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帝心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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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賀景時隨父入宮,正要跟著內侍肖封去九龍殿麵聖,卻在宮門口遇見太醫院院判齊國安拎著藥箱出來,身後還跟著賀景春。
“賀大人。”
“齊院判。”
幾人打了個照麵依規矩行禮,肖封注意到了幾人的表情,見到賀景時正衝著齊國安身後的賀景春含笑點頭,肖封何等精明,眼中精光一閃,心中頓時有了幾分盤算,麵上卻堆起和煦笑容,並未多言。
待二人向皇帝請了安、謝了恩後,皇帝有事要和賀硯清說話,便叫了賀景時在外頭等著。
肖封不由得湊上去,狀似隨意地提一嘴,問道“方才見大人與齊院判相熟的模樣,小賀大人可是與齊院判有舊?”
賀景時不敢怠慢,忙垂首謙卑道
“齊院判是下官家堂弟的師父,也和家裏過世的祖父相識,這麽多年偶爾也算見得幾麵,略微熟識罷。”
肖封聽了這話笑眯眯的,和他嘮起家常般道“可是方才跟在齊院判身後的醫士?”
賀景時自是點頭稱是,肖封這才想起來,那日在清河殿裏見到的小醫士。
他的嘴角凝在一個弧度上,心中將這些人暗暗聯係起來,不由得暗自思忖。
賀景時心中警覺,連忙道
“不過是家中堂弟自幼拜了師,而後在太醫院當差罷了,與修儀娘娘並無過多接觸。”
二人正等著,一個小宮女捧著食盒走來,對著肖封福身道
“請肖公公安,昭儀娘娘差奴婢送來參湯,是娘娘親手燉的,又在裏頭加了些菇,味道更鮮。”
肖封接了那食盒,隨即含笑擺手讓宮女退下,眼角餘光卻瞥向一旁的賀景時。
賀景時隻當沒看見,低頭盯著地上的金磚。昭國公家有一位女兒是當今的貴妃,另一位則是蘇家外嫁女,嫁給了鍾閣老的兒子,其女兒入宮做了昭儀。
等賀家人走後,肖封將此事回稟了皇帝,皇帝半晌不語。
賀家官場上有多人為官,實在是沒什麽可說的,畢竟家族裏父子兄弟為官不是什麽新鮮事,可他家女兒入宮為嬪妃,又冒出一個在太醫署,還是齊國安的徒弟。
賀硯清是通過昭國公蘇從錦那邊的關係網,這才得知賀景嫣長得像自己的母妃。
在皇帝眼中,這個名不見經傳的賀家胃口倒是大得很,也不知是不是已經攀上昭國公的關係,站在他們那一邊。
他不由得放下朱筆,手指輕輕敲擊著案頭,沉吟片刻“賀家女兒入宮,又有子弟在太醫署,倒是周全。賀修儀可曾與那位醫士有過接觸?”
