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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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清妤沒在玄衣衛衙署待一會兒,便被謝縱令人立即送回了謝府。
    他心疼女兒在北境殫精竭慮,路上風餐露宿,吃不好睡不好的。
    方才仔細瞧了瞧,可憐見的,臉都瘦了一大圈。
    謝清妤走後,謝縱的臉便又拉的老長,活像方才‘哈哈哈’大笑的不是他一般。
    尤其是見到季回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他吹了吹茶水,湊到嘴邊小嘬了一口,也不理睬季回安。
    季回安無奈,隻好先開口問道:“敢問謝指揮使可知,勇王和宣武大將軍關在何處?”
    謝縱冷哼一聲,淡淡瞟了他一眼。
    “小季大人手段高明,大抵也並不用人告知便能尋到。”
    原來是對他有意見,可季回安沒想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謝縱也沒讓他猜,反倒是開啟冷嘲熱諷。
    “私自調動金吾衛,你知曉是什麽罪責嗎?”謝縱冷冷地說道。
    季回安頓了頓,“等同謀反。”
    “那你還去做!?”謝縱氣不打一處來。
    若非是謝清妤即將嫁到季家,嫁給他,謝縱才不想管這些破事。
    本來,什麽奪嫡之類的他就不感興趣。
    他隻要為昭明帝解決憂慮,做一些昭明帝想要他做的事情便好了。
    季回安見謝縱動怒,有些不明所以。
    從前阿妤未曾認回父親時,他與謝縱向來是點頭之交。
    屬於除公務之外並無其他交集。
    而今,謝縱對他的態度,怎麽像是...像是恨鐵不成鋼?
    “謝指揮使不知,京畿大營的兵權幾乎都掌控在宣武大將軍的手中。
    我也隻能借著君曄的手調動金吾衛來對抗。”
    “皆是權宜之計。”
    他還是頭回向阿妤之外的人,解釋他的行動與初衷。
    沒成想,謝縱聽了不但不理解,反倒更生氣了。
    阿妤去北境之前給他的那封信裏頭,就說過要讓他多多看顧季回安。
    他以為,他幫著季回安保護六皇子這個動作,背後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
    可季回安這麽個通透的人,竟然不明白?
    “除了金吾衛,你莫非沒有想過尋別的人幫忙?”謝縱又問道。
    尋別的人?季回安眸光微閃。
    謝縱指的別的人,是他嗎?
    季回安突然恍然大悟,茅塞頓開。
    “倒是想過請求指揮使相助,隻是......”
    “隻是什麽?”謝縱皺眉問道。
    難道他還不如君曄那麽個小雞崽子?
    季回安繼續道:“隻是,謝指揮使本就事務繁忙。若是勞你操心,累著了怕阿妤回來埋怨。”
    謝縱聽後怔忪,多打量了季回安兩眼。
    卻見季回安神色如常,謝縱的神色緩和下來。
    心裏想著,季回安原來是這個想法。
    “謝季兩家日後便為一體,唇齒相依。你做任何決定之前,得先跟我透個氣。”
    謝縱覺得他這個要求一點也不過分。
    隻要阿妤與季回安成婚,饒是他們二人演得再像,再不對付,外人眼裏他們也是一家人。
    季回安點了點頭,讚同謝縱的說法。
    “你打算如何向陛下稟告北境的事情?”謝縱終於提到了最重要的話題。
    季回安從衣袖裏取出一疊信,遞給謝縱。
    裏頭包括宣武大將軍和勇王與戚家軍中叛徒密謀,設計陷害戚老將軍證據。
    還有截軍糧,以兵扮匪為非作歹。
    更為重要的是,和北狄人的通信。
    通敵賣國,實打實的罪證。
    這些證據遞上去,勇王一派算是徹底完蛋。
    謝縱越看越心驚,這勇王竟然將祖宗基業當作與豺狼交易的籌碼。
    如此妄為,實在是令人發指。
    霞穀關的百姓在他眼中仿佛隻是螻蟻。
    絲毫不顧及北狄人若是得了北境三城之後的局麵。
    但謝縱又隱隱有些擔憂,若是被昭明帝知曉此事,恐怕越發沉屙難治。
    謝縱又問:“你預備何時將證據呈上去?”
    “今晚。”季回安答。
    謝縱點了點頭,“也好。那宣武大將軍和勇王就暫且不必移動了。”
    “玄衣衛的詔獄比大理寺天牢更難闖些,沒有比這兒更好的地方了。”
    此事宜早不宜遲,扣押宣武大將軍和勇王,恐怕這會消息已經傳到宮中,傳到麗妃耳裏了。
    季回安朝著謝縱作揖:“有勞指揮使。”
    謝縱還有一個疑惑:“我觀勇王受傷頗重的模樣......”
