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會意，轉身用牙齒咬住白龍馬的籠頭，與白虎同時發力，將這匹神獸拽上對岸，鬃毛上的雪花簌簌而落。
    越往上攀登，風雪越烈。獵豹們在前方突然停步，身體緊貼岩壁 —— 二十米高的冰壁上，一塊磨盤大的浮冰正緩緩滑動，陰影籠罩著下方的狼群。黑虎低吼一聲，與白虎同時躍起，利爪插入浮冰底部的裂縫，借體重將其拽向懸崖外側。冰塊墜落的轟鳴聲響徹山穀，卻在撞擊雪坡前的刹那，被狼群齊刷刷的嚎叫震成齏粉，仿佛在向天地宣告：這群跟隨清華多年的猛獸，早已不是自然的奴隸。
    當夕陽將雪山染成血色，獸群終於抵達海拔四千米的觀景平台。這裏曾是基地的露天停機坪，如今隻剩鏽蝕的護欄與積雪覆蓋的起降標誌。
    浮冰墜地的轟鳴還在耳畔震蕩，黑虎已甩落爪間的冰屑，望向平台盡頭的銀輝。那兩座高達二十米的金屬山靜靜矗立，表麵的反光板在夕陽下折射出細碎的金芒 —— 正是清華和藍星利用技術建造的貴金屬富集裝置，無數金銀粉末從山體延伸至平台邊緣，像極了某種機械根係，至今仍在無聲地過濾著空氣中的金屬離子。
    白龍馬的蹄鐵叩擊著防滑紋清晰的地麵，每一步都在積雪上砸出規整的凹痕。
    山洞入口藏在平台西北角，門口沒有任何標誌，門縫裏滲出的暖風帶著溫暖的氣味。黑豹們率先鑽入，尾巴在洞口掃出弧形，驚起幾隻蟄伏的雪鼠。通道內壁嵌著每隔十米一盞的防爆燈，左側是生活區別墅，右側是嵌山而建的主控樓。
    五棟原木別墅在洞中靜默，玻璃窗卻一塵不染。黑虎推開一號別墅的木門，門軸發出與三年前相同的吱呀聲。客廳中央的壁爐裏，半截燒剩的木柴還保持著堆放的形狀，旁邊是清華常坐的皮質扶手椅，椅背上搭著件帶爪印的白大褂 。
    白虎突然發出低吟，它在二樓書房發現了未合蓋的筆記本。泛黃的紙頁上是張倩的字跡：“給清華：別總熬夜，後山的藍莓熟了”，字跡邊緣暈著咖啡漬，像朵褪色的藍玫瑰。
    但是這裏沒有任何人類最近來過的痕跡。
    黑虎轉而來到了後麵的主控樓。
    主控樓的鋼製樓梯在爪下發出嗡鳴，黑虎每踏上一級，牆壁上的應急燈就依次亮起。
    門內的監控室布滿灰塵，卻有服務器在角落發出蜂鳴。黑虎用爪子拍擊操作台，屏幕亮起，突然切換成多個監控畫麵：包含著這顆星球上幾個重要的地方瞬間出現在屏幕上；而那監視全球金融的屏幕上，卻是一片廢墟，多年的戰爭，金融的體係已經不複存在。
    白龍馬的嘶鳴從樓下傳來，混著發電機啟動的轟鳴。
    當第一顆夜星從觀測窗升起，黑虎終於踏上了最高層的露台。這裏還是沒有人。
    “嗷——”
    嘯聲穿透雲層的刹那，主控樓底層突然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黑虎渾身的毛發炸開，它有些氣餒了。
    觀測窗的玻璃上，夜星的倒影被人造太陽的光芒衝淡。黑虎的嘯聲在空蕩的露台撞出回音，卻得不到任何回應。底層傳來的玻璃碎裂聲不是敵人入侵，隻是通風管道被積雪壓斷的聲響。它望著自己在金屬地麵投下的影子，突然發現那影子比三年前壯碩許多，卻也孤單許多。
    山洞大殿的穹頂足有二十米高，人造太陽懸掛在中央，暖黃色的光芒將冰雪融化的水珠照成金色。這裏曾是基地的生態緩衝區，如今仍有熒光草在岩石縫裏生長，葉片隨著燈光明滅輕輕擺動。白龍馬最先臥倒在地板上，馬蹄無意識地敲打著地麵。
    狼群沿著石壁排成弧線，頭狼將下巴擱在前爪上，卻始終盯著殿門方向 。獵豹們躍上岩架，尾巴垂落如簾幕，幼豹時不時發出試探性的呼嚕，被母豹用尾巴輕輕拍打製止。巨熊靠在一旁。
    黑虎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水池邊，舔舐著融化的雪水。水麵倒映著它的身影。白虎輕輕蹭過它的側腹，將溫熱的身體貼上來，喉嚨裏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咽，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問：“我們還要去哪裏找？”
    “嗷……” 黑虎的低吟混著水流聲，驚飛了岩縫裏的雪燕。
    “嗚 ——”
    遠處的隧道深處傳來金屬摩擦聲，不是基地設備的聲響，而是某種活物觸碰機械的動靜。狼群集體抬頭，鼻息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黑豹們的尾巴繃直如鋼鞭，利爪摳進岩架；就連白龍馬也支棱起耳朵，藍寶石般的眼睛映著逐漸靠近的陰影。
    黑虎卻沒有起身。它知道，在經曆了雪山追影、古刹驚魂、冰壁攀援後，此刻的迷茫才是最真實的考驗。它也知道這無非就是一些動物無意闖進來造成的聲響。而現在，或許該讓這些跟隨自己征戰的夥伴們，在溫暖的人造陽光下，好好睡一覺了。
    黑虎終於閉上了眼睛，這裏讓它莫名的有種安全感，也許這裏清華的氣息一直都在吧。夢中，清華衣服褂拂過它的鼻尖，帶著熟悉的味道，卻在伸手觸碰時化作點點熒光，飄向大殿北側的岩壁。
    晨霧未散，人造太陽的餘光還在穹頂徘徊。黑虎的睫毛上還凝著昨夜的水珠，就被三聲急促的鳥鳴啄醒。
    洞口的積雪被撞碎成晶塵，黑虎的利爪在石階上刮出火星。當它躍上平台的刹那，晨風吹來一縷若有若無的煙草味，混著某種金屬冷卻後的腥甜。頭頂的小鳥兒突然轉向，翅膀尖劃過它的耳尖，指向千米外的鷹嘴峰 —— 那是基地的製高點，峰頂的避雷塔早已鏽蝕，卻有個剪影端坐山頂的巨石上，背對著朝陽，衣擺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
    狼群在瞬間完成集結，二十雙幽綠的眼睛鎖定峰頂，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黑虎的瞳孔在冷空氣中收縮成豎線，它認出了那身衣服，認出了那身形，卻辨認不出那人垂在膝頭的手上，是否戴著張倩送的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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