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佛殿真凶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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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勰張大嘴巴無聲慟哭,鼻涕眼淚順著花白的山羊胡須滴到地板上,巨大的痛苦使得他麵目扭曲,全身劇烈顫抖。他難以置信,踉踉蹌蹌奔上前來,抱著白彬彬的屍首嚎啕大哭,說:“彬彬,你不聽話啊!我讓你不要殺宋士廉,你怎麽就不聽啊!你三十歲的人,換他六十歲的命,不值當啊!”
    眾人看他悲痛欲絕,個個默不作聲,屋內空氣沉重幾乎能擰出水來。
    良久,白時雨方緩緩說道:“彬彬舅舅,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過大夢一場罷了,何須如此傷心?彬彬咎由自取,都是我太嬌縱的緣故。昔日,韓擒彘違反軍法,被韓擒虎親自打了三十軍棍,打得皮開肉綻,在床上躺了三月才能下床。他從此循規蹈矩,再不敢亂來。韓家軍在韓擒虎死後嚴格遵守他的指令,得以毫發未損保全下來。治軍,我不如他!我若能在彬彬第一次抗令時就嚴厲處罰,我們也不會落到今日的地步。我對不起你們這幫兄弟!”
    白時雨俯身團拜,痛哭流涕。
    眾人動容,紛紛上前攙扶,想起流亡十餘載,忍不住悲從心來,個個落淚。
    丁禮垂淚說:“我等出身草莽,也知大丈夫理應恩怨分明,有仇報仇,有恩報恩。宋先生和父帥對我們恩重如山,我們內心常懷感激,卻辜負他們的栽培,每每思及此處,後悔莫及。”
    湯佩說:“我們從前愚鈍,不曉得父帥的高明。自我們加入父帥麾下,每逢戰爭,父帥穩坐大帳調兵遣將,很少上陣殺敵,全靠我等衝鋒陷陣取得勝利。事後論功行賞,反而他功勞最大,我等次之。久而久之,我等心生不滿,以為他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崔滸說:“我們師兄弟十八人,以白師兄功夫最高,軍功最多,升職最快。那時,白師兄還沒娶嫂子,常跟我們吃喝嫖賭,飲酒作樂。他為人最講義氣,又胸無城府,視我等如手足,毫無尊卑上下之分。不似父帥,虎威難測,不易親近。久而久之,我們暗自有了讓大師兄取而代之的想法。大師兄口無遮攔,也曾對父帥談笑間就能輕鬆立功大發牢騷,正合我等心意。”
    楊驍說:“後來,大師兄娶嫂子後,百煉精鋼成繞指柔,整天跟嫂子膩歪在一起,官越做越大,跟韓家人越走越近,把我們這些貧賤弟兄忘得精光。即使偶然見到,也總是板著臉,擺出上司的架勢,教訓我們要多讀書,不可再胡亂吃喝嫖賭。那神態和語氣,跟父帥越來越像,我們心裏都不是滋味。”
    馬肅說:“大師兄沒把我們放心上,我們卻時時記掛他。賈師兄常在大師兄府中走動,他告訴我們,韓家那個母老虎仗著哥哥的勢力,潑辣凶悍,時常騎在大師兄身上作威作福。大師兄在家稍有過錯,不是打就是罵,有時還無緣無故罰跪。更有甚者,居然勒令大師兄趴在地上學狗叫。種種侮辱,罄竹難書。”
    韓擒霜氣得臉色通紅,又羞又怒,恨不得從屋脊上飛身而下,撕爛賈勰的嘴。
    白時雨卻麵不改色,略為得意說:“你們休要聽賈勰胡說八道,我和霜霜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她疼我還來不及,哪裏舍得打罵我?後母難為,彬彬有時故意作對,霜霜被氣得躲在房間裏哭。我為了哄她開心,就自扇耳光給她出氣。至於罰跪,學狗叫什麽的,這是夫妻閨房之樂,床笫之私,怎可為外人道也?”