    季回安抬了抬眉,冷眸微斂道:“哦,他在扶靈回京途中意圖染指阿妤。
    不過給了他小小懲戒罷了。”
    “阿妤擔心回京不好向陛下交代,勸著沒有殺他。”
    他輕描淡寫的兩句話,讓謝縱跳了腳。
    “什麽?!”
    “染指阿妤?呸,什麽東西!”
    “你,現在,就進宮!我下獄中瞧瞧。”
    謝縱一刻都忍不了了。
    大步朝著詔獄而去,隻要不折騰死勇王,就要把他往死裏折騰!
    他娘的,什麽玩意!
    季回安收攏好案幾上的證據,重新塞入衣袖之中。
    “金祿,備車。”
    他闊步邁出玄衣衛,見外頭的天兒,白晃晃的,亮的厲害。
    而遠處黑沉沉的雲壓了過來。
    季回安抬頭看了一眼,上了馬車。
    和他們預料的一樣,麗妃得了信,疾步到了勤政殿。
    她不管不顧便朝裏頭闖。
    孫公公趕忙張開雙手攔住:“麗妃娘娘,麗妃娘娘。陛下還睡著呢,莫要闖。”
    麗妃提著裙擺,一副不進不罷休的樣子。
    扯著嗓子叫喊:“讓開!”
    “陛下,陛下。臣妾要見您!
    陛下,季回安調動金吾衛,無故扣押宣武大將軍,他這是要謀反啊陛下!”
    孫公公使了個眼色,讓小太監死死攔著麗妃,將她拖走。
    可麗妃帶來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三兩下就掙脫開。
    麗妃衝向殿門,被孫公公死死拉住。
    “麗妃娘娘!莫要再大聲喧嘩,陛下龍體未愈,需要休息!”
    “您若是再如此,可休怪老奴不客氣。”
    金吾衛士兵冰冷的刀架在麗妃的身前。
    麗妃毫不畏懼,依舊在喊叫:“陛下,陛下,求您見見臣妾。
    季回安要謀反啊,陛下!”
    孫公公急了,“還不趕緊拉走!”
    卻聽見殿門‘吱呀’一聲打開,王公公走了出來。
    他躬著腰身附到孫公公耳邊:“師父,陛下醒了,讓麗妃進去。”
    方才麗妃在殿外的叫喊還是吵醒了昭明帝。
    王公公聽得分明,麗妃在指控季回安。
    昭明帝如今每日昏沉時辰越發多,他還當他日漸不清醒。
    本打算敷衍過去,卻還未等他開口,昭明帝就命他將人請進來。
    孫公公皺了皺眉頭,隻好示意金吾衛士兵放開麗妃。
    “麗妃娘娘,陛下醒了,請娘娘進去。”
    麗妃整了整衣裝,高傲地抬起頭,斜睨了孫公公一眼,進了勤政殿。
    勤政殿內的安神香混著濃烈的藥草味,像一張濕冷的網裹住殿中陳設。
    麗妃踩著碎步闖入時,鎏金步搖上的南海珍珠磕在門框上,發出細碎的脆響。
    當她瞥見禦榻上的昭明帝,整個人如遭雷擊僵在原地。
    昭明帝斜倚在九龍雕花枕上,明黃色寢衣鬆垮地露出鎖骨。
    往日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此刻半眯著,眼白上布滿蛛網似的紅絲。
    連呼吸都帶著藥渣的腥苦氣,仿佛風中殘燭隨時會被穿堂風熄滅。
    “陛下......” 麗妃的聲音陡然發顫,掐尖了嗓子喊道。
    她偷瞄昭明帝枯瘦如柴的手指,那枚常戴的和田玉扳指已鬆鬆垮垮地滑到指節。
    忙用帕子按著眼角:“臣妾多日未見天顏,陛下怎病得......”
    “何事?為何在外頭喧嘩?” 昭明帝喉結滾動著開口。
    聲線像被砂紙磨過,每一個字都帶著痰鳴般的滯澀。
    他掙紮著要起身,卻被麗妃膝行上前按住袖口。
    驚見那明黃錦緞上竟暈開一小片暗褐的血跡,在蟠龍紋樣間顯得格外刺目。
    “陛下要為臣妾做主啊!”
    麗妃突然扯開嗓子哭喊,珍珠耳墜隨著磕頭動作甩得幾乎脫落。
    “季回安那廝......竟帶著金吾衛把兄長堵在朱雀大街!”
    伸手指向一旁,“金吾衛虎符還在您枕邊暗格。
    他倒好,調兵符的銅牌都沒見著,就敢拿鎖鏈鎖朝廷柱石!”
    昭明帝渾濁的眼珠猛地一縮,枯瘦的手指無意識摳著榻邊的東珠流蘇。
    他想起幾日前季回安來向他請的旨。
    “胡說!回安分明朝北境方向迎戚老將軍的棺槨,如何又將你兄長抓走了?”
