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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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三夫人比她早幾日出發,若無意外的話,早已經到了霞穀關。
    可聽眼前這匪首說的,他們盤踞在如此天險之處,就是為了攔截京都來的可疑人。
    難保戚三夫人能順利通過。
    謝清妤眸色微沉,盯著跪伏在朱棠腳下的匪首。
    冷聲問道:“約莫三四日前,你們可見過一行從京都來的人,為首的是個婦人。”
    那匪首聽謝清妤這麽一說,血跡斑斑的手指緊張到蜷縮。
    “沒有,沒見過。”他語氣有些心虛。
    謝清妤繼續問道:“真沒見過?”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若被我知曉你撒了謊,小心你的狗命!”
    戚三夫人此行何等要緊,若真被困在這虎跳峽中,那兵符怎麽辦?
    拿不到兵符的話,戚家軍就猶如一盤散沙。
    也不會完全聽戚紹的命令,戚家軍的威力便會大打折扣。
    朱棠見匪首不言語,一刀從他頭頂劈過。
    那匪首見一瞬銀白色的亮光,‘歘’的一聲,頭上的發髻應聲而落。
    他感到身下一片潮濕,竟嚇尿了。
    “是,是是。是有一隊從京都來的,有個貌美的小婦人。
    就在,就在我們山寨裏頭。”
    “帶路!”謝清妤沉聲喝道。
    朱棠揪著匪首後領如拎小雞,刀刃抵在他後頸。
    “敢耍花樣,立刻斷了你狗腿!”
    一行人踩著遍地荊棘往山坳深處行進。
    暮色中,灰黑色的寨門如巨獸獠牙般浮現。
    謝清妤望見寨牆垛口竟架著北狄樣式的弩機。
    心沉得更厲害,勇王竟連兵器都與外敵互通!
    踏入寨門的刹那,她被眼前景象驚得駐足。
    青石板路掃得幹淨,簷下掛著風幹的野味。
    正廳梁柱雕著精美的纏枝蓮紋,牆角銅爐裏燃著昂貴的香料。
    這哪裏是土匪窩?分明是處養尊處優的別院!
    朱棠踢開一間偏房,隻見十幾個 “土匪” 正圍著八仙桌吃酒。
    錦袍玉帶比京中紈絝還講究,見了謝清妤一行,竟嚇得將玉杯摔得粉碎。
    “勇王豢養的蛀蟲!” 謝清妤氣得渾身發抖。
    暗衛們如鷹隼般撲上,轉眼間將眾人捆成粽子。
    匪首被推搡著來到後院廂房,指著雕花木門道:“就,就在裏麵...”
    朱棠一腳踹開門,檀木香氣混著濃烈的胭脂味撲麵而來。
    謝清妤望見屋內景象時,瞳孔驟然收縮。
    雕花拔步床上掛著大紅喜幛,地上散落著鳳冠霞帔的珠翠。
    而戚三夫人正端坐在妝台前,一身繡著金鳳的嫁衣刺得人眼疼。
    她麵色蒼白如紙,雙目緊閉,顯然是被點了穴道。
    “三夫人!” 謝清妤衝上前,指尖觸到她冰涼的手腕,心瞬間揪緊。
    朱棠已拔刀挑開窗欞,月光下可見戚三夫人後頸的紫黑指印。
    “是迷魂散加定身穴。”
    她沉聲說著,迅速點按戚三夫人幾處大穴。
    “咳...咳咳...” 戚三夫人猛地嗆咳,鳳釵上的珍珠簌簌掉落。
    當她看清謝清妤的臉時,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被堵住的嘴發出嗚嗚聲。
    朱棠飛快解開她口中布團,戚三夫人卻一把抓住謝清妤的手,指甲幾乎嵌進她肉裏.
    “快走!這些土匪是勇王的人,匪首喪心病狂,竟要納我做妾!”
    “我知道一條密道通向後山,咱們快走!”
    戚三夫人一臉屈辱,她堂堂將門虎女,戚家兒媳。
    竟然虎落平陽,被這群醃臢的東西惦記。
    話音未落,院外突然傳來銅鑼聲。
    匪首一臉喜色,先前謝清妤一行人追上來時,他已經讓二把手發出求救信號。
    此刻,該是援兵到了。
    謝清妤見狀,當機立斷:“朱棠,帶三夫人走!”
    此時院門已被撞開,數十名蒙麵人舉著火把衝進來。
    為首者腰間赫然掛著勇王府的鎏金令牌。
    謝清妤咬咬牙,從袖中摸出最後一包迷魂散,迎著火光撒去:“走!”