肖封聽見皇帝提了一嘴,忙應道
“錦畫閣那邊的人來報過,賀修儀都是找宮裏的其他太醫看診調理身子,就連齊院判平日也幾乎不傳過,在新一批醫士醫生入了太醫院後,就更不曾傳喚過了。”
皇帝的手指卷著發冠垂下來的流蘇,冷笑一聲“她倒是乖覺。”
他說罷便皺眉托腮閉目了一會,再睜眼時,眼角已經帶上了幾分深意和病態的笑弧,揮了揮手“傳賀修儀來見朕。”
肖封提醒他“陛下,修儀娘娘正在錦畫閣,等賀家老夫人她們從皇後處謝恩後來敘親呢。”
皇帝“哦”了一聲,隨意道“那朕晚上過去再問。”
皇帝看著桌上的奏折,聽到肖封問他“陛下,鍾昭儀方才派人來送參湯,說是補身養神的。”
他聽了這話才想起來,問起賀景嫣的胎,肖封回道“陛下,苗院使親自看著,總是不出錯的。”
他目光微眯,想起了以往的事,當時的賢太妃被當時的馬貴妃陷害入冷宮,又被一個充容算計小產。之後賢太妃倒是平安生產,隻是那個孩子不知怎的得了水痘沒了。
至晚膳後,賀景嫣奉召至華清殿見了皇帝。
賀景嫣扶著煙露的手踏入華清殿時,殿內二十四盞羊角宮燈齊齊燃著,光焰卻似被無形之物吸噬,隻在金磚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
殿內熏香異於常日,似有龍涎香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藥味,氤氳成一片朦朧的霧,絲絲縷縷鑽入鼻息。
皇帝頭戴金雕流火紋嵌東珠發冠,斜倚在九鸞連環紋樣金漆榻上,明黃色常服領口微敞,露出裏層月白中衣,發冠上的金線流蘇垂在肩頭,隨著他抬眼的動作輕輕晃動。
他見她進來,那雙眸子在燭火下亮得驚人,直勾勾落在她身上,仿佛要將她的骨肉肌理都看透一般,眸光在燭火中明明滅滅,似笑非笑地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
皇帝忽而抬手,指尖劃過賀景嫣鬢邊一支點翠步搖,那翠羽被他碰得輕輕顫動,倒像是她心頭止不住的寒顫。
皇帝的聲音卻柔得能滴出水來“快過來,仔細腳下。”
她身懷五月身孕,步履略顯蹣跚,她的小腹已顯露出圓潤的弧度,行步間淡紫色雙麵繡西番花天鵝紋八麵錦裙下的玉如意流蘇簌簌輕響,每一步都似踩在燒紅的鐵板上,卻依舊強撐著福身行禮,姿態端莊,隻是眉宇間微露一絲疲憊,更顯得楚楚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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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未像往常般急著叫起,反而托著腮,目光如鷹隼般在她身上逡巡,從她微顫的肩線,到高高隆起的小腹,最後落在她因行禮而低垂的眉眼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意卻未達眼底,隻在眼角凝出幾分病態的光亮。
“起來吧。”
他終於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沙啞,卻又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兩名內侍上前攙扶賀景嫣。
皇帝溫柔的拉著她坐到榻上,另一隻手已覆上她的小腹,指尖隔著錦緞輕顫,仿佛在感受那微弱的胎動“五個月了…… 朕的孩子……”
說著,竟將臉埋在她肩窩,深深吸氣,指尖正劃過畫中女子的小腹,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近乎神經質的笑意
“你瞧,你和她這個時候,連肚子的形狀都像。”
賀景嫣的心猛地一沉,指甲掐進掌心才穩住聲線“陛下謬讚了,臣妾”
“噓 ——”
皇帝用食指按住她的唇,指腹帶著常年批閱奏折的薄繭“朕在說正事。”
他抬頭看向賀景嫣的目光帶了些癡迷“如今等你生了孩子,無論男女,朕必封你為妃。”
賀景嫣聞言,連忙惶恐地跪下,語氣帶著一絲不安“陛下厚恩,您待臣妾已是天恩浩蕩,如今臣妾能得陛下這般恩寵已是榮幸,臣妾萬死難報,豈敢再奢求高位?”
