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風波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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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景春斜倚在霽月堂雕花梨木桌前,薄荷青的發帶鬆鬆綰著頭發,修長的手指揉按著太陽穴,眉峰緊蹙間不時溢出幾聲低低的悶哼。
案頭醒酒湯騰起嫋嫋白霧,在晨光裏氤氳出朦朧的光暈,陳媽媽端著青花纏枝蓮紋碗輕輕踱步而入,銀鐲碰撞發出細碎聲響。
“哥兒這是何苦來。”
陳媽媽將湯碗擱在描漆斑竹茶托上,指尖拂過碗沿試了試溫度,眼角細紋裏帶了點責備“哥兒昨日和大少爺他們在院裏吃席,也不該仗著沒大人管,偏要貪那甜米酒。這糯米釀看似綿柔,後勁卻大得很,如今倒自個兒慢慢受這頭疼的罪去。”
賀景春聞言勉強勾起唇角,酒窩若隱若現。他似笑非笑道:“原是不知這身子這般不濟,不過三杯甜酒,現下倒覺得比烈火燒心還難受。”
他舀起一勺湯,熱氣氤氳在睫毛上凝成細小水珠。
賀景時在宴席上總愛偷偷給賀景春遞酒,每次都被賀三爺抓個正著。昨日沒了大人管束,更是拽著賀景春不放,拚命勸酒:"今兒個沒三叔在這盯著,你莫要給我嘰嘰歪歪的掃興,這甜米酒最是爽口,多飲幾杯又何妨,醉了就睡我這就是。"
賀景春拗不過,三杯下肚便覺天旋地轉,如墜雲霧。
他昨日回賀府,齊國安高興,送了一箱東西給他。此刻等陳媽媽登記入了庫,這才和他說起了柳姨娘有身孕的事情。
賀景春聽了像是不太驚訝的樣子,他抱著腦袋沉聲道:
“早該料到有這麽一日,當初她不離開,一來是柳姨娘沒母家依靠,離了府沒有好去處;二來她瞧著父親眼下殘廢,賀家不會再對他有重視,所以隻要生下孩子,就算他的正妻隻是個姨娘扶正的,也並非什麽難事。”
陳媽媽驚訝了一下,驚異地看向賀景春蒼白的臉。晨光斜斜照在他側臉上,將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倒像是兩彎淡淡的新月。
自己尚未說到這般透徹,他卻早已洞悉。她給賀景春按著腦袋,指尖力道輕柔,遲疑了一會,緩緩道:
“如今柳姨娘已三個月有餘,奴婢看老夫人倒是很重視的樣子。這幾日正著人把紅葉閣給重新打掃了一陣,還撥了四個丫頭過去伺候。如今柳姨娘害喜得厲害,大夫說胎像倒是安穩,哥兒可......”
重視?未必。老夫人一向都不看重自己,也對自己淡淡的,他不信賀老夫人以後會突然轉了性子看重這個孩子。隻是古人重視子嗣,開枝散葉,就連賀老太爺也不會對這事有什麽意見。
賀景春睜眼,想了許久才開口:“如今給柳姨娘看胎的大夫是誰?”
陳媽媽拿了張方子給他瞧:“是郭大夫。”
賀景春目光如炬掃過藥方,忽而搖搖頭,歎了口氣道:“咱們不好動手,祖母此舉就是要保孩子。我多少也算半個郎中,隻要她出了事,所有人都會懷疑到我頭上來。我若是開堂坐診了,祖母定會把柳姨娘的胎交給我照顧。”
他在陳媽媽耳邊說了幾句話,陳媽媽立刻心神領會的下去了。
賀景春起身出得堂來,盯著院子裏的紫藤蘿許久,晨光透過紫藤蘿花枝灑下斑駁光影。賀景時送他的那隻豆綠色的鸚哥此刻正在紅楓樹上築巢,忙飛來飛去的撿著樹枝。
他其實並不希望那孩子生下來。這孩子若出生,無異於沒了父親庇護。大房在賀府其實都已經算廢了,自己若不是身後還有齊國安和葉家,早就被欺淩得連賀景昌都不如。
母親在世時就不喜歡柳姨娘,柳姨娘更是多次與母親作對。賀老夫人這個人,如今若真讓她做了繼室,真的是在惡心母親。他知道賀老太爺這幾年身子愈發虛弱,到時候沒了賀老太爺的鉗製,他都不知道賀老夫人會做什麽事情來。
賀景春倚著門,望著天際流雲,心底泛起陣陣寒意。他必須先下手為強。
賀景春帶著豐年去了國安寺上香,葉氏的牌位被供奉在了那裏,那牌位是他親手刻的。
國安寺正值深秋,寺中香客卻依舊熙熙攘攘,銅鍾聲響徹山間。賀景春在燈塔裏給葉氏點了盞長明燈,又上香念念有詞,告訴她自己的考試過了,隨後去了後山摘草藥。
等賀景春去了前邊,正巧遇上了之前的算命先生。
那先生今日姍姍來遲,頭戴瓜皮小帽,正不緊不慢地在攤位上鋪桌子。賀景春便笑著看他。那先生也瞧見了他,認出是舊識,忙堆起滿臉笑意,哈著腰道:“今日可巧了,我這剛來呢,公子是否來算卦的?”
