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陛下,駕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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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的日頭有些燥熱,陽光穿透勤政殿雕花窗欞,在青磚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百官們雖一身狼狽,官袍上還沾著些許塵土與血漬。
    但聽聞昭明帝醒了的消息,各個神情一震。
    皆依照官職大小,跟在季回安的身後朝殿內而去。
    明黃色的龍案之後,昭明帝微微側首,望向窗外來光處,消瘦的麵頰被曬得泛起薄紅。
    他抬手擋了擋刺眼的光線,龍袍寬大的袖口滑落,露出腕間嶙峋的骨骼,卻依舊保持著端坐的姿態。
    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見過陽光了。
    昭明帝微微眯著雙眼,目光在陽光下更顯銳利,又帶著慣有的帝王威嚴。
    孟葛站在昭明帝身後,他望著昭明帝挺直的脊背,眼底掠過一絲複雜。
    這猛藥催出的精神頭,怕是撐不過午時三刻了。
    季回安大抵也明白,昭明帝是因什麽而醒。現在看上去的精神矍鑠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他不想耽誤時間,令季八郎將衍王父子帶上殿來。
    拱手對著上座的昭明帝稟告:“陛下,衍王父子趁您昏睡之際。
    打著清君側的名號,買通金吾衛朱大人還有京畿大營的兵馬,意欲逼宮。”
    隨即一揮衣袖,“證據確鑿,滿朝文武皆可作證!”
    “另,衍王府利用衍王世子妃的生日宴,拘禁了文武百官的家眷,以此來逼迫眾人就範。”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百官們聞言也群情激憤,一個個不甘落後。
    “陛下,微臣的妻女還被困在衍王府中,生死不知啊!”
    “求陛下替微臣做主,微臣的老母年邁,也不知道會被衍王府如何對待。”
    “陛下,陛下。衍王實在是喪心病狂,毫無人性。”
    “陛下,衍王還意欲用斷橫山與南詔人交易,此等不忠不義之人,陛下萬萬不可心慈手軟!”
    “求陛下嚴懲衍王,以清朝堂,還大祁一個清明!”
    嘩啦啦,群臣跪了一地。
    昭明帝看著地上跪著的神情已經麻木的衍王,未發一言。
    而衍王突然像是被陽光刺醒,猛地抬頭嘶吼:“皇兄!弟弟是被誣陷的啊!
    是季回安一直不讓臣弟見你,臣弟實在是擔心啊!”
    “這才兵行險招,出此下策。”
    說完不斷磕頭,鼻涕混著眼淚在他那張肥胖的臉上顯得尤為滑稽。
    “求皇兄饒過臣弟這一回!”
    他掙紮著想要撲上前,卻被季八郎死死按住。
    昭明帝緩緩抬手,製止了他的哭求。
    陽光落在皇帝枯瘦的手指上,那隻曾批閱過無數奏折的手,不過半瞬便無力地垂了下來。
    “朕給過你機會。”他的聲音在寂靜的殿內回蕩。
    早在衍王接觸京畿大營的人時,他就知曉了。
    隻不過念在多年兄弟情分上,並未發作。
    他想若是衍王能就此收手,他便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畢竟,先帝的子嗣也唯剩自己和衍王二人了。
    但顯然,人心難測,欲壑難填。
    走到這步田地,也是他自找的。
    陽光斜斜切過昭明帝凹陷的眼窩,映出眼底翻湧的寒濤與徹骨的失望。
    “朕登基後,予你親王之尊,賜你良田萬頃,以為能保你一生富貴安穩。”
    他的聲音嘶啞如裂帛,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碾過。
    又頓了頓,呼吸愈發急促,卻仍字字清晰:“可你呢?勾結南詔人意欲將斷橫山拱手讓出。
    更將百官家眷囚於府中,用稚子婦人的血淚逼他們就範!”
    “朕臥病在床,你不思分憂,反倒買通金吾衛舉兵逼宮!”
    衍王的嘴早已經被人堵住,在階下發出嗚咽的嘶吼。
    昭明帝卻不再看他,目光掃過滿殿文武:“三日後午時,衍王與衍王世子一道午門問斬!”
    話音落地,如重錘砸在青磚上,震得窗欞都嗡嗡作響。
    “其黨羽同謀,不論官職高低,一律按律處置,絕不姑息!”
    “至於衍王府的家眷......”昭明帝仍舊在斟酌。
    卻見謝縱走了出來,“陛下,微臣已經查明。丙申年‘相思引’的案子,背後主使人乃是衍王!”
    昭明帝聽完劇烈地咳了起來,他目中滿含失望之色。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衍王竟然在他麵前扮演了這麽多年的好弟弟,欺瞞了他這麽多年。
    “衍王府的家眷,全部問斬!一個不留!”
    兩句話幾乎耗盡了昭明帝所有氣力,鬢角已滲出細密的冷汗,在陽光下泛著水光。
    昭明帝虛弱地靠在龍椅上,厚重的明黃錦緞襯得他愈發瘦小。
    他的呼吸越來越淺,每一次起伏都帶著胸腔裏沉悶的痛。
    像是風燭殘年的油燈,火苗在風中搖搖欲墜。
    目光掃過階下的文武百官,那些熟悉的麵孔在眼前漸漸模糊。
    季回安挺直的脊梁,老臣們斑白的鬢角,還有年輕官員眼中的惶惑與堅定......
    這萬裏江山,終究要交到這些人手中了。
    他這一生,鬥過權臣,平過叛亂,護過黎民,卻終究沒能看透身邊最親近的人。
    也好,至少在閉眼之前,還能為這江山除了最後一害。
    昭明帝將目光停留在季回安身上:“回安,太子有你輔佐,朕很是安心。”
    “即日起,便由你暫代太子攝政,直至太子及冠。”
    安排好了朝政,但他心裏頭始終有一人還放心不下。
    昭明帝朝著孫公公望去,孫公公明白:“大理寺卿季大人可在?”
    季大老爺突然被點到名,誠惶誠恐的出列:“微臣在。”
    “陛下有喻,大理寺卿季大人多年勤懇,破獲無數冤假錯案。現賜一‘如朕親臨’令牌,以表嘉獎。”
    孫公公將令牌遞到季大老爺跟前時,他茫然不知所措。
    手猶如有千斤重,根本不敢伸手去接。
    他何德何能?破獲案件本就是大理寺卿的職責,怎麽就能讓陛下賜令牌了呢?
    若說他對大祁最大的貢獻,那便是生了季回安這個兒子。
    可這令牌賜給季回安不是更好?為何要賜給他呢?
    “季大人,謝恩吧。”孫公公將令牌塞到了季大老爺手中。
    他噗通跪下,“微,微臣,謝主隆恩!”
    季大老爺如芒在背,身後無數同僚的目光像是要穿透他的身體。
    可就在此刻,龍案後的昭明帝突然就閉上了雙眼。
    嚇的一旁的孟葛趕緊上前探了探鼻息,隨即大聲道:“陛下,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