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坦白跟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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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的密室中,血腥味濃鬱得令人無法忽視。
    應呈風用染血的畫筆為最後一幅畫上完色,他停筆,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床榻。
    察覺到顧淮舟的氣息已經很微弱了,他笑道:“距離七個小時,隻剩下四十分鍾了。”
    “淮舟。”
    “你還覺得黎熹能找到你嗎?”
    失血過多,顧淮舟的反應更加遲鈍。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他的回答:“能。”
    應呈風斂盡笑意,擱下調色盤,他說:“可我覺得,這場遊戲,她要輸了。”
    說完,他見顧淮舟不言不語,又覺得無趣。
    ‘嘖’了一聲,應呈風突然按下了電燈開關。
    刺眼的光芒鋪天蓋地湧入顧淮舟的雙眼。
    因為思維反應遲鈍,等顧淮舟想起閉眼睛時,眼球早已被刺激得流出生理眼淚。
    閉著眼睛忍了會兒,顧淮舟才慢慢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
    入目,最先看到的不是應呈風,而是滿牆的畫作。
    盯著牆上那些素描畫,顧淮舟難得呆住。
    這裏竟然是他書房中的那間密室!
    綁著他的也不是什麽鐵床,而是他作畫的桌案,難怪那麽堅、硬。
    而先前應呈風一直拿著畫筆點塗的,正是畫上左手中指上的那顆血色小痣。
    “是不是很意外,我會將你藏在你的秘密基地。”
    應呈風走到那麵畫牆之下,望著滿麵牆的左手素描圖,他有些好奇地問顧淮舟:“黎熹小朋友知道這間屋子的存在嗎?”
    顧淮舟眉目都沒皺一下。
    見狀,應呈風便頷首說:“看來她知道啊。”
    “她看到這些畫的時候,沒罵你是變態嗎?”
    顧淮舟思緒雖然遲鈍,但智商仍然在線,知道如何懟人最誅心,他說:“對相愛的人而言,這些畫都是情趣。”
    情趣。
    想到自己書房裏的那些畫像,應呈風突然就笑不出來了。
    他撩開西裝袖子,掃了眼腕表,提醒顧淮舟:“隻有三十五分鍾了。”
    “如果黎熹小朋友輸了這場遊戲,那麽接下來這35分鍾就是你交代遺言的最後機會。”
    “你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應呈風決定做一次好人,“我可以幫你轉達遺言。”
    顧淮舟輕易看穿應呈風的把戲,“應呈風,別故弄玄虛了。你根本就沒打算活著走出這間屋子。”
    “你會跟我一起死,你沒有機會幫我轉達遺言。”
    應呈風臉色陰沉下來。
    但他沒有動怒,而是抬起手捏了捏眉心,感慨道:“淮舟,不得不承認,你也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朋友。”
    “如你所說,我的確沒打算走出這間屋子。”
    “但我有遺言交代。”
    顧淮舟沒吭聲。
    應呈風問他:“你就不好奇我的遺言是什麽?”
    顧淮舟絲毫不感興趣。
    無非就是放過應梨,放過葉落跟所有同謀之類的話罷了。
    但應呈風接下來交代的話,還是驚到了顧淮舟,他說:“我死後,請用無人機將我的骨灰灑到應家莊園的每一個角落。”
    “就算死了,我的亡魂也會纏著應家人,讓他們餘生不得安寧。”
    顧淮舟:“...”
    很獨特的遺言。
    但很有應呈風的個人風格。
    應呈風嘴角掛起清雋儒雅的淺笑,他好整以暇地問顧淮舟:“你真的沒有遺言要告訴我嗎?”
    顧淮舟目不轉睛地盯著應呈風看了會兒,突然說:“黎熹已經找到這裏來了。”
    “對吧?”
    顧淮舟聲音很虛弱,可他原本虛弱無神的黑眸,此刻卻變得炯亮。
    他似乎篤定黎熹已經破解了謎底。
    應呈風好奇地說:“你為什麽這麽認為?”
    顧淮舟看穿了應呈風的本性,“你驕傲又自負,如果不是知道你已經輸了遊戲,你根本不會將你對應家的恨意表現出來。”
    “應呈風,你輸了遊戲,對不對?”
    輸了遊戲,沒有活路了,所以他才會交代遺言。
    應呈風斂盡笑容,望著地上粘糊糊的血液,他表情逐漸變得詭異起來。
    “淮舟,我後悔了。”
    他不想遵守遊戲規則了。
    他可以去自首,但他不想給顧淮舟活路了。
    一想到自己死後,顧淮舟就可以跟黎熹恩恩愛愛,攜手到老,應呈風心裏就受不了。
    “我殺了你,讓黎熹小朋友痛不欲生,好不好?”
    顧淮舟輕笑道:“應呈風,你了解我,但你還是不夠了解她。”
    “哦?”應呈風露出傾聽的神色來,“怎麽說?”
