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其他人走後，馬建國徑直來到小桌子，拎起暖壺，給二人分別倒了多半缸子水。
    “三兒，資料在文件櫃，隊裏的資料，都是鵬飛帶頭整理，基本涵蓋方方麵麵。”
    “嗯，我會盡快看完，不耽誤春耕。”
    秦青川應和一句，走上前，來到文件櫃，大致掃了一眼。
    總共分五大類，戶籍檔案，土地資料，生產計劃和勞動記錄，政策文件，財務匯總。
    馬建國將搪瓷缸子，放在辦公桌。
    “嗐，其實也不急，去年入冬前，已經漚好肥料，至於收拾農具，也不耽誤。”
    秦青川從櫃內拿出戶籍檔案，回到桌前，順嘴笑問。
    “詳細說說。”
    馬建國一屁股坐在對麵，滔滔不絕開講。
    “老話不是說了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農具經過使用，以及存放，難免會生鏽，肯定要打磨檢查。其中，類似犁、耙這類大型農具，由隊裏組織人手，至於鐮刀、鋤頭，由各家負責。”
    秦青川點頭，表示明白，低頭翻看檔案。
    馬建國見狀，果斷閉上嘴巴。
    四十幾戶檔案，記錄很詳細，不僅有人口信息，還有居住條件，生活狀態……
    花費一個來小時，終於看完，將檔案整理好，秦青川忍不住感慨。
    “建國哥，咱們大隊水分可不少啊。”
    馬建國剛開始沒反應過來，待瞥見戶籍檔案，不禁嘿嘿一笑。
    “沒辦法，公社一直想讓並入前馬大隊，額大伯一咬牙，一跺腳，果斷給大夥分家，原來不到二十戶，變成了四十六戶，公社才歇了念頭。”
    聞聽此言，秦青川不禁好奇。
    “為什麽不樂意並入？”
    馬建國撇撇嘴，很是不服。
    “吃虧唄，並入之後，咱們就是前馬大隊第四生產隊，幹的活一樣多，啥事都是他們說了算，不提農具管理，單單是集體資產，就要勻出去不少。”
    秦青川眉梢一挑，追問。
    “聽你的意思，咱們大隊比他們要好？”
    馬建國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怎麽說呢，剛開始，咱們地多人少，挑水費勁，農忙時，村民比其他大隊，要累一倍不止，好在分糧分錢稍稍多點。
    後來，隨著人家開荒數量上來，咱們大隊就比不上了，幹活多，收獲少，漸漸成為附近最差的大隊。”
    想起馬平福所說，隻見姑娘往外嫁，不見新人走進村，秦青川明白問題所在，歸根結底一句話：又窮事又多。
    回憶著各家情況，琢磨片刻，脫口而問。
    “建國哥，咱們這邊，小雞仔一般多久能宰殺？如果采購五百隻小雞仔，又需要多少錢？”
    話題轉變之快，令馬建國險些跟不上趟。
    “笨雞的話，一般四五個月，最多不超過半年。普通小雞仔大概三毛錢，五百隻就是一百五。”
    秦青川眉梢微揚，腦海快速計算。
    如果每家養雞十隻，一年兩撥，算上兩成損耗，也就是十六隻雞，按照均價兩塊五，那就是四十塊，減去六塊成本，足足三十多的收入……
    正暢想未來，卻不料，馬建國又嘟囔一聲。
    “三兒，你想大隊養雞？額跟你說，根本不現實，五百隻小雞仔，可不好買，而且，咱們也沒那麽大地方。”
    秦青川臉上笑意未減，沒接話茬，反而追問。
    “隊裏公賬有多少錢，能不能空出一百五？”
    馬建國麵色凝重，直接起身，去文件櫃拿出財務匯總。
    “你自己看吧，隊裏每年結餘可不多。”
    秦青川伸手接過，低頭查看，越看越心驚。
    三提五統占比18，公糧占比15.5，剩餘66.5……
    隊裏，有一百多畝山地，每年粗種一季高粱，還有一百五十畝梯田，可以種植兩季農作物，比如冬小麥、玉米、土豆、紅薯。
    除去種子、化肥、農藥等支出，村民分糧數額不多，小麥和玉米，必須換成紅薯、土豆等粗糧，才能勉強糊口，要想吃點好的，根本不可能。
    得虧還有一百來隻山羊，每年年底，能夠給發點錢，村民可以買生活物品，要不然，困難程度可想而知。
    仔細核算，一年到頭，大隊可自由支配資金，不到五百，這還是農具不出問題，牲口不得病，一切順利的情況下。
    秦青川此刻，心情無比沉重。
    循環往複，持續窮苦，絕對不行，改變，必須改變。
    打定主意，抬頭，長歎一口氣。
    “建國哥，咬咬牙，空出一百五，去采購小雞仔吧。”
    馬建國雙眉緊鎖，聲音不覺拔高。
    “三兒，額剛才說得很明白，不現實。”
    秦青川側目，語速不疾不徐。
    “哪裏不現實？公社、縣城買不下，趕著驢車去其他大隊收，總能湊夠。至於養殖，每家十隻，地方不就解決了？”
    聞聽此言，馬建國登時急了。
    “這怎麽可以，咱們是集體，你這樣做，是開曆史倒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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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青川嘴角微彎，笑問。
    “養雞是大隊的事，隊裏把任務下發各家各戶，哪裏不對？”
    馬建國不禁一怔，有心反駁，又不知怎麽說，眼神充滿迷茫，糾結。
    秦青川爽朗一笑，又問。
    “大隊可以養羊，為什麽不能養雞？放羊可以交給村民，養雞為何不行？無非是養雞在各家，可這又有什麽問題麽？”
    一連三問，旋即又補充解釋。
    “集體采購小雞仔，集體出手成雞，獲利根據出力，分給村民，完全符合政策，難道不是麽？”
    馬建國徹底懵了，潛意識認為不對，又覺得秦青川說得在理。
    遲疑良久，長舒一口氣。
    “這樣，明天開會討論吧。”
    秦青川嘴角噙著笑，攤了攤手。
    “成啊，那就明天開會討論，我爭取下午把資料看完，晚上琢磨春耕，明天一並解決。”
    ……
    直至半夜，秦青川終於看完資料、梳理好春耕事宜，以及針對計劃書做出微調。
    午飯和晚飯，都是鄭明亮心疼他三哥，專門送到隊部。
    次日，上午，隊部開會。
    馬平福側目，看著秦青川滿臉疲憊，欣慰中帶著心疼。
    “三兒，革命工作不能操之過急，以後要注意。”
    秦青川輕笑一聲，渾不在意。
    “嗐，年輕人正該奮鬥，想休息，等年紀大了，時間多得是。”
    馬平福一頓，不由得笑了笑。
    “你這後生娃，行，悠著點，別累垮嘍。”
    說完，抬手示意。
    “來，先說說你的養雞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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