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立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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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公公收了聖旨,垂首後退,站在昭明帝的身後。
    而昭明帝指節輕叩案幾,聲音平靜又帶著一絲威壓:“大理寺卿可在。”
    季大老爺被點到,身軀微微一怔。
    從文官隊列中邁出的腳步,竟比平日遲緩三分。
    “這些物證,交由你存檔。”
    孫公公取過龍案上的密信和證據,遞到了季大老爺身前。
    季大老爺躬身接過的瞬間,證據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臂彎。
    而又覺得身後有數百道目光如芒在背。
    所有人都盯著他手中的物件。
    而他餘光瞥見季回安立在禦階旁,那副淡漠又鎮定的神情。
    季大老爺有些茫然。
    他好像,從來沒看懂過他這個兒子。
    從前老太爺在的時候,季回安行事作風老練,他還一直當做背後有老太爺指點。
    可後來,老太爺沒了。
    季回安事事也從未征求過他的意見,他這個家主好像季回安從來沒放在眼中過。
    再後來,他大理寺事情繁多,家中好些事情便沒處置妥當。
    許多事情傳到季回安的耳中,他便幫著收拾攤子。
    卻也沒見他有何不滿或者是指責。
    季大老爺原以為,季回安該是對他這個父親有幾分敬重的。
    卻沒想,他很快就收攏到了季家的掌家之權。
    如今,他不過是名義上的家主。
    季家背後真正的把控者,早已經成了季回安。
    季大老爺止不住的唏噓,說不出是難受還是驕傲。
    再有昨日,朱雀大街上的事情。
    整個京都都傳的沸沸揚揚,可他還是從同僚嘴裏頭知曉他兒子這震驚朝野的舉動。
    他這個父親,被季回安忽視的徹底。
    季大老爺又看了看昂首挺胸,目視前方,神情桀驁的謝縱一眼。
    若是他沒記錯的話,同僚說宣武大將軍後來被玄衣衛的人帶走。
    所以,季回安與謝縱,合作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清平縣主是謝縱的親女,季回安也算謝縱的半個兒子。
    季大老爺心裏頭略微有些酸澀。
    他一整個兒子,都不如人家半個。
    好歹謝縱知曉並配合計劃。
    可季回安為什麽不告訴自己呢?難道他這個親生父親,還不如謝縱這個嶽丈?
    難道他覺得自己還會害他嗎?
    季大老爺委屈極了。
    但他來不及多想。
    昭明帝輕咳兩聲,又緩緩開口:“關於立儲一事。”
    “諸位愛卿遞上來的折子,朕都瞧了。”
    “說的很對,國無儲君不穩。”
    自方才勇王斬立決的旨意下完之後,太和殿上的眾臣子們再蠢也猜到了儲位的歸屬。
    慎王圈禁許久,二皇子也被貶為庶人。五皇子年前暴斃身亡,如今唯餘一年幼的六皇子。
    儲位除卻他不做別想。
    果然,昭明帝從容開口:“朕之六子雖幼,然勤勉向學,仁厚端方,堪當大任。”
    帝王枯瘦的手指指向季回安。
    “中書令季回安,才德兼備,朕命你為輔政大臣,盡心輔佐太子。
    望你二人同心同德,保我大祁江山永固。”
    “陛下聖明!” 文臣們率先跪倒,笏板撞地聲清脆如裂帛。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所有臣子們心中皆清楚,年幼的六皇子能漁翁得利,更多的是因為有個好老師。
    百官們對季回安的尊崇,更深。
    至此,儲位已決,所有塵埃落定。
    昭明帝合上眼,任由日光漫過龍袍上的蟠龍。
    睜眼朝太和殿殿門外望去,外頭的天被昨日的雨水洗刷過,顯得一碧無塵。
    和暖的陽光照在漢白玉的階梯上,旁邊擺的幾盆花兒在隨風擺動。
    寒冬好像已經過了,春日正要悄然來臨。
    他這個帝王,受萬人敬仰。
    到最後手刃親子,也不願意讓大祁蒙上一層灰。
    能做的,該做的,他都做了。
    想來就算是明日駕崩,也不會不敢去見列祖列宗。
    昭明帝的唇角微微溢出一絲笑意。
    滿朝文武如潮水般退下。
    季回安手持著昭明帝給戚家封賞的聖旨。
    腳步不疾不徐,微風吹動他寬大的衣袍,顯得飄然又凜厲。
    冷淡的讓人心生怯意,不敢靠近。
    但有眼尖和敏銳的人早就察覺,季回安恐怕是要去戚家宣旨。
    便一出宮門就乘著自家的馬車,朝著戚府而去。
    美其名曰,給戚老將軍上香。
    故而,等季回安到戚家的時候,戚府中早已經熱鬧非凡。
    門前的兩盞白紗燈籠尚在風中飄搖,卻已被前赴後繼的拜祭者映得通明。
    禮部侍郎剛將鎏金香爐放下,武備院卿又捧著祭文上前。
    玉帶在素幡下交錯成流麗的錦緞,熏香與雪水混著的氣息裏,隱隱傳來《將軍令》的殘調。
    戚老夫人扶著朱漆門柱而立,銀白的孝髻上僅插一支素銀簪。
    她接過工部尚書遞來的線香,指尖觸到對方微涼的袖口。
    忽而想起三十年前丈夫得勝回朝時,也是這般滿朝文武擠破門檻。
    當刑部郎中哽咽著念完祭文,她躬身還禮的動作不疾不徐。
    皺紋深刻的眼角甚至牽起一絲淡笑:\"有勞大人掛心,亡夫在天有靈,必感念聖恩。\"
    戚陽抱著祖父的舊槍立在靈堂西側,素縞下的肩膀挺得筆直。
    每當有官員上前慰問,她便將槍尖輕輕頓地。
    發出 \"篤\" 的清響,那是戚家軍獨有的軍禮。
    有新晉翰林想探問戚家後人蔭封之事。
    她隻淡淡一指靈前的牌位:\"我祖父說,戰士的榮耀在戰場,不在朝堂。\"
    暮色漸濃時,祭案上的白燭已換過三輪。
    戚三夫人端著茶盞穿過人群,素色衣裙掃過滿地紙錢,卻未沾染上半點灰燼。
    她在每位拜祭者麵前駐足片刻,聽他們追憶戚老將軍的赫赫戰功。
    偶爾插言補充幾句戰場舊事,語氣平靜得仿佛在說昨日家常。
    當最後一位禦史大夫離去,她望著狼藉的前庭,忽然對著三爺棺槨的方向笑了笑。
    \"夫君,這些人可有擾你清淨?\"
    戚老夫人接過季回安手中的聖旨,枯瘦的手有幾許顫抖。
    “小季大人,謝過。”
    季回安謙遜:“老夫人,這些都是回安該做的。”
    “還有戚紹的封賞,想必很快就會下來,不過他尚還不能回京。
    幾位將軍的後事,若是用得上回安的,老夫人盡管開口。”
    戚老夫人點了點頭,“戚紹守霞穀關,是應該的。”
    “他若回來,恐怕老頭子的棺材板都壓不住。”
    季回安見戚老夫人還能開玩笑,這才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