    迷藥粉末在夜風裏彌散,衝在最前的幾個蒙麵人瞬間倒地。
    戚三夫人拽著謝清妤的手往密道入口跑,朱棠在斷後。
    聽著身後暗衛與蒙麵人的廝殺聲,幾人腳步沒有絲毫的停歇。
    密道盡頭透出微光時,謝清妤猛地推開石門,撲麵而來的竟是霞穀關方向的烽煙與火光。
    戚三夫人指著遠處山坳,聲音因激動而顫抖:“霞穀關又有戰況。”
    想必是戚紹帶著人在夜晚圍攻。
    戚三夫人憂心忡忡,由虎跳峽的土匪來看,勇王顯然已經在北境部署了許久。
    得虧她裝傻充愣,外加那匪首色欲熏心,這才瞞住了她是戚家人的身份。
    否則恐怕早就被送到了勇王的營帳裏頭,等候她的就是嚴加拷打。
    “三夫人,可有兵符的下落?”謝清妤問。
    戚三夫人搖了搖頭:“我還未入霞穀關。”
    看如今的情形,戚紹在外攻城,北狄人鎮守。
    想要入霞穀關還真不容易。
    謝清妤覺得有些棘手。
    她來的任務是幫著炮製‘繞指柔’,本該盡快趕到戚紹的營地才是。
    可如今戚三夫人單槍匹馬,難入霞穀關,她見到了總不可能棄她不顧。
    “朱棠,你帶一隊人幫助三夫人入霞穀關城內。”謝清妤吩咐道。
    可是朱棠有些為難,季回安交給她的任務是保護謝清妤。
    金祿帶來的原話,‘若是清平縣主少了根毫毛,唯她是問。’
    她皺著眉道:“縣主,可是...”
    謝清妤知道朱棠在猶豫什麽,她沉聲道:“咱們此行的目的是要奪回霞穀關,將北狄人趕出大祁。”
    “所有做的一切事情,都要以此為目標。”
    “且,戚家滿門忠肝義膽護衛大祁幾十載。為戚紹尋回戚家軍的兵符,我等實在不能袖手旁觀。”
    “再加上,越過這個山頭,便到了戚紹的營地。想來也無甚危險。”
    “我有其他的暗衛護著,並不會出事。你放心去便是。”
    朱棠隻與謝清妤相處了幾日,但明白她雖然性格隨和,可一旦做了決定的事情便難以更改。
    故而隻點了點頭,交代了其他暗衛一番,便點了一隊人馬。
    掩護著戚三夫人朝著霞穀關而去。
    第一縷朝霞刺破厚重雲層。
    謝清妤的馬車緩緩碾過滿地黃沙,駛入戚家軍紮在霞穀關城外的營地。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與苦澀的草藥氣息。
    交織成令人窒息的味道。
    帳篷外橫七豎八躺著傷兵。
    有的在痛苦地呻吟,聲音微弱而絕望;有的早已陷入昏迷,蒼白的臉上還凝結著幹涸的血痂。
    軍醫們腳步匆匆,衣襟上沾滿深褐色的血汙。
    額前的頭發被汗水浸濕,緊緊貼在臉上,卻顧不上擦拭。
    謝清妤掀開簾子,眼前的景象讓她心頭猛地一震。
    曾經在戰場上如猛虎下山般勇猛,以一敵十、銳不可當的戚家軍,如今竟似霜打的殘葉。
    透著難以言說的頹唐與蕭瑟。
    士兵們眼神黯淡無光,身形佝僂,往日的精氣神仿佛被一場場慘烈的戰鬥徹底抽離。
    “站住!什麽人?” 兩名士兵持槍攔住去路。
    槍尖在晨光下泛著冷冽的寒光,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馬車上的人。
    謝清妤正要開口表明身份,忽聽不遠處傳來驚喜的呼喊:“清妤?!”
    循聲望去,隻見阿寧攥著沾滿草藥汁的帕子,跌跌撞撞地跑過來。
    她發髻散亂,幾縷發絲垂落在臉頰兩側。
    臉上還沾著灰,衣衫也沾滿了草藥的汁液和斑駁的血跡。
    整個人狼狽不堪,卻難掩眼中的驚喜與激動。
    “你怎麽來了?北境這麽危險......”
    阿寧跑到馬車旁,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語氣中滿是擔憂。
    “我要見戚紹。” 謝清妤跳下馬車。
    目光掃過營地中垂頭喪氣的士兵,神情凝重,“他在哪兒?”
    阿寧愣了愣,隨即指了指營地中央最大的那頂營帳。
    “在裏麵和幾位老將議事,不過......”
    她壓低聲音,神色憂慮,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安。
    “你還是等會兒再進去吧,先在帳外等著。”
    謝清妤徑直朝著營帳走去。
    尚未靠近,激烈的爭吵聲便穿透厚實的牛皮帳篷,清晰地傳入耳中。
    “戚小將軍,不是末將說喪氣話!”
    一名老將的聲音帶著怒意,嘶啞而顫抖。
    “咱們的兵力越打越少,再這麽不計後果地攻城,不出三日,連守城的人都沒了!
    如今每一場戰鬥,都是在用兄弟們的命去填啊!”
    話語中滿是痛心與無奈。
    “糧草也撐不了半個月!”