    “陛下!” 麗妃突然拔高聲調,帕子絞得露出裏麵的藍布襯裏。
    “季回安已經回來了!”
    她眼神略微閃躲,略過昭明帝說的迎棺槨的事情。
    又翻舊賬:“陛下忘了兄長接手京畿大營時,季回安如何在朝堂上彈劾他‘調度失當’?分明是嫉妒兵權!”
    她突然伏在地上,額頭重重磕在金磚縫裏。
    “他今日能鎖兄長,明日就能提刀闖勤政殿啊!陛下!”
    殿外的北風突然卷得窗欞作響,昭明帝望著麗妃劇烈起伏的背脊。
    神情有些厭惡,他張了張嘴,喉間湧上的腥甜讓眼前陣陣發黑。
    穩了穩心神,對著一旁的孫公公說:“宣小季大人。”
    孫公公應聲而去,卻恰好在勤政殿門口碰見了季回安。
    隻見他身後還跟著神醫孟葛,孫公公臉上帶了三分憂慮。
    趕忙迎上前:“小季大人。”
    欲言又止:“麗妃娘娘在裏頭。”
    季回安點了點頭,他出了謝府門便令金祿將孟葛一同帶來,有備無患。
    畢竟衣袖裏的東西不僅能令朝堂動蕩,恐怕也會讓昭明帝傷心動怒。
    在儲位還未定下之前,昭明帝不能出事。
    方才王公公已經大致說了麗妃來的情形,他心裏有個底。
    唇線扯出一個嘲諷的弧度,不緊不慢緩緩朝著殿中而去。
    天空仿若被墨汁肆意潑灑,厚重的烏雲層層堆疊,壓得人喘不過氣。
    豆大的雨點伴著狂風,如萬箭齊發般砸落。
    季回安身著玄色官服,獬豸紋被雨水浸濕,愈發顯得深沉莊重。
    他踏入勤政殿時,雨水順著衣角淌下,在金磚地麵匯聚成一小窪水潭。
    麗妃本焦灼地在殿內踱步,瞧見季回安,像是被點燃的火藥桶。
    瞬間爆發。“季回安!”
    她尖叫著,聲音尖銳得劃破殿內沉悶的空氣。
    “你這狼子野心之徒,竟敢私調金吾衛,拘禁我兄長宣武大將軍。
    今日若不快快將我兄長放了,我定會追究到底!”
    說著,她雙手緊握拳頭,指節泛白,豔麗的臉龐因憤怒而扭曲。
    季回安仿若未聞,神色從容地走到殿中。
    雙膝跪地,身姿挺直如鬆。
    向昭明帝請安:“臣季回安,參見陛下。”
    聲音沉穩有力,全然不受殿內緊張氣氛與殿外狂風暴雨的影響。
    昭明帝半倚在病榻之上,麵色蒼白如紙。
    眼眸卻在看到季回安的瞬間,閃過一絲光亮。
    他微微抬手,示意季回安起身。
    氣息微弱卻透著對季回安信任:“快快平身。”
    昭明帝心裏頭清楚極了,季回安向來行事謹慎、思慮周全。
    若無十足把握,絕不會貿然行動。
    麗妃見季回安對自己視若無睹,怒火中燒。
    “陛下,您瞧瞧他這目中無人的模樣!
    臣妾好歹是後宮妃嬪,他竟連個眼神都不給,如此張狂,怎能容忍!”
    她邊哭訴,邊用手帕擦拭著並不存在的淚水。
    眼神卻滿是怨毒地盯著季回安。
    季回安依舊神色平靜,不慌不忙地從袖中取出那疊證據。
    上前幾步,呈給昭明帝:“陛下,宣武大將軍通敵賣國,證據確鑿。”
    信封上“北境密探” 的暗紋在殿內剛點上的宮燈下,透著凝重的氣息。
    他條理清晰地稟報道:“臣察覺霞穀關被攻陷有異,
    調查才發現宣武大將軍與勇王暗中勾結設計,截斷朝廷撥給北境的軍糧。
    不僅如此,勇王親信已供認。
    霞穀關的失守,正是他們買通戚家軍中的將領,勾結北狄才。
    致使戚家軍陷入絕境,戚家四位將軍戰死!”
    說到此處,季回安眼中閃過一絲痛惜與憤慨。
    麗妃聽到這些,卻突然尖聲大笑起來。
    笑聲在殿內回蕩,顯得格外刺耳:“荒謬!
    這不過是你憑空捏造的謊言,妄圖汙蔑我兄長!
    我兄長為大祁征戰多年,忠心耿耿,豈會做出此等叛國之事?”
    她一邊叫嚷,一邊看向昭明帝,試圖從帝王臉上尋得一絲端倪。
    季回安轉身,目光如炬,直直地盯著麗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