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多情傷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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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恩怨情仇,隨著死亡歸於塵土。
    宋繼儒看著一地屍首,神情頹然。
    白時雨心灰意冷,解散幫派,把多年累積的財寶全分給這幫生死不離的老兵,叮囑他們金盆洗手,做回普通百姓,安度餘生。他們掩埋了屍首,衝洗掉血跡,收拾好行李箱籠連夜離開古寺。
    東廂房裏,白時雨緊緊摟抱著白飛飛,帶著無限愛憐反複摩挲他瘦弱的身軀,老淚縱橫問:“飛飛,長安究竟有甚吸引你?你表哥要西行去蒲類追查真凶,你不願跟隨也就罷了,為何不留下來陪陪老爹,卻一定要去長安?”
    白飛飛臉一紅,忸忸怩怩說:“娘親讓我送二百兩黃金給大舅母後盡快回來。我就想看看長安,還想……還想跟韓雪兒切磋武藝。她三箭射傷白彬彬、賈勰和馬肅三大高手,我……我好奇,她難道比娘親還厲害?我……我……”兩腳不安地互相交叉,懵懵懂懂,不知如何表達。
    白時雨在一陣驚愕之下,猜出他心思,大感欣慰,輕拍其背,說:“好小子,有眼光!我不知韓雪兒是何模樣,但韓擒虎和宋婉兒乃人中龍鳳,她再差也差不到哪裏去。去吧,若看上她,搶走便是。什麽王妃不王妃的,你若真心對她好,她自會死心塌地跟著你。你看你娘就知道了。”
    白飛飛爭辯:“好不好看是其次,關鍵要合得來,就像娘親和爹爹,有說不完的知心話,可談論兵法,也可切磋武藝。這世間,精通騎馬弓射的女子鳳毛麟角,而武技強過娘親的,除了韓雪兒更無他人。無論如何,我都要見她一見。至於其他,爹爹,你想多了。人生苦短,我可不想有任何羈絆,隻想痛痛快快、自由自在活著,就連太多金錢也是負累,我隻要夠吃夠喝就成。沒錢了,我就去偷去搶。看誰不順眼,我就揍他一頓。我要化風行萬裏,無拘無束逍遙天地間。”
    白時雨聽見這樣怪論,反駁說:“我知你功夫高,可強中自有強中手,萬一的萬一,你行走江湖遇到更厲害的人,如何是好?”
    白飛飛大笑,說:“習武之人,能跟絕世高手過招,乃人生最痛快事。我若真是這樣死去,你們不必為我傷心,我哪裏死,就在哪裏埋。遺憾的是,我到現在還沒遇到那個絕世高手。今生今世,不知那人會不會出現。”
    白時雨看著年少輕狂的白飛飛,既心酸又欣慰,他緊緊抱著愛子,仿佛他還是那個繈褓裏的小嬰兒:“飛飛,知道我為什麽偏愛彬彬嗎?當我第一次看見你時,你隻有巴掌大一張小臉,紅紅的,嫩嫩的,臉上有著金色的小絨毛,粉嘟嘟的小嘴比花瓣還嬌嫩。我小心翼翼抱著你,欣喜若狂,脫口而出說,兒子,我要把最好的都給你。話一出口,我立即意識到:這樣對彬彬太不公平。我竭盡全力不想讓彬彬看出我的偏愛。然而,在我忘記掩飾時,彬彬一眼看穿我,所以才那麽恨你。”
    白飛飛抱著父親粗壯的身軀,悲切慟哭,淚如泉湧,濡濕他的僧袍。飛飛哭喊說:“爹,我不要你死。我不要親眼看見你一天天變得虛弱,變得衰老,最後化為塵土。我要你永遠活著……”
    白時雨深感可憐,心中酸楚難忍,眼淚化作傾盆之雨。他看向慈悲的佛陀,心裏默默禱告:佛祖,我願化作您的門檻石,經受千年風吹,千年雨打,千年踐踏,隻求你多給我一些時日,讓我可以看著我的飛飛娶妻生子。
    他們這壁廂難舍難分,那頭西廂房裏也正生離死別。
    宋繼儒跪在韓擒霜膝下,聲淚俱下懇求:“姑母,家裏有長安最大的生藥鋪,日進鬥金。你和飛飛的衣食住行都包在侄兒身上,我會給你養老送終,也會替飛飛安排好一切,引導他步入正途。”
    韓擒霜淚流滿麵,說:“我是災星,屢次連累娘家,不敢再拖累你。何況飛飛父親沉屙纏身,我不忍拋下他……”
    “侄兒自從知道姑母遭遇,心裏隻有同情,從不曾有怨言。父親在世,最疼姑母。他地下有知,定會責備我袖手旁觀。”
    “正因大哥對我恩重如山,我才沒臉見你們。你無需為我擔憂,你姑父留下無數財帛,足夠我和飛飛衣食無憂度過這輩子。靖兒,姑母反而擔心你。你孤身前往蒲類,我實在放心不下。本想讓飛飛陪你,這孩子強得很,非要去長安看看。”
    “如此甚好!我有一封書信,正欲托飛飛帶給母親。希望飛飛見識長安的大氣磅礴後,立下宏圖大誌,而不是著眼於江湖恩怨的小打小鬧。母親再稍加點撥,以飛飛的聰明機智,必能成大業。”
    “飛飛自幼隨我顛沛流離,憤世嫉俗,性格乖張。他立誌為盜,我怕他闖禍,令他見過你娘後就回江南。靖兒,你真不打算麵稟大嫂嗎?”