    “黎熹雖愛我,但她不會因我的死痛不欲生。”
    “她隻會難過一陣子。”
    “僅此而已。”
    看得出來顧淮舟不是在忽悠自己,他是真的認為黎熹不會為了他的死痛不欲生。
    應呈風突然就有些同情顧淮舟了。
    “看來她對你的愛,也不過如此。”
    顧淮舟並不感到悲傷。
    他其實很知足。
    能得到黎熹的愛,是他的榮幸。
    如果自己注定會早死,那他也希望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雖然心塞,但也心安。
    “你猜對了。”應呈風神經質地興奮起來,他說:“黎熹的確破解了謎底。”
    不愧是他喜愛的小女孩,又一次破解了他的謎底。
    滴、滴、滴...
    身後的密碼鎖突然響起滴滴滴的動靜。
    應呈風轉身盯著密碼鎖,在心裏默念:【黎熹。】
    下一秒,門被推開,那個名字的主人神色平靜走進密室。
    站在門口,黎熹跟應呈風無聲對視了片刻,這才垂眸看向大書桌。
    看見四肢被鋼絲勒傷,失血嚴重的顧淮舟,黎熹平淡的褐眸中掀起了滔天的殺意。
    她長長地呼了口氣,壓下滿腔怒火,告訴應呈風:“周警官他們在客廳等你出去自首。”
    “應呈風...不對,陳風...”黎熹又頓了頓,再開口,嗓音更冷漠:“或者我該稱呼你為菲雅?”
    應呈風溫潤一笑,他說,“比起應呈風跟陳風這兩個名字,我更喜歡聽你叫我菲雅。”
    “菲雅。”黎熹走到應呈風的麵前,她說:“你是遵守遊戲規則,自己去自首,說出真相。”
    “還是違背遊戲規則?”
    “怎麽辦才好呢,我現在真的很想違背遊戲規則呢。”應呈風掃了眼呼吸越來越虛弱的顧淮舟,他故意刺激黎熹:“一想到我死後,你跟淮舟就能雙宿雙飛了,我真的很不開心。”
    黎熹擰眉。
    但應呈風接著又講道:“可一想到我跟淮舟一起死去,你會為他傷心落淚,卻不肯看我一眼,我就更不開心了。”
    黎熹聽不下去了。
    “這也不開心,那也不開心,那你幹脆去死好了。”
    黎熹將背在身後的刀遞向他,“你去死吧,刀我都替你準備好了。”
    那是一把普通不過的水果刀,但足夠應呈風自殺使用了。
    注視著那把普通但鋒利的水果刀,應呈風露出虛偽的悲傷的表情,“你對我真是無情。”
    黎熹真誠地說:“我隻會對人類跟寵物產生感情,從不對畜生談感情。”
    聞言,應呈風神經質地笑了起來。
    “小朋友。”
    “你還是那麽的愛憎分明。”
    應呈風從黎熹手裏接過了那把刀。
    下一秒,又迅速用水果刀抵在黎熹脖子上。
    “應呈風!”
    顧淮舟目眥欲裂,邊掙紮邊怒吼:“不要傷害黎熹!”
    這一掙紮,捆綁著他的鋼絲就收得更緊了。
    頓時,更多鮮血往外流。
    “顧淮舟,別亂動,他不會殺我。”黎熹腔調一如既往地平靜,連呼吸都沒有紊亂分毫。
    應呈風問黎熹:“就這麽有恃無恐,就不擔心我會殺了你?”
    黎熹說:“惡龍永遠都舍不得傷害它們喜愛的寶藏。”
    “哈哈!”應呈風笑聲爽朗而愉悅。
    “你說得對。”
    “你是我的寶藏,我的確舍不得傷害你。”
    挾持住黎熹,應呈風回頭朝顧淮舟喟歎道:“淮舟,一直忘了告訴你。”
    “其實,我一直將你當做我最得意的學生。”
    “顧淮安唯一的功德,就是用他的血肉之軀,幫助你成為了一名優秀的解剖醫生。”
    “淮舟,你學得很好。”
    說完,應呈風哈哈大笑,推著黎熹走出了密室。
    周警官他們就守在書房外的走廊上,個個持槍,警惕嚴肅地盯著書房內。
    見應呈風挾持住了黎熹,周警官嚇得不輕,趕緊喊話,“應呈風,你別激動,別傷害黎小姐,別...”
    應呈風提醒周警官:“周警官,請你安靜點,我有幾句話要說。”
    周馳野注意到黎熹一直在給自己遞眼神,那是示意他放心的意思。
    周馳野這才朝應呈風頷首,“你講。”
    應呈風像是早就打好了草稿,他沒有絲毫猶豫,平鋪直敘地交代:“真正的應呈風早就13年前,死在了Y國一家酒吧。”
    “死因是嗑藥過量,興奮過度。”
    “我隻是應如安的私生子,原名陳風,一個童年生活坎坷的孤兒。”
    “雖是孤兒,但我卻遇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的一對父女。13年前被顧淮安害死的陳如東是我的養父,女藝人陳澄是我的養姐...”
