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簇泛著冷光懸在半空，殿外卻詭異地陷入死寂。
    季回安無視那密密麻麻指向自己的箭雨，他不緊不慢地朝著君曄走去。
    靴底碾過青磚上砂礫，發出細碎的聲響。
    每一步落下，都似重錘敲擊在人心上。
    君曄握著長槊的手滲出薄汗，呼吸略帶。
    他看著那個身影越走越近，明明沒有兩手空空，未帶任何的兵器，可周身卻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壓。
    “一步、兩步……”君曄在心底默數，季回安每靠近一步，他精心築起的氣勢便崩塌半分。
    當對方停在身前，咫尺之遙的距離裏，君曄的喉嚨發緊。
    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長槊不自覺地垂落些許。
    君曄他自小便看的明白，季回安從不似他表麵那般溫潤如玉，克己複禮。
    反而心思深沉，行一步看三步，運籌帷幄，殺伐果決。
    嫉妒季回安，想要將他從神壇上拉下來的想法，很多很多年前便有了。
    這許多年裏，他曾設想過多回。
    要如何去設計，如何去安排。能一擊斃命，讓季回安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
    可似乎這條路走的很是艱難，不過他也已經快要成功了。
    忍辱負重，和季回安虛與委蛇這麽久。
    利用身邊一切可以利用的，蠶食掉了昭明帝所有的子嗣，唯餘一個不成器的奶娃子。
    而隻要今日一過，季回安也將成為他的手下敗將。
    這整個大祁，便屬於他君曄的了。
    君曄盯著對麵季回安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也突然間沒了一絲恐懼。
    他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暢快過！
    單手拎起長槍，槍頭‘唰’的一聲對著季回安，“站住！”
    君曄止住了季回安的步伐。
    季回安凝視著這個自幼便相識的好友。
    聲音低沉卻清晰：“君曄，你當真要走到這一步？”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君曄身後神色緊張的士兵，“你可知，謀反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君曄猛地將長槊杵地，金屬撞擊聲震得青石板磚碎屑飛揚。
    他露出嘴角輕蔑的笑紋，眼底映著季回安清冷的身形。
    “收起你這副假惺惺的樣子，死到臨頭還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給誰瞧！”
    玄甲上的銀線隨著他的動作泛著冷光，“本世子既敢帶兵入宮，自然做足了準備。”
    君曄緩步上前，刻意與他擦肩時壓低聲音。
    “好好想想怎麽跪地求饒，或許本世子大發慈悲，能留你全屍。”
    他突然轉頭，目光如毒蛇般纏住季回安身後的謝清妤。
    戲謔道：“至於你心尖上的人......”
    停頓片刻：“充入教坊司歌舞娛人，也算是全了你我兄弟一場的情意。”
    季回安周身寒意驟起，眼底如同冰棱凝結，仿佛成千上萬的冰尖要刺穿君曄。
    平日裏沉穩淡然的麵容此刻布滿寒霜，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
    周身散發的威壓讓周遭空氣都似凝結。
    君曄竟然敢用他的阿妤來威脅他，還意欲將阿妤充入教坊司來折辱。
    季回安全身的逆鱗被翻了個遍，他對君曄最後的那一丁點憐憫也消失殆盡......
    他聲音低沉而沙啞：“哦？我若是不呢？”
    君曄見季回安到這個份上，還傲然挺立絲毫不見驚慌失措，心裏也煩躁的憋著一股氣。
    “這可是你自找的！”他怒喝道。
    季回安抬起眼，漆黑的瞳孔淬著寒冰。
    輕嗤：“既然你覺得勝券在握...”
    他的聲音驟然如刀鋒，“那就試試，看看誰先墜入萬劫不複之地。”
    君曄看著季回安安然自若的模樣，心頭怒意翻湧。
    猛地將長槊一橫，對著各處的弓箭手暴喝：“放箭！”
    可各處卻鴉雀無聲。
    他脖頸青筋暴起，扯著嗓子又吼了一遍：“本世子命你們放箭！”
    寂靜如潮水般漫過，弓箭手們紋絲不動，無一人拉開弓弦。
    君曄的眼中閃過慌亂，轉頭望向身旁的副將，卻見對方低頭避開他的視線。
    冷汗順著他臉頰滑落，他踉蹌著連喊三四遍，聲音越來越虛，到最後近乎破音。
    季回安負手而立，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那笑容落在君曄眼中，比刀刃更刺人。
    “不可能......” 君曄搖頭後退，“這些分明都是我的人！”
    他的聲音帶著驚顫，看向季回安的眼神中，恐懼漸漸壓過了囂張。
    “萬事皆有可能。” 季回安慢條斯理地開口，抬手輕揮。
    霎時間，簷角的弓箭手們齊刷刷將箭矢收入箭袋，收起長弓。
    動作整齊劃一得如同演練過千百遍。
    更有士兵持著長矛上前，將衍王父子二人團團圍住，矛尖泛著冷光，在他們脖頸前半寸處停住。
    君曄徹底慌了神，心底的恐懼化作滔天怒意。
    他怒吼一聲，舉起長槍朝著季回安衝去。
    可還未近身，金祿帶著暗衛如鬼魅般閃現。
    金祿身形一閃，手中短刃架住長槍，另一隻手如鐵鉗般扣住君曄手腕。
    君曄拚命掙紮，卻被金祿對著膝蓋狠狠一踢，“咚” 的一聲，重重跪在青磚上。
    “放開我！” 君曄漲紅著臉，扭動著身軀，眼中滿是不甘與怨毒。
    而季回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中再無半分往日情誼，唯有冰冷的審視與不屑。
    “京畿大營的兵豈是那般好收買的？”他話中的諷刺之意非常。
    從前宣武大將軍掌控京畿大營那麽多年，恐怕也不敢隨意指揮調度兵馬來逼宮。
    而君曄，不過短短兩月，就妄想利用京畿大營的兵馬，將刀尖對著昭明帝？
    真是愚蠢至極！
    昭明帝為帝這麽多年，饒是一直昏睡著，這京畿大營的兵馬卻仍舊隻握在他一人手中罷了。
    他也不過是得了聖令才能將兵馬控住。
    這場鬧劇，也該結束了。
    季回安轉身看了看勤政殿‘吱呀’而開的大門。
    或者說，這場鬧劇，從來都在咱們這位帝王的算計之中。
    掃清衍王父子，是昭明帝最後為太子，為大祁做的事。
    “陛下醒了，請百官入勤政殿~”
    王公公扯著沙啞的嗓子，盡力發出令眾人都聽得清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