皇帝也不扶她起來,隻靠盤腿靠在枕上,屈指輕叩著身側的白玉枕,那聲音在寂靜的殿中如玉石相擊,透著一股難言的壓迫感。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賀景嫣低垂的眉眼,眼底卻翻湧著複雜的光,像是貪婪,又像是緬懷,打量了她許久才緩緩道
“按例你本該挪到這正殿來,隻是朕覺得這華清殿太素淨,不甚合你心意,所以今日便來問問你的意思。”
賀景嫣看了皇帝片刻,再次垂下眼眸垂眸盯著自己交疊的手背,也不言語,隻覺那目光如實質般灼人,連指尖的蔻丹都仿佛要被烤化。
“朕屬意薰風殿,可今日得見你家人,說起你往日風采,朕倒覺得珠鏡殿與你身上的貴氣十分搭襯。”
賀景嫣心中一凜,已知皇帝是在試探。
薰風殿是賢太妃居住過的寢宮,賀景嫣心裏早就有了準備。可她卻不知父親對陛下說了何話,要他這麽試探自己。
珠鏡殿如其名,十分奢華,她聽聞就連正殿的台階處都綴著各色珍珠寶石花兒,連遊廊處的簾子都是用了孔雀羽織成的,是先帝最寵愛的馬貴妃所住。
她心裏記著賀老太爺和賀景時對她的叮囑,再次叩首,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
“陛下,無論父親說了臣妾閨中何事,如今臣妾已是陛下的嬪妃,住何處皆是陛下的恩寵,豈敢置喙?薰風殿也好,珠鏡殿也罷,一切但憑陛下做主,隻是臣妾如今有孕在身,實在不宜挪動,隻想在錦畫閣安心養胎,為陛下生下健康的皇子。至於日後住哪裏,全憑陛下做主,臣妾絕無二話。”
賀景嫣心下一邊算計著,一邊等著皇帝的命令。
皇帝盯著她伏在地上的身影,久久沒有說話。
殿內一片寂靜,隻有燭火燃燒的劈啪聲和兩人輕微的呼吸聲。賀景嫣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自己身上,帶著審視,帶著算計,還有一絲…… 令人毛骨悚然的興奮。
皇帝聞言低笑一聲,那笑聲裏帶著一絲詭異的滿足,如同頑童看著提線木偶按自己的心意動作。
“好,好一個絕無二話。”
皇帝終於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讚許,又帶著一絲失望。
直到她膝蓋入了絲絲涼意,皇帝才親自扶了她起來,看向她的眸子少了些戒備
“也罷,就薰風殿吧,朕自小在那裏長大,很喜歡那裏,如此倒也親切。”
賀景嫣拚命壓住眼底的惡心,隻得再次行禮謝恩,卻被皇帝攔住,撫摸她鬢邊的鎏銀玉蘭花簪“倒是乖巧。”
賀景嫣暗暗鬆了口氣,卻不敢表露分毫,隻低眉順眼地坐著,任由他擺弄。她知道,皇帝這是在試探她,試探她對薰風殿的態度,試探她是否有野心染指更高的位份。
皇帝在她耳邊低語,透過賀景嫣的眼睛喃喃道
“你放心,你素日裏喜歡的鎏金天鵝燭台樹和珍珠紫英石簾,朕都為你妥帖收著,保管得完好無損殿裏的一切,朕都未曾動過”
賀景嫣聽著,想起賢太妃的往事,隻覺膝蓋發涼。許是孕中情緒大,忽覺一陣酸楚湧上心頭,竟忍不住落下淚來低聲啜泣,皇帝並未像往常那般刺激她,而是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
發冠上的金線流蘇與她發髻上的鎏銀玉蘭花相互纏繞,在燭火下交織成一片迷離的光。
他一下一下的輕撫著賀景嫣的背,半晌,才聽見賀景嫣從喉間裏擠出來的話
“臣妾 謝陛下隆恩”
皇帝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帶著不屑的嘴角,卻隻是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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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的燭火突然爆了個燈花,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晃悠著扭曲成詭異的形狀,如同鬼魅在共舞。
皇帝起身走到窗邊,望著殿外沉沉夜色,聲音忽遠忽近
“薰風殿…… 當年母妃小產時,宮裏的太醫都說是急症,可朕知道,是馬貴妃在她湯藥裏下了東西……”
他猛地回頭,眼中瘋鷙畢現“你說,若朕把你安置在薰風殿,會不會有人也想害你?”
“陛下……”
賀景嫣顫聲開口,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氛圍“臣妾今日身子有些乏……”
“乏?”