    “13年前,也是我以資助之恩,道德綁架陳爺爺的養子們助我策劃了那場綁架案。他們雖然參與了綁架案,但並沒有傷害過顧家三名受害者。”
    “顧淮安三人都是被我害死的,我是主謀。”
    “別問我為什麽要殺死顧淮安的父母。”
    “養不教父之過,顧淮安視人命為草菅,他的父母難逃其咎。我殺他們一家三口,不是為了正義,隻是為了泄我心頭之恨。”
    “針對他們三人罪行的輕重程度,我製定了三種不同的報複方案。”
    應呈風嗓音平淡地說道:
    “顧淮安,當被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顧庭安夫婦,當像無辜的陳爺爺一樣被碾壓而死...”
    ...
    光是坦白罪行,應呈風便說了十多分鍾。
    走廊外,周馳野跟他的下屬同事們從警多年,也算是經驗老道了。
    可他們還是被應呈風的陳詞給驚到了。
    偌大的2301號公寓內,安靜得有些詭異。
    隻有應呈風的聲音不斷地響起...
    “我承認,我就是13年前造成顧庭安夫婦及其長子顧淮安慘死案的真凶。”
    “種種罪行,我都認。”
    “但我無錯!”
    說完最後一個字,應呈風突然舉起手中的水果刀。
    “小心!”
    周馳野下意識衝上前去解救黎熹。
    與此同時,藏在公寓樓對麵高樓上的狙擊手褚英,早就瞄準了應呈風。
    在應呈風推開黎熹的那一瞬間,褚英也開了槍。
    狙擊槍的子彈跟警員手槍中的子彈,同時正中應呈風的胸腔。
    應呈風直愣愣跪在了地上。
    他快死了。
    奪走他生命的不是狙擊槍的子彈,也不是警方的手槍子彈。
    而是那把水果刀。
    應呈風用水果刀從正麵切穿了他自己的喉嚨...
    望著已經無法搶救的應呈風,周馳野心有餘悸地長籲了一口氣,他扶著黎熹,擔憂地問道:“黎小姐,你有沒有受傷?”
    黎熹搖頭,“我沒事。”
    她推開周馳野,轉身回頭,看都沒看應呈風一眼,直接越過應呈風衝向了書房裏麵的密室。
    應呈風餘光微微轉動,他看見黎熹頭也不回地走向顧淮舟,唇角艱難地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容。
    黎熹小朋友,真的好無情...
    *
    顧淮舟失血過多,已經危及到了生命。
    多虧黎熹心思縝密,提前通知顧寒安排院方準備好了足夠的血包,及時給顧淮舟輸入血液,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了一條命。
    顧文韜趕到醫院時,天都快亮了。
    他在路上就知道顧淮舟脫離了危險,所以來到醫院後,他更關心黎熹的情況。
    瞧見黎熹身上的衣服染了不少血,顧文韜嚇得不輕。
    顧文韜連忙拉著黎熹的手關心問道:“我聽說應呈風挾持你了,熹丫頭,你有沒有受傷?”
    麵對老人家真切的擔憂,黎熹心裏暖融融的,她搖頭說:“我沒受傷,爺爺別擔心。”
    頓了頓,黎熹這才告訴顧文韜:“應呈風雖然坦白了他的罪行,但他自殺了。”
    “這事我都聽說了。”顧文韜對這個結局並不意外,他說:“應呈風是個什麽樣的人,我這些年相處下來,我也有所了解。”
    “他那樣的人,是不可能走上法庭接受法律製裁的。”
    “自殺是他唯一的選擇。”
    “隻是...”顧文韜想到了應梨,他說:“應呈風這一死,應梨那孩子該怎麽辦?”
    顧文韜也是看著應梨長大的,一想到那孩子沒了父親,就有些感到惋惜。
    見爺爺還在憐惜應梨,黎熹語氣嚴肅地說:“爺爺,應梨並非單純天真的小孩兒,她早就知道應呈風是殺人凶手。”
    顧文韜大吃一驚,“那孩子早就知道了?”
    “不止。”
    黎熹神情凝肅起來,她說:“昨晚,應呈風綁架淮舟後,我第一時間跑去應家找線索。應梨當時就猜到了淮舟的藏身之所,但她沒有跟我坦白,還跟我玩起了遊戲。”
    “小小年紀,就敢漠視生命,把一條鮮活的人名當做遊戲的籌碼。”
    “那丫頭的三觀早就扭曲了。”
    聞言,顧文韜鎖緊眉頭,想了很久,才說:“我會找人將她送回Y國。”
    黎熹覺得隻是這樣還不行,她說:“應梨天性扭曲,沒有是非善惡觀,這丫頭絕對不能再回東洲市。”
    顧文韜也讚成黎熹的看法,他邊說:“這件事,我會跟淮舟的大舅舅商量。”
    大舅舅顧晨光,幹的就是保衛國家安全的工作。讓他來安排應梨的去留,的確更合適。
    風波結束,一切塵埃落定,強烈的疲憊感襲來。
    “爺爺,我...”
    話沒說完,黎熹就直挺挺地倒下了。
    好在褚旭手伸得夠快,及時接住了她。
    “黎小姐這一夜實在是累壞了,老先生,我先送她去病房休息。”
    “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