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大破霞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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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籠在鉛灰色雲層下。
勤政殿前的漢白玉階蒙著層薄雨,銅鶴香爐中飄出的青煙被風吹得七零八落。
季回安牽著六皇子的手拾級而上,玄色織金錦袍下擺掠過冰涼的石階。
繡著淡青色龍紋的衣擺隨著孩童的步伐輕輕晃動。
守在殿外的孫公公佝僂著背疾步迎來,渾濁的眼珠在二人身上來回打轉。
枯樹皮般的手慌忙整了整衣角:“小季大人,六殿下,陛下剛醒,正念叨著你們呢。”
自上回昭明帝驚聞霞穀關被北狄占領後吐血,他便總是昏昏沉沉。
一日有一多半的時間都在睡夢中。
季回安也令孟葛來瞧過,施了針,但收效甚微。
孟葛的意思是,該做的也都做了,如今隻能聽天由命了。
進殿之後。
裏頭彌漫著濃鬱的藥香,安神香混著艾草與苦澀的湯藥氣息,嗆得六皇子稚嫩的小臉微微皺起。
昭明帝歪在金絲楠木蟠龍榻上,素白中衣鬆垮地掛在嶙峋肩頭。
往日威嚴的麵容被病容蝕去棱角,隻剩眼尾那抹帝王的銳利還未消散。
他望著並排而立的季回安與六皇子。
見那孩子學著季回安端方持重的站姿,連雙手交疊的角度都如出一轍。
昭明帝枯槁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榻邊鑲嵌著東珠的玉枕。
“過來。” 昭明帝聲音沙啞如破鑼,震得床頭懸掛的鎏金香爐輕輕搖晃。
六皇子本能地往季回安身後縮了縮,抬頭用詢問的目光看向身旁的季回安。
在得到一個鼓勵的眼神後,才邁著小短腿上前。
膝蓋重重磕在冰涼的青磚上,卻強忍著沒喊疼。
他跪坐在榻邊,瓷白小臉因緊張泛起紅暈。
雙手穩穩端起擱在矮幾上的藥碗:“父皇,該喝藥了。”
蒸騰的熱氣模糊了孩子濃密的睫毛,六皇子屏息將藥勺吹涼,小心翼翼地送到昭明帝唇邊。
深褐色的湯藥順著嘴角滑落,沾濕了明黃色的繡龍衣領。
他眼疾手快抽出袖中帕子擦拭,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觸碰易碎的珍寶。
昭明帝望著這雙杏眼,他已經記不得六皇子的生母長什麽樣了。
圓臉?還是容長臉?
不過能生出小六這般標致的孩兒,想必容貌也不差。
昭明帝看著六皇子笨拙又認真地喂藥,喉頭泛起的苦澀不知是藥汁還是回憶。
他終於露出病後第一個笑容:“回安將小六教得這般知禮,倒是比朕厲害。”
“殿下天性純善,臣不過略加引導。” 季回安垂眸行禮。
腰間羊脂玉佩隨著動作輕晃,在昏暗的殿內泛著溫潤的光。
“陛下若親自教養六殿下,定然比微臣出色的多。”
他兩句話,將昭明帝的馬屁拍的通身暢泰。
又勾了勾唇角對昭明帝說道:“倒是北境傳來急報。”
“戚紹已尋回兵符,重新整編戚家軍,今日便要攻打霞穀關。”
昭明帝猛地撐起身,劇烈的咳嗽震得錦被滑落,指節因用力攥住床柱而泛白。
想起霞穀關失守那日,自己急怒攻心吐出的那口鮮血,此刻胸口又泛起鈍痛,仿佛有千萬根銀針在紮。
“勇王的十萬大軍在做什麽?” 他的咆哮驚飛了簷下避雨的麻雀。
“朕封他為鎮北元帥,賜尚方寶劍,難道是讓他在北境遊山玩水?”
昭明帝聽到隻有戚家軍攻城,內心對勇王產生了不滿。
“許是勇王殿下謹慎,想摸清北狄虛實再做打算。” 季回安答得滴水不漏。
餘光瞥見昭明帝抓著床柱的手青筋暴起,像是要將精雕細琢的盤龍木柱捏碎。
殿外驚雷炸響,豆大的雨點砸在琉璃瓦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昭明帝的聲音被雨聲割裂:“告訴他... 若是貽誤戰機,朕饒不了他...”
話音未落,人已重重歪倒在枕上,渾濁的眼珠緩緩合上,發出粗重的喘息。
他竟又昏睡過去。
出了勤政殿,六皇子攥著季回安的衣角不肯鬆手。
將繡著金線的袖口被攥得發皺。
季回安略微嫌棄地將六皇子的手拿開。
“少傅,為何不將三皇兄與北狄勾結的密信呈給父皇?” 孩子仰起臉,眼中滿是困惑。
他分明記得,他師娘寄回來的信件中有說此事。
可他見少傅並沒有什麽動作,有些不解。
他師娘受了委屈,他都想讓父王狠狠懲治三皇兄。
“這樣就能揭穿三哥的陰謀了。”
季回安蹲下身,玄色衣擺落在潮濕的青磚上。
指尖拂去六皇子發間不知何時沾上的香灰。
他望著遠處宮牆上火紅的宮燈在雨幕中明明滅滅,忽然想起謝清妤出發前那晚。
光影幢幢,燭火映得她眼底星光璀璨。
季回安問道:“殿下可知,猛虎撲食前為何要伏地蓄勢?”
他的聲音混著雨聲,低沉而悠遠,“有些事急不得。
陛下龍體未愈,若此時貿然呈上密信,反而會讓勇王狗急跳牆。”
六皇子亦步亦趨跟著季回安出了宮門,朝著季府而去。
而突然響起馬蹄聲碾碎。
“報 ——!”
一名驛兵渾身濕透,高舉著手中裹著防水油布的黃綢急報。
“戚家軍大破北狄!霞穀關收複!”
喊聲如驚雷滾過皇城,驚起棲在槐樹上的烏鴉。
消息瞬間傳遍大街小巷。
茶館裏喝茶的客人掀翻桌椅,綢緞莊的夥計衝出門,就連深宅大院也紛紛推開緊閉的門扉。
白發老者老淚縱橫,拉著旁人顫抖著重複喜訊;孩童們舉著糖葫蘆歡呼奔跑,將消息傳得更遠。
有人點燃爆竹,劈裏啪啦的聲響中。
店鋪紛紛掛上紅燈籠,百姓們自發湧向街頭,用歡呼與淚水,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勝利。
季回安望著漫天雨幕,心跳陡然加快。
霞穀關收複,他的阿妤,馬上就要回來了。
他該去,接她才是。
三日後。
霞穀關的殘陽如血,將坍塌的城樓染成鐵鏽色。
戚紹站在城牆上,望著父親棺槨上那道被北狄流矢撕裂的裂痕,指節捏得發白。
城磚縫裏滲出的血水汙染了他的靴底,卻不及心中的痛。
四具棺木,裝著戚家兩代人的忠魂,如今終於能踏上歸鄉之路。
“起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