    另一個聲音悲憤交加,幾乎是吼出來的。
    “朝廷撥下的軍糧全被勇王的人截了!
    十萬大軍隔著河看熱鬧,每日裏飲酒作樂。
    這哪是援兵?分明是催命符!
    看著兄弟們餓著肚子上戰場,末將的心都在滴血啊!”
    話音落下,營帳內陷入短暫的沉默,隻有粗重的喘息聲此起彼伏。
    謝清妤手按在營帳簾繩上,指尖微微發顫。
    她想起虎跳峽那奢華得不像土匪窩的匪寨,恨意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指甲不自覺地掐進掌心。
    就在這時,又一個聲音響起。
    語氣中帶著幾分頹然與妥協:“依我看,不如投了勇王!
    戚家軍本就是朝廷的兵,編入他的隊伍,好歹能保住兄弟們的命。
    這樣下去,大家都得死在這戰場上!”
    “住口!”
    怒吼聲震得帳篷布都在搖晃,充滿了憤怒與不可置信。
    “老將軍對咱們恩重如山,你竟要背叛戚家?!
    我這條命都是老將軍從戰場上撿回來的,生是戚家軍的人,死是戚家軍的鬼!
    就算拚盡最後一口氣,也絕不向那狼子野心的勇王低頭!”
    營帳內頓時炸開了鍋,叫罵聲、拍案聲此起彼伏。
    “你這是貪生怕死!”
    “戚家軍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
    各種斥責聲交織在一起,氣氛劍拔弩張,仿佛下一秒便會有人拔刀相向。
    阿寧臉色發白,拽了拽謝清妤的衣袖。
    聲音裏帶著明顯的恐懼和不安:“縣主,這段時間天天這樣。
    人心散了,仗根本沒法打。 再這樣下去,戚家軍可怎麽辦啊!”
    謝清妤抿緊嘴唇,眼中閃過一絲決然,猛地掀開簾子。
    晨光傾瀉而入,照亮了營帳內劍拔弩張的場景。
    戚紹站在地圖前,鎧甲未卸,上麵還沾著斑駁的血跡和泥土。
    眼底布滿血絲,神情疲憊卻透著一股倔強。
    左側幾位老將漲紅著臉,腰間佩劍已拔出半截,臉上滿是憤怒與不甘。
    右側幾人抱臂冷笑,神情滿是不屑與不以為然。
    眾人被突然闖入的謝清妤驚住,一時竟忘了爭吵,營帳內陷入詭異的寂靜。
    “戚紹將軍。” 謝清妤福了福身,目光掃過眾人。
    聲音沉穩而堅定,“請容我一言。”
    她緩步走到地圖前,指尖點在霞穀關的位置。
    “諸位可知,虎跳峽的土匪,實則是勇王的人?
    他們截軍糧、通北狄,就是要置戚家軍於死地。
    這一切,都是勇王那奸賊的陰謀!”
    營帳內一片死寂,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謝清妤身上。
    眼神中帶著震驚與難以置信。
    戚紹猛地抬頭,眼神中閃過一絲希望。
    向前跨出一步,急切地問道:“縣主此話當真?可有證據?”
    謝清妤從袖中掏出一卷羊皮紙,正是從匪寨搜出的密信。
    上麵勇王的印鑒清晰可見,還有詳細的截糧部署圖。
    “這是勇王與北狄勾結的證據,還有他截糧的部署圖。
    勇王狼子野心,為了一己私欲,不惜通敵賣國。
    置萬千將士和百姓於水火之中!”
    老將們圍上來,湊近仔細查看密信。
    看著上麵勇王的印鑒,臉色變得鐵青。
    “狗賊!”
    一人怒不可遏,一拳砸在案幾上,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來。
    “難怪軍糧遲遲不到,原來早就被他吞了!
    老將軍在世時,為大祁出生入死,他卻如此陷害戚家軍,簡直喪盡天良!”
    “可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 先前提議投靠勇王的將軍冷笑一聲。
    語氣中帶著幾分絕望,“我們兵少糧缺,拿什麽和北狄、勇王鬥?
    難道要兄弟們白白去送死嗎?”
    謝清妤轉身看向他,目光如利刃般尖銳。
    “就憑戚家軍的忠肝義膽!”
    她大步走到營帳門口,指向帳外的傷兵。
    聲音激昂,“看看那些兄弟們,他們哪一個不是把命豁出去了?
    即便身受重傷,仍想著要上戰場殺敵。
    勇王想讓我們自相殘殺,我們偏要讓他看看。
    戚家軍的骨頭,比北狄的彎刀還硬!
    隻要我們團結一心,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她頓了頓,聲音稍稍放緩。
    眼中多了幾分懇切:“我此來,一是來襄助炮製‘繞指柔’,能更大程度發揮它的威力。
    二是來安諸位的心,不必擔憂糧草。
    我謝家與季家已經籌集到了足夠的糧草供應戚家軍,不日便到。”
    這些糧草都是她在入冬之前讓季回安提前預備的,還好派上了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