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頭一個人待在屋裏，傍晚李大爺就給他送過飯了。今天李大爺也要早早回家幫忙，所以先給他送了飯，想著是除夕，還特別勤勞地給他擦了身體洗了頭。
    身體幹淨就會稍微舒服一些，可聽著外頭每一戶人家都熱熱鬧鬧歡歡喜喜的樣子，老陳頭的心裏就不是滋味了。
    他的記憶回到前幾年孩子們都還在家的時候，那時候廚房裏有夏老太勤勤懇懇做飯，外頭他抽著煙看著孫子孫女嬉笑打鬧。
    陳向東通常會跟陳向南兩人抱著孩子出去溜達一圈，順便放放炮仗，然後回來兩人湊一起隨便聊兩句。
    陳向北那孩子，屁股就跟長釘子一樣，在家裏是坐不住的，隻會在飯都做好之前玩得髒兮兮的回來，然後被夏老太罵一頓後，沒心沒肺吃飯。
    那時候，家裏必須有的紅燒肉，燉得軟軟的，油光鋥亮，咬一口這一年的疲憊都能消失了。
    過年的菜通常以一盤炒貨開始，隨後魚肉蛋菜齊齊擺上，最後再以一碗新鮮的鹹菜筍湯或者紅糖甜湯結束，吃的每個人肚子溜圓。
    老陳頭回味著那時候的景象，又想到今天自己被李大爺喂的飯，差距太大讓老陳頭的心裏隱隱難受起來。
    盡管今天吃的東西已經比往日裏好很多了，李大爺不是個會苛待他的人，隻是......
    他聽著外頭霹靂吧啦的炮竹聲，越發覺得屋子裏安靜得像是棺材。
    這些小兔崽子，自己把他們好好養大，結果看他癱瘓了，除夕夜這樣的大日子都沒有一個回來的。
    這些不孝子，白眼狼！
    與這邊截然不同的是夏老太那邊的熱鬧，小孩子睡著了，大人倒是都精神得很，聊著天嗑著瓜子守歲。
    等過了12點，在大家的祝賀聲中，一個個回去挨著床就睡著了。
    夏老太把自己的床讓給了向紅兩夫妻，自己跟姐姐一起睡了。陳向北依舊睡客廳，陳向東兩口子抱著熟睡的寶元回家了，陳向南跟陳玲玲睡在了江文華的屋子裏。
    兩個老太太睡在一起，夏老太側身躺著看她姐，滿臉都是笑意，“姐，我覺得很幸福。”
    夏玉娥給他掖了掖被角，“我也覺得今年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候了，自從找到了你，每一天我過得都有滋有味的。”
    兩人帶著笑睡去。
    很快就過完新年，大家都各幹各的事情去了。
    陳向南回去上班把陳玲玲帶走了，隻說帶她出去玩玩也好，同時也考慮到夏老太也外派，大姨身體並不算健壯，怕她一個人帶孩子累。
    他說等夏老太回來後，再把陳玲玲送回來。
    陳玲玲走的時候，興奮的像隻小猴子。
    夏老太不知道自己在外頭居然也這麽受歡迎，老袁是陪著她一起去的，隻是她沒待幾天就要回去，反而是夏老太要留在那邊幾個月。
    去的是宋廠長好友的廠，大家對她都比較好，夏老太覺得自己這個工作開展得也極為順利。
    隻是，在這個廠裏，夏老太居然遇到了許久不見的王大河。
    那個非要去做人家上門女婿且自己父親就是上門女婿的王大海就是他哥。
    夏老太不理解，好好的待在老家不好嗎，為什麽非要千裏迢迢跑出來。
    王大河有些靦腆，“嬸子，你不知道，我媽太嚇人了。自從我哥去做上門女婿了，她看我就看得緊，每天都在我耳邊說著早點娶個老婆進門，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壓力實在太大了，要這麽繼續待在家裏，就算我不想做上門女婿，也會逆反心理上來繼承我爸的衣缽。”
    夏老太目瞪口呆，她從來沒想過，從小到大都老實得不行的孩子，居然也能說出逆反心理這種話。
    “我記得...你好像之前處過一個對象，那個女孩呢？”
    王大河撓撓頭，有些尷尬道：“她不跟我處了，說我為人木訥，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
    夏老太可惜道：“如果你畢業後直接跟她在一起，你媽肯定把人供起來。”
    王大河笑了一聲，“那倒是，隻是沒那個緣分吧。後來我就參加了學校的內部招工，選了這不遠不近的地方當上了工人。
    沒人管的日子，確實還不錯。就是我年後過來這裏，被我媽罵了一整個新年。”
    夏老太：“那確實該罵，讓她出出氣也好。現在好了，你媽身邊一個孩子都沒了。”
    王大河：“大不了等她退休了，都來我這裏唄，大哥這個樣子估計也指望不上，大不了我一個人養。”
    夏老太感歎道：“你媽也算是好福氣了，有你這麽個孝順兒子。”
    王大河：“嬸兒，有沒有人說你誇人總是陰陽怪氣的。”
    夏老太：“......”
    大院的王老太果然天天罵，特別是小兒子不聽她話跑出去了，更是罵聲不離口。
    不過罵的最狠的還是張興旺這個老伴，要不是他開了個好頭，王大海也不會有樣學樣。
    張興旺心裏苦，可一想到王老太是那個什麽老太太到了年紀都要經曆的暴躁期，他心裏就稍微好受一點了。
    是身體毛病，不是真的想罵人啊。
    等夏老太寄信過來的時候，王老太倒是哭了，也不知道那孩子離開家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張興旺還在想方設法安慰她的時候，就看到這老太太翻箱倒櫃準備給王大河那孩子寄錢過去了，嘴裏還念叨著他會沒錢花。
    不過也是，剛進廠裏做學徒的，哪有什麽錢，萬一遇到緊急事情掏不出錢，那可真夠著急的。
    王大河在收到父母寄來的錢時，拉著夏老太喝了許多酒。
    夏老太拿著酒瓶的時候，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被一個跟她家老三差不多的孩子拉著喝酒，她頭一次喝這麽猛也是在這次。
    以前跟老陳頭的時候，也隻是淺酌而已。
    不過該說不說，喝酒配點小菜，那日子確實有滋有味的，夏老太甚至還想著那些男的這麽喜歡抽煙，是不是有什麽說法。
    她嚐試了一下後，被嗆得眼淚都出來了，勒令王大河也不許抽煙，不然回去後就跟他媽告狀。
    王大河就這麽乖乖聽話，把煙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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