賀景春笑著搖搖頭:“來點長明燈的。”
先生一聽,忙道:“擇日不如撞日,我與公子有緣,還望公子賞臉算一卦,幫我開個張,做今日第一個問卦之人可好。您若肯算上一卦,權當給小人積攢功德,往後保準諸事順遂。”
這人說話很討喜,賀景春卻是沒多大興趣:“不了,祝先生生意興隆吧。”
他剛要轉身離去,就聽到那先生著急道:“別呀,公子就不想知道姻緣卦上那刀是什麽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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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景春聞言,回頭側眸,一雙秋瞳似笑非笑,饒有興致地看向先生。他剛要說點什麽,一旁豐年早已按捺不住,興奮地舉著手衝上前:“我我我,我想知道。”
賀景春無奈,隻得跟著過去,在豐年八卦的目光中掏出銅板放在桌上,忍俊不禁道:“罷罷罷,那就請先生說一下,滿足一下我們豐年大人的好奇心。”
說完還剜了他一眼,豐年卻隻是樂得嘿嘿笑。
那先生笑眯眯的收了幾個銅板,這才坐下來慢慢道:“卦上的刀,指的就是公子的......的......娘子。”
賀景春沒聽出來他的遲疑,點點頭讓他繼續,那先生開始慢悠悠地搖著龜殼,幾枚銅錢 "唰唰" 地落在桌上,看了一會才拍了大腿:“這刀指向......”
豐年伸長脖子,眼睛瞪得溜圓:"快說快說!"
那先生說話大喘氣,他故意拉長語調,手指在半空來回揮舞,豐年的腦袋也跟著左右搖晃,賀景春見狀,不禁啞然失笑。
“繡春刀。”
那先生好容易說出來,隨即笑眯眯的看著賀景春。賀景春雖不明白其中深意,卻也禮貌地笑了笑,拉著豐年便走。
豐年一邊下階梯,一邊疑惑道:“三少爺,繡春刀不是錦衣衛的佩刀嗎?為何那算命的說…… 噢~~~”
說著,轉身一臉促狹地盯著賀景春,嬉皮笑臉道:“難不成是我家少爺會娶了哪位錦衣衛大人的妹妹或女兒不成?”
賀景春無奈地將他的肩膀轉過去,嗔道:“好好走路吧,早知道就該讓那先生算算你的姻緣,看你還幸災樂禍不。”
豐年卻來了興致,轉頭湊趣道:“我娘幫我算過,不過卻是瞞著我不讓我知道哩。”
二人正說著,忽聽前方傳來小廝的吆喝聲,手中鞭子甩得 “啪啪” 作響,驅趕路人避讓貴人
一匹鬃毛光滑的馬駒威風凜凜的小跑過來,後麵拉著的朱漆青縵車廂很漂亮,簷下的燈籠寫著“靖海侯府”四字。銀螭繡帶在車廂的四個角隨風飄舞著,裏麵時不時發出釵環碰撞的清脆聲,旁邊還跟著一眾小廝、女使和婆子。
正瞧著,一道繡著魚鱗飛海紋的流蘇簾子掀開,幾個小廝、女使忙抬著椅子上前。裏麵有一個身影踏步而出。
那人穿著玉色柿蒂如意暗紋大袖衣,頭戴了頂白玉珍珠九桃冠,腰間一串碧色獸首璃紋禁步隨著動作正發出清脆的響聲。他正扶著一位婦人下車,眼角餘光卻忽然瞥見一旁正要乘車離去的賀景春,握著婦人的手猛地收緊,目光直直地盯著賀景春清瘦的背影,像是被釘住了一般挪不開眼。
“熹兒?”
那婦人見他這般模樣,不由得奇怪,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卻並未瞧見什麽特別之人。池熹這才回過神來,忙扶著母親往大雄寶殿走去。
待靖海侯夫人進殿祈福上香時,池熹便悄悄溜了出來,快步跑下階梯,卻發現賀景春早已沒了蹤影。他再三確認,不由得惱怒了一下,一巴掌打在了小廝頭上:“廢物!找了這麽久的人,竟還讓他跑了?”
