,急切問道:“是不是過了?快說!”
    齊國安溫柔的笑了笑:“還沒批卷,連我也不知呢。等明日批了卷,大後日放了醫榜,你們自己看去。”
    文氏撇了撇嘴,嗔道:“就會賣關子。”
    話雖如此,可到了第三日,文氏還是起了個大早,又是吩咐備馬車,又是在內室焚香禱告,忙得不可開交,整個秋水院一片喧鬧,把齊國安也吵醒了。
    他揉了揉眼,看見文氏忙得團團轉,不由得奇怪的問道:“不過看個榜,用得著這般大費周章?又不是什麽大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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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氏頭也不抬,沒好氣道:“你不懂,自睡你的去。”
    齊國安苦笑兩聲,起身看著文氏,聲音裏帶著濃濃的困意:“姑奶奶,你就別折騰了,他早......”
    “不許說!”
    齊國安剛想說些什麽,文氏急忙打斷他的話,不滿的的看著他,忍不住責備起來:“你要麽一開始就和我說,要麽就別說。今兒要看榜,不想聽那些有的沒的,平白掃了興致,最討厭了。”
    齊國安一臉無奈,隨即又重新躺下,嘟囔道:
    “咱們看榜的過場還是要走一遍的,等下咱倆就看他在榜下如何傻笑就行。等禮部消息一到,就能進太醫院了,這小傻子命好,有我替他謀劃,保管順順當當、平平安安的。”
    文氏聽了,這才在床邊坐下,輕輕搖晃著他:“那他到底考得如何?我記著你們苗院使不也是批閱的嗎?”
    齊國安甩開被搖晃的手,縮回被窩:“嗯,但春兒的答卷是卜川他兒子卜遠山批的,苗院使隻是複審。答題上中,針灸上上,就歌謠得了個中等。真是奇了怪了,明明賀家都是讀書人家,就連他家賀景明都會作詩,怎麽到他這就啞了火。”
    文氏用力的拍了他的背一巴掌,滿心歡喜的去備早飯了。
    等賀景春來秋水院吃早飯時,見齊國安和文氏神色平靜,甚至隱隱透著凝重,心中頓時緊張起來,忐忑不安地問個不停:“師父,我是不是......沒過?”
    齊國安夾了一筷子菜放進他碗裏,淡淡道:“卷子不是我批的,我也不知。你自己覺得考得如何?”
    賀景春遲疑片刻,緩緩道:“考題雖有些偏,可都是師父平日裏講過的,脈絡圖我也背得熟,倒不怎麽擔心。隻是那歌謠......”
    他一想到歌謠就要苦笑。
    文氏趕忙安慰:“無妨,別想太多,咱們等會兒去看榜便知。”
    另一邊的賀府。賀景時不到寅時就起了床,祥安見了,十分納悶:“哥兒今日怎麽這般早起,不再睡會?”
    賀景時擺擺手:“今日三弟弟放榜,我瞧著這府裏怕是沒人記得,打算自己去看看去。”
    說話間忙換了官服,草草吃了幾口飯就出了門,騎著馬就往院試門口趕。街上行人稀少,他很快就到了院試門口,忙下了馬奔到榜上,一眼就看到了第三行寫著的賀景春。
    今年考的人不過二百來餘人,隻有不到一百人過了考核。
    賀景時激動的雙腳直跺,忍不住歡呼起來:“我,我弟弟過了,我弟弟過了!哈哈哈哈哈......”
    賀景春他們到的時候,賀景時正站在榜下,笑得合不攏嘴。賀景春又驚又喜,賀景時上前,與齊國安等人行禮後,一把拉住賀景春的手,摟著他指著第二行:“看看,賀景春。”
    賀景春盯著那名字,一時難以置信,呆愣片刻,看了看賀景時,又轉頭看向齊國安。他見師父正溫柔地望著他,臉上滿是笑意,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喜悅,一下子撲進齊國安懷裏,大聲喊道:“師父!我過了!我真的過了!”
    齊國安用力的捏著他的臉頰,笑嗬嗬的看著他那雙多情的眼眸:“我知道。”
    賀景春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我歌謠寫那麽爛,竟然也過了?”
    齊國安笑出聲,捏著他的臉頰晃來晃去:“等禮部下了消息,你就得去太醫院了。這才隻是個開始,等同於你考了個秀才。有我教你,區區醫丁罷了,往後可不能鬆懈,三年後的大考才是關鍵,切不可掉以輕心,這才剛剛開始。”
    他全然忘了院試那日,自己是如何焦急不安,在太醫院得知賀景春過了時,又是怎樣欣喜若狂,激動得和什麽似的,行禮間還差點拂了苗院試的烏紗帽,在太醫院鬧了個笑話。
    賀景時便和齊國安要回了賀景春:“眼下春哥兒過了試,我已派人回去告知祖父,家裏祖父想必正歡喜,正要好好謝一番院判呢。不如就請院判今日一同去賀府慶祝吧?”
    齊國安聽出他話中之意,知他懂禮數,推辭道:“這是春哥兒自己努力罷了,我近日事務繁忙,明日春兒便可回府,還請賀公子代我向老爺子問好。”
    賀景時點點頭,又摸了摸賀景春的臉,翻身上馬:“我還要去衙門當值,明日替你好好慶祝一番。對了,三叔今早來看過榜,這會兒已回衙。二姐臨近生產,不便前來,派了玉壺過來,這會兒也回左府去報信了。”
    齊國安坐上馬車,滿心歡喜地趕往太醫院,興奮地說:“今晚咱們去船上吃流水宴,好好慶祝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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