    他忽然頓悟,說:“我府裏的事情,賈勰怎會比我還清楚?難怪霜霜婚後數次小產?哎呀,賈勰,我怪天怪地怪鬼神,怎麽就沒怪到你頭上?”
    眾目睽睽全看向賈勰。
    賈勰至此才抬起眼皮,環視大殿,心中悲苦無奈。佛祖塑像金漆剝落,然麵容慈祥,雙目微閉,不失莊重神聖。而兩旁侍立的十八羅漢東倒西歪,缺胳膊少腿,早無昔日寶象。這裏是他們學藝之地,如今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隻有佛陀慈悲的眼睛依然俯瞰眾生。
    他默然回到長桌一邊,旁若無人自顧喝酒,眼淚連著酒水一同吞進肚裏。
    宋繼儒上前一步,拱手致禮,道:“賈將軍,我父親死得不明不白。身為人子,不能查清真相,為父報仇,有何麵目立於天地間?還請閣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晚輩感激不盡!”說完,深深一躬。
    賈勰看著正氣凜然的宋繼儒,突然縱聲狂笑,笑得眼淚紛紛亂墜。他仰脖飲下苦酒,搖搖晃晃站起身來,說:“你想問什麽?想問我為何恩將仇報?我知道韓擒虎對彬彬很好,宋士廉對彬彬很好,還有韓擒霜,對彬彬尤其好,好到彬彬以為自己是韓擒霜生的,好到他忘記了自己的親生母親,忘了我這個親舅舅。我不會感激他們,相反,我恨死他們。”
    “我自幼父母雙亡,全靠姐姐把我拉扯養大。我立誌要好好報答。可惜她福薄,年紀輕輕就病死了,我隻好把報答之心留給她唯一的骨肉。我殫精竭慮,處處為大師兄考慮,除了跟大師兄意氣相投外,也希望大師兄發達後,彬彬可以繼承豐厚家業。不想,我們攜手浴血奮戰換來的榮華富貴,居然被韓擒霜輕輕鬆鬆就奪走了。我心有不甘,可韓擒虎位高權重,勢力龐大,我若跟他鬥,無異以卵擊石。我隻能忍辱負重,默默等待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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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暉夫人識破我的計謀,把韓擒霜接回娘家保胎。白飛飛平安出生,將來也會在韓擒虎的庇護下平安長大。到時,屬於彬彬的一切都將化為泡影。我心急如焚,卻無計可施。天賜良機,韓擒虎中毒,突厥恰逢其時叛唐,我以為機會來了。大師兄相信我,任我擺布。隻要大師兄取代了韓擒虎,我想害死韓擒霜母子易如反掌。”
    “萬萬沒想到,韓擒虎命大,居然被沈神醫救活,還在病榻上指揮我們取得勝利。我傷心絕望,以為再沒機會。就在我們凱旋而歸的前一天夜裏,太子少傅馮偃師馮大人偷摸來到我的軍帳。”
    “我設宴款待馮大人。酒過三巡,他借著酒勁,感慨韓擒虎盛名難副,隻會紙上談兵。又為我等師兄弟們鳴不平。他說得情真意切,我放下戒備跟他交心,慢慢無話不說。他見時機成熟,說朝廷見韓擒虎有謀反之心,想要除掉他,又怕引起兵變,希望我能幫忙。”
    “我不敢輕易相信,馮大人讓我屏退左右,告訴我一個驚天秘密。他信誓旦旦,說宋先生此次來邊疆,乃是奉朝廷密旨,專為除掉韓擒虎而來。韓府防範嚴密,外人無法下手,隻有宋先生下毒才不會引人懷疑。”
    “你血口噴人!”宋繼儒忍無可忍怒喝。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賈勰淡淡說道,看了眼緊閉的大門,又看了眼直眉怒目的白飛飛。他知道韓擒霜一定藏在某個未知的角落,她的神箭和這場鴻門宴都是為自己準備的。他萬念俱灰,又看了眼白彬彬的屍首,苦笑搖頭:“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不知道馮大人有沒有說謊,但他的確是這樣告訴我。當著佛祖的麵,我不敢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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