小廝顧不上吃痛,趕忙賠罪:“二公子息怒,二公子息怒!還好咱們多牽了匹馬過來,現下去找,定能尋得到人。”
池熹麵色稍緩,拿過馬鞭,一躍上馬,朝著賀景春離去的方向追去。
原來,上次春闈之時,自家小廝撞到了賀景春,當時他本想下車把人打一頓,可一掀開簾子,瞧見賀景春那張好看的臉,頓時起了別樣心思。派人尋了許久都沒找到,如今好不容易遇見,哪肯輕易放過,隻想追上去看個仔細。
他騎著馬往官道走,終於瞧見了那輛馬車,忙興奮的追了上去。他跟著馬車一路到了慶芳香園,發現賀景春剛下車。
今日賀景春身著一件蟹殼青窄袖交領袍,上麵素淨無紋樣,隻用一條寶玉蜻蜓串束發,腰間係著草綠色四方合結絲絛。整個打扮雖普通不紮眼,可那張臉,尤其是那雙眸子,盈盈含情,卻是在無意間勾著人。
池熹見了,心中邪念頓生,趕忙跟了上去,在賀景春要進二樓雅間時,伸手攔住了他。
賀景春聽到動靜,轉身見是一個衣著華貴的男子攔住去路,不由得警惕起來。這男子身姿修長,與賀景時年紀相仿,眉如新月,麵容俊秀,一看便知出身不凡。可那一雙眼睛,肆無忌憚地打量著自己,目光中竟帶著幾分貪婪,直看得賀景春渾身發毛。
他忙見了禮,悄悄退了一步,沉聲道:“不知這位公子有何貴幹?”
吃熹聽了這話也不回禮,隻盯著他的臉看個沒完:“之前春闈之時,我家那不長眼的小廝衝撞了公子,今日在街上瞧見公子,這才想起,特地來賠個不是。”
說罷,他慢條斯理地把玩著腰間玉佩,語氣冷淡,哪裏有半分賠禮道歉的誠意。
賀景春見他孤身一人,忽想起春闈那日,車廂內那道令人不適的打量目光,心中頓時明了,警惕地看著他,略微笑笑:“不妨事,那時以春闈為重,公子不必放在心上。不知公子可中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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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熹心虛的搖搖頭,想起自己落榜後,父親在祠堂拚命打自己一頓,不由得麵色戚戚:“未曾。”
賀景春瞧著他的臉色,猜到這是那個強搶民女不成的池二公子。想到他方才看向自己的眼神,不想和他有什麽糾葛,隻想盡快脫身,忙道:“那祝公子下一次春闈中榜,我就不在此叨擾了。”
說完就要忙不迭的跑路,卻被池熹一手攔了下來:“公子何必著急?不如我請公子喝杯茶,以表歉意吧。”
說著,他這才打量了一下這茶舍,眼中滿是不屑:“不如去西街的廬山隱,那是我家開的,這裏實在是簡陋,如何能體現我致歉的心意。”
賀景春本要去巡鋪子,當下便想推辭:“公子實在太客氣了,隻是我……”
話未說完,池熹不耐煩打斷:"不過舉手之勞,本大爺給你臉麵,莫要推脫!"
說著,伸手要去拉扯賀景春。
“嘶!”
豐年捂著胸口癱倒在地,臉色慘白如紙,有氣無力地喊道:“三少爺,三少爺,我......”
賀景春臉色驟變,忙蹲下給他把了脈,又似乎不確定一般,伸出兩指摸著他的脖子,臉色變來變去的,兩人的模樣逼真得讓圍觀群眾都倒抽一口冷氣。
池熹看他打開豐年隨身帶的藥匣子,眼神開始變了味。眼神先是驚訝,而後轉為不屑:“你......是藥童?郎中?”
賀景春並未答話,隻是急得眼眶泛紅,淚珠兒在眼中打轉。池熹見狀,態度愈發輕慢,言語間也不像剛才那般慎重。看他年紀不大,竟隻是個小藥童,害得自己屈尊降貴過來好聲好氣的,實在有失身份。
他開始更加不耐煩起來,但是看到賀景春眼角隱約含淚,多情的眸子澄澈盈盈,眉頭微蹙間更是讓他覺得心頭上湧,不由得鬼使神差道:
“不過是個奴才,何必大驚小怪,管他作甚。倒不如你隨了我回去,我保管讓你快活。”
說罷,他伸手欲拉賀景春。
他剛才給豐年把脈,就知道這小子在演戲,賀景春本就是為了擺脫他才這麽配合的。猛然間聽了這話先是驚愕,繼而惱怒。
這人是不是瘋了?上次強搶民女被靖海侯打了個半死,此刻居然還敢大庭廣眾下說這般混賬話,難不成還男女通吃了?真是見了鬼了。
“你......”
賀景春正要發作,這裏的動靜卻早已引得周圍的人頻頻矚目。有人看到豐年口吐白沫,頓時驚呼起來。原本和樂的茶舍頓時嘩然一片,所有人盯著賀景春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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