    “我若回京,母親定會加派人手看住我。我再想離家難於登天,更別想奔赴千裏追查真凶。”
    “做母親的,孩子平安最要緊,報仇雪恨尚在其次。大嫂不許你追究真凶,定有她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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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希望我專心奔經濟仕途。然先父之仇未報,在家孝子都沒做成,還望出門為忠臣麽?父親被害十五年,親曆事件者逐漸死去,我再不追查,隻怕凶手將隱入塵煙,永遠逍遙法外。就算將來我位極人臣,九五至尊,凶手也會躲在暗處嗤嗤冷笑。”
    “以賈勰之言推度,二哥、三哥脫不了幹係。大哥每次出行,身邊至少三十人侍從,歸二哥三哥統領。怎會出現缺口,給白彬彬偷襲機會?”
    “姑母,我不想懷疑他們。可是……從我爹中毒再到中箭,每一步都精心策劃,每一步都少不了自己人配合。除了二叔和三叔,沒人能做到。叔叔們是長輩,我不知該拿他們怎麽辦。”
    “你是韓氏少宗主,莫要被親情蒙蔽,溺死其中。就算是長輩,也得聽你的號令!孩子,韓氏家族已成一盤散沙任人宰割。你如今長大成人,該去收拾殘局,恢複韓家軍昔日輝煌。”
    宋繼儒不敢直視她期盼目光,心裏閃過一絲猶豫。他隻想查出凶手,並不願跟父族有太多糾葛。他無法對姑母說出真實想法,那樣太殘忍。
    “靖兒,不出三五載,大唐會進入亂世。你可乘風而起,以蒲類為起點,率領韓氏族人建立自己的王國,有尊嚴地活下去。”
    宋繼儒震驚無比,他可沒有造反之心。卻忍不住動問:“姑母,大唐國力蒸蒸日上,正值盛世,怎會有亂世一說?”
    “靖兒,你在長安,想必聽說貴妃洗兒之事?”
    “此事長安人人皆知。正月二十日,是安祿山生日,聖上及貴妃賞賜無數。三日後,貴妃又召入禁中,用錦繡為大繈褓裹住他,使宮人用彩輿抬起取樂,美名其曰貴妃三日洗祿兒。自此安祿山可自由出入宮掖,有時與貴妃對食,通宵不出,醜聞傳於外。”
    “貴妃乃是老公公扒灰兒媳婦,幹出這樣沒羞沒恥的事不足為奇。可怕之人是安祿山,他兼任三鎮節度使,軍政大權集於一身,賞刑己出,乃一代梟雄,卻被後宮婦人如此戲弄取樂。亙古未見這樣的荒唐事。安祿山麾下精兵強將眾多,皆驍勇善戰,以一當十。我們都是領兵打仗的人,沒點真本事,坐不了他的位置。但似他這樣放棄自尊討好上位者,大唐獨此一份。能忍常人不能忍,除了謀反,還有什麽值得這樣的屈辱。”
    宋繼儒驚訝地抬頭看了韓擒霜一眼,半晌乃點頭,心中充滿疑懼。
    韓擒霜露出慈祥笑容,說:“靖兒,此去蒲類千裏之遙,途徑八百裏瀚海,旅途凶險無比。溫室的花朵經不起風吹雨打,姑母相信,你經過此番磨礪,定能脫胎換骨,百煉成鋼,世間再無困難能擊倒你。你才兼文武,必能出將入相,姑母不想成為你的絆腳石。你離開這座寺廟後,就忘記與我有關的一切,不可再對人提起。你若需要我,隻管來隱居之地尋我,姑母萬死不辭!”
    “姑母!”
    宋繼儒大叫一聲,把頭埋在韓擒霜膝蓋上泣不成聲。他心裏清楚,這一別,就是永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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