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車順著蜿蜒小道，悠悠噠噠往前走。
    秦青川和馬平福聊得火熱，鄭明亮三人，根本插不上話。
    臨近傍晚，終於抵達後馬大隊。
    遠遠望去，落日餘暉下，一座座窯洞小院，如同樹葉，緊貼著一條之字形土路。
    秦青川知道，艱難鄉下生活，即將拉開序幕。
    幾個大媽大嬸，站在中間土路沿，往下打量，似乎有人喊了什麽，眨眼間，排成了一排。
    馬平福拿著煙袋鍋子，往上一指。
    “順著路往上走，看到那群婆姨沒，超過她們，東邊就是知青點。”
    秦青川抬頭掃了一眼，爽快應下。
    “得嘞，您瞧好吧。”
    說著，跳下車，牽著毛驢往上走。
    身後三人見狀，有樣學樣，也齊齊下車。
    馬平福不禁眉梢一挑，悠悠一笑。
    “可以啊，還知道心疼驢呢。”
    秦青川嘿嘿一笑，“重要勞動力嘛，可不得愛護著點麽。”
    ……
    繞著土路，路過大媽大嬸，耳畔頓時傳來一陣陣攀談聲。
    “福叔，四個知青，還有兩個閨女，這可是大好事。”
    “段二妮，你還是歇歇吧，就你家傑娃子，輪也輪不上。”
    “放屁，那也比你家石頭強。”
    ……
    三關第一關，語言關。
    一路上，不管是縣城，還是公社，哪怕馬平福，都在盡力說著普通話，眼下，一水的雍州方言。
    饒是秦青川，前世在雍州待過，仍舊有些跟不上趟，更不要說鄭明亮三人。
    聽著大媽大嬸的話，心裏暗暗歎息。
    果然啊，哪怕再淳樸，女知青進了村，多半被認為是村裏的媳婦，想全須全尾離開，可不容易。
    前世，有位老客戶講過。
    一白遮百醜，村裏姑娘要幹農活，風吹日曬，皮膚又黃又差，哪怕底子好，對比女知青也差點意思。
    遇到村裏風氣好，頂多是獻獻殷勤，幫忙幹活，靠真愛打動。
    遇到村裏風氣差，幫著用強，拿名節要挾，比比皆是。
    更有甚者，個別大隊長、書記啥的，不當人子，簡直是禽獸。
    正神遊天外，大媽大嬸們，轉移了目標。
    “這倆後生又白又嫩，指定幹不了活。”
    “三嫂子，你說窯裏，還是地裏？”
    “這話說的，離了哪個能活？”
    ……
    虎狼之詞，越說越離譜。
    秦青川無語又慶幸，好好好，瞧不上最好，省得遇到狗屁倒灶的事。
    穩了穩心神，側目瞥向馬平福，後者自顧自往煙鍋子放著煙絲，渾然沒當回事。
    隻一秒，秦青川明悟過來，這特麽是第一輪試探啊。
    能聽懂幾分，能接受幾分，表現如何，抗拒，還是硬著頭皮受著，可關係到往後待遇。
    想及於此，拱了拱手。
    “諸位大媽大嬸，謹言慎行啊，我們還小。”
    被稱為段二妮的婦女，嘖吧著嘴，咯咯直樂。
    “喲喲喲，毛都沒長齊，這是害羞啦。”
    另一位被稱呼三嫂子的，也跟著附和一聲。
    “得得得，俺們還是注意點吧。”
    秦青川微眯著眼，滿臉笑嗬嗬，沒有再說話。
    馬平福見狀，揮了揮手。
    “都閉嘴，一天天由著嘴胡咧咧，趕緊回家做飯去。”
    說完，大步流星往東走。
    秦青川忙不迭牽著驢車，緊隨其後。
    再行一百米出頭，來到知青點。
    三麵土牆，僅有一米出頭，大門用木頭捆紮而成，尚未進院，便能看到全貌。
    東牆邊，放著兩個大水甕。
    西牆旁，零散堆放著枯枝木頭。
    北邊有兩口窯洞，正有一男一女，分別走了過來。
    待來到門前，男知青把院門打開，笑嗬嗬打著招呼。
    “馬大爺，今年居然有四位知青。”
    本來個子就不高，還塌著腰，尖嘴猴腮，乍一看，有些猥瑣。
    女知青齊耳短發，顯得很幹練，說話也清脆。
    “馬大爺，您跑了半天，剩下的交給我和黃知青吧。”
    馬平福黝黑的臉頰，露出燦爛的笑容。
    “成，本來不覺得，讓你這女娃娃一說，腰還真有點酸。”
    說著，右手往後，捶著腰，看向秦青川四人。
    “行，你家都是年輕人，互相認識下，最近幾天不上工，先熟悉熟悉，等會把驢車送到隊部。”
    說完，想起什麽，又補了句。
    “隊裏借給你們每個人，六十斤高粱麵，別忘了扛回來，秋收之後再還。”
    “好嘞，馬大爺，今個麻煩您了。”
    秦青川應和一聲，跟著送出大門。
    返回院內，六個年輕人聚在一起，開始攀談。
    經過閑聊得知，男知青名叫黃世強，七零年下鄉，女知青名叫田巧雲，七五年來的。
    後馬大隊，因為村子小，人口少，知青要是太多，壓力太大，這些年來，總共隻有八個。
    其餘六人，兩男四女。
    三個女知青，嫁給了隊裏年輕人，一男一女結了婚，徹底落了戶，另外一個男知青，入了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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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世強眯著眼，笑嗬嗬提議。
    “有新成員加入，晚上我出糧，巧雲下廚，一起吃個飯，也算給四位同誌接風洗塵。”
    田巧雲眉宇間，閃過一抹抵觸，遲疑片刻，點頭應下。
    “可以，六個人，你出二斤左右的高粱麵，酸菜我出。”
    話音剛落，黃世強登時眉梢微揚。
    秦青川眼珠來回一瞟，通過微表情，察覺二人有故事。
    也沒詢問，也沒拒絕。
    “黃哥，田姐，那我們四個人，厚著臉，蹭頓飯，等回頭安置好，張羅一桌，您二位可不要推辭。”
    秦青川直接代表，鄭明亮早已習以為常，毫不在意。
    唐瑤瑤和錢慧慧二女，仍有些拘謹，也沒說什麽。
    “你們先卸行李，我先去拿高粱麵。”
    黃世強丟下一句話，扭身跑去東邊窯洞。
    不到三分鍾，秦青川和鄭明亮哥倆，剛把行李卸完，黃世強端著大陶盆，大步流星去而又返。
    “巧雲，隻多不少，我屋裏還烤了六個紅薯，趁著這個節骨眼，吃頓飽的吧。”
    田巧雲微微蹙眉，伸手接過，也沒說話，徑直走向西邊窯洞。
    看著田巧雲走進屋，黃世強嘴角咧著，樂樂嗬嗬轉回頭。
    “趁著天還沒黑，你們拿著行李去收拾，正好驢車在，我先幫你們把高粱麵拉回來，然後，再把驢車還給隊部，這可是寶貝疙瘩，要關進驢棚，還得喂好草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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