皇帝猛地回神,轉過頭來,眼中的迷離瞬間被銳利取代“朕聽說,今日你祖母和母親去了皇後宮中,你倒是清閑,在錦畫閣裏等著敘親?”
他的手指仍未離開她的肚子,反而順著衣襟向上滑動,停在她的脖頸處,輕輕按壓著她的脈搏“你說,若是這孩子沒了,你還能有幾日清閑?”
賀景嫣渾身一僵,脖頸處的肌膚被他冰涼的手指觸碰,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直衝頭頂。她強忍著恐懼跪下,垂下眼簾,長睫如蝶翼般顫抖
“陛下何出此言?臣妾腹中是陛下的骨肉,臣妾日日盼著他平安降生,豈敢有半分懈怠?”
皇帝忽然蹲下身,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裏的心跳快得驚人“你再說說,若是你生了皇子,會不會也像母妃當年那樣…… 保不住?”
話音未落,他突然笑了,笑聲在空曠的大殿裏顯得格外詭異
“不過你放心,朕派了苗典親自盯著,誰敢動歪心思,朕便把他的皮剝下來掛在宮牆上!”
燭火又 “啪” 地爆出一個燈花,燭淚順著蠟身緩緩流下,如同無聲的淚水。皇帝俯身在她耳邊低語,溫熱的氣息帶著濃重的龍涎香,卻讓她如墜冰窟
“隻要你好好養著…… 朕便封你為妃…… 就像當年父皇封母妃那樣……”
“陛下……”
她試圖掙脫,腹部卻突然傳來一陣墜痛,讓她忍不住蹙眉。皇帝見狀,眼中的冰冷瞬間化為關切,連忙鬆開手,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下,那動作溫柔得仿佛對待稀世珍寶
“可是動了胎氣?都怪朕,不該拿這些勞什子惹你心煩。”
他一邊說,一邊拿起桌上的參湯,親自用銀匙舀了吹涼,遞到她唇邊“這是鍾昭儀特意送來的,加了你愛吃的野菇,快嚐嚐。”
賀景嫣看著那銀匙中晃動的湯羹,褐色的湯汁裏漂浮著幾朵深褐色的野菇,忽然想起鍾昭儀與蘇貴妃都為昭國公府的人。
她心中一凜,正要推辭,卻見皇帝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那是在觀察她是否敢違抗,是否對他存有戒心。
她隻能順從地張口飲下,那湯羹滋味鮮甜,野菇爽滑,卻讓她舌根泛起一絲微不可察的苦澀。皇帝見她喝下,滿意地笑了,那笑容在燭火下顯得格外詭異,嘴角勾起的弧度如同彎月,眼底卻無半分笑意。
賀景嫣腹部的墜痛愈發明顯,她忍不住按住肚子,卻聽見皇帝在她耳邊低語,聲音輕得如同鬼魅
“放心,母妃的孩子沒保住,是因為她不夠謹慎。你有朕護著,定會平安誕下龍子。”
腹部的疼痛讓她冷汗涔涔,但她不能發作,隻能強忍著痛楚,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能得陛下垂憐,是臣妾三生有幸。”
皇帝滿意地點點頭,他看著殿外沉沉的夜色,閉眼聽著賀景嫣開始痛苦的吟聲,將她抱得更緊,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裏。
隨著賀景嫣痛苦的叫聲越來越大,皇帝淩冽一笑,露出了森白的牙齒。
殿外的月光不知何時變得慘白,透過雕葡萄藤紋的窗欞灑在金磚上,將兩人交疊的身影拉得很長。遠處更鼓敲響三更,悠長而空洞,如同來自冥府的鍾鳴。
隻有皇帝眼中那點偏執的光芒,在黑暗中明明滅滅,如同兩簇不祥的鬼火。
這一夜,華清殿的燭火直到淩晨的陽光刺進宮殿時才漸漸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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