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送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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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清妤出發的時候,天光微亮。
    整個京都都還沉浸在睡夢之中,她的馬車經過長安街,又路過晏清堂。
    掀起了車窗簾子,看了眼。
    有婢女睡眼惺忪打著哈欠,將門打開。
    但她的馬車沒有絲毫停留,匆匆駛過。
    守城門的士兵見到季回安的令牌,連問都沒敢多問,直接將城門打開。
    季回安靠在車壁上假寐,但他一路上都握著謝清妤的手,不鬆開。
    薄霧漸漸散去,日光從雲層中照射出。
    那一縷淡黃色的光亮就如同希望一般,灑在京都的上空。
    馬車噠噠噠行駛到京郊約莫三十公裏的樣子。
    謝清妤欲言又止,咬著唇瓣終於開口。
    “小季大人,就送到這吧。”
    季回安睜開眼,晨曦透過車簾縫隙落在謝清妤發間。
    將她鬢邊的珍珠步搖染成淡淡的金。
    他喉間發緊,握著她的手不自覺收緊。
    掌心滲出的薄汗洇濕了她袖口的刺繡。
    車外傳來車輪碾過碎石的聲響,每一下都像砸在他心上。
    三十公裏的路,竟這樣快就到了。
    “阿妤...” 他低喚她的名字,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
    窗外晨霧未散,遠處山巒蒙著層青灰色的紗,像極了北疆戰場的硝煙。
    他突然將人狠狠拽入懷中,下巴抵著她柔軟的發頂,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藥香。
    謝清妤的身子僵了僵,隨即伸手環住他的腰,指尖輕輕摩挲著他後背。
    馬車輕微搖晃,季回安的心跳震得她耳膜發疼。
    他從未這般失態,往日運籌帷幄的冷靜化作繞指柔,卻又像困獸般掙紮。
    他想將她藏回清風閣的臥房中,鎖在自己羽翼下。
    可她眼底燃燒的光,又讓他想起她昨日說的那些話。
    “別推我。” 感覺到懷中的人輕推,他反而將她摟得更緊。
    聲音悶在她肩窩,“讓我再抱一會兒...”
    謝清妤歎了口氣,仰頭在他下巴輕輕一吻。
    四目相對時,她望見他眼底翻湧的驚濤駭浪。
    那些未說出口的 “別走”“危險”“我擔心”,都化作眼角未落的淚。
    “很快就回來。” 她抬手撫平他緊蹙的眉。
    “等北狄退了,我就回京都,一定不會誤了婚期的。”
    季回安喉結滾動,突然傾身吻住她。
    這個吻不再溫柔,帶著強勢的掠奪,牙齒磕得她生疼。
    舌尖卻又小心翼翼地描摹她的唇形。
    謝清妤被吻得喘不過氣,朦朧間聽見他壓抑的語調,混著粗重的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季回安終於鬆開她。
    謝清妤的唇瓣紅腫發亮,像朵被暴雨摧殘的海棠。
    他用拇指輕輕摩挲她的唇,聲音破碎:“答應我,一根頭發絲都不能掉。
    若戰局不利,萬萬先保全自己。”
    他從未如此希望她自私,希望她拋下家國大義,隻做他的阿妤。
    “我答應你。” 謝清妤將臉埋進他掌心。
    “小季大人,不用擔心。”她佯裝神色輕鬆地笑了笑。
    又催促道:“小季大人,你快些回去吧。
    若是晚了,說不得我就到不了驛站,晚上要露宿郊外了。”
    聽了這話,季回安才下了馬車。
    謝清妤沒有再撩開車簾。
    晨霧散完,陽光刺破雲層。
    季回安立在官道上,望著馬車漸行漸遠。
    車輪碾過他的心,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風卷起他的衣擺,恍惚間他又看見她在晏清堂熬藥的背影。
    聽見她笑著說 “小季大人又在皺眉”。
    可如今,他的姑娘要奔赴最危險的戰場。
    而他隻能站在原地,任她的身影消失在日光裏。
    當最後一縷車轍印被晨霜覆蓋,他驟然轉身。
    眼底的不舍已凝為冰刃般的冷冽:“金祿。”
    “屬下在。” 侍立一旁的金祿立刻單膝跪地,見自家少主袍角因北風揚起。
    露出內襯的鬆柏暗紋,如今卻染上幾分肅殺。
    “傳我命令,北境所有暗衛聽令。”
    季回安的聲音壓得極低,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
    “從今日起,無論戰局何等凶險,無論戚家軍勝負如何。
    皆以阿妤安危為第一要務。”
    他頓了頓,喉結艱難滾動,“若有差池,提頭來見。”
    金祿渾身一震,抬頭望向自家少主。
    晨曦勾勒出季回安緊繃的下頜線。
    那雙慣常運籌帷幄的眼眸裏,此刻隻有破釜沉舟的決絕。
    他從未見過少主如此失態。
    護大祁清明、百姓安樂,是他家少主自小便從老太爺那兒承繼來的誌向。
    如今在 “謝清妤” 三個字麵前,竟都成了可以舍棄的籌碼。
    “是!” 金祿重重叩首,額頭撞在凍土上發出悶響。
    季回安閉上眼,再睜開時已恢複平日的冷靜,隻是袖中微微顫抖的手泄露了心緒。
    他正要轉身,金祿卻呈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箋。
    “少主,這是縣主臨行前交給屬下的。
    說要轉交給碧桃姑娘,再由碧桃姑娘交給謝指揮使。”
    信紙邊緣還帶著謝清妤指尖的溫度,季回安的目光在火漆印上停留片刻,卻沒有接。
    他想起昨夜謝清妤在燈下寫信的側影,燭火將她的睫毛映在窗欞上,像振翅的蝶。
    她當時說 “父親脾氣躁,我得親自寫封信安撫”。
    語氣輕鬆,卻刻意避開了他的目光。
    “按縣主吩咐辦。” 季回安轉身望向京都方向。
    她既選擇繞開他,便是有她的考量。
    季回安的眼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他的阿妤那般聰慧,謝縱又如何會真舍得動怒。
    與此同時,朱雀大街的謝府正鬧得不可開交。
    謝縱將手中茶盞狠狠砸在地上,青瓷碎片濺到謝英年腳邊。
    “去!立刻把阿妤給我接回來!還未出閣就住在季家,成何體統!”
    他來回踱步,錦靴碾過碎片發出刺耳聲響。
    “季回安那小子定是用了什麽手段蠱惑她,阿妤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竟然連家都不回了。”
    謝縱氣死了,覺得季回安太沒有分寸了。
    將他的阿妤留在季家,難道都不考慮阿妤的名聲嗎?
    雖然他謝縱的女兒,無人敢隨意指摘。
    但他就是,就是很焦躁、很生氣,恨不得親自去揍季回安一頓才能平息怒火。
    謝英年也覺得季回安此舉過分了些,這讓京都的人如何看待阿妤。
    讓季家的那些長輩們,背地裏會如何想。
    就在他領命要去季家時。
    碧桃回了謝府。
    謝縱見到碧桃之後,伸長了脖子從她身後探,卻沒見到謝清妤的身影。
    “你家小姐呢?”謝縱板著臉。
    碧桃冷靜道:“小姐去北境了。”
    ‘哐當’,餘下的茶盞也沒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