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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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憶往事,馮老太怨氣衝天:“李瑛本是皇帝次子,因母寵而立為太子。其母趙麗妃出身樂伎世家,善歌舞得皇帝寵幸。太子沒有顯赫的母族幫助,但他寬厚仁慈,勤勉敬業,以宋璟為首的朝廷重臣都支持他,其穩坐太子之位已有二十多年。”
    “這期間,皇帝寵妃武惠妃的兒子壽王長大成人。皇帝愛屋及烏,對壽王的寵愛超過其他子女。武惠妃蠢蠢欲動,想把兒子推上太子之位。奸相李林甫看出她的心思,主動跟她勾結,表態願意支持壽王。武惠妃得到重臣支持,遂頻頻給皇帝吹枕邊風,說太子陰結黨羽,想害她和壽王。皇帝聽多了,對太子頗有成見。太子察覺到危險,詢問府官幕僚該如何應對。”
    “宋大人主張不變應萬變,說太子無錯,皇帝就不能無故廢黜。太子年富力強,隻需慢慢等待,總能守得雲開見月明。太子聽從他的建議,更加謙恭有禮,凡事不敢逾雷池半步。武惠妃多次中傷太子,都被太子有驚無險躲過去。”
    馮老太看著宋繼儒青春洋溢的臉龐,長歎一口氣,說:“太子雖貴為儲君,其年紀跟你差不多。就算有宋大人和先夫耳提麵命,嘔心瀝血輔佐,到底是個孩子。因皇帝多年來獨寵武惠妃,冷落了其他妃嬪。太子與鄂王、光王最要好,曾聚在東宮府中喝酒聊天,忍不住為自己母親打抱不平,氣憤父親的絕情。”
    宋繼儒一聽,心裏暗叫糟糕。長安城到處都是密探,某年某月某日所說的話,當事人也許忘得幹幹淨淨,別有用心者卻記得清清楚楚。他自小就被家人告誡,切記禍從口出。
    果然,就聽馮老太說:“武惠妃的密探把此事報告到皇帝那裏。皇帝龍顏大怒,想要廢除太子。所幸時任宰相張九齡力保,並匯報了武惠妃派人收買他的事。唉,李瑛勉強保住太子之位。沒多久,其母趙麗妃因年老色衰不再受寵,鬱鬱而終;宋璟老先生退休後在洛陽專心養病,拒絕一切訪客,不再過問政事;張九齡貶為荊州刺史,離開朝廷中樞。這樣一來,太子的保護傘都沒了。”
    “開元二十五年,皇宮東南一處偏殿失火,有宮人到太子府求救,說有亂黨趁火殺進皇宮,皇帝命令太子勤王救駕。太子為人至孝,不疑有詐,見皇宮火光衝天,慌忙中率領兩個弟弟和妻兄薛繡,披甲入宮。他們沒見到叛軍,剛入宮門就被禦林軍擒獲,抓到皇帝麵前。而那個假傳聖旨的宮人熟門熟路,進宮後就乘亂溜之大吉,查無此人。太子大呼冤枉,皇帝不信,貶三子為庶人,關入牢中。這時,宋璟因病去世,世間再無人敢直言勸諫皇帝。”
    “皇帝一日殺三子,滿門抄斬。那段時間,長安城談起三庶人,無不歎息同情。最可憐的是府官及家眷,死的死,貶的貶,長安城的棺材鋪賣斷貨,有些屍體隻能裹著草席扔在亂葬崗,任野狗啃食。”
    馮老太泣不成聲,宋繼儒心有戚戚,說:“馮先生殉主而死,讓人好生敬佩。他可曾向你們告別?留下什麽遺言嗎?”
    “這天殺的老家夥,得知太子慘死,當場吐血,過後趁著夜色自縊,既沒見我們最後一麵,也沒給全家老少留下一句交代。”
    線索再次斷了。馮偃師為何要勸說賈勰刺殺韓擒虎?如果是奉命行事,為何要自殺?這和太子李瑛有關係嗎?李瑛真的是無辜的嗎?
    宋繼儒苦苦思索,王毛仲的名字靈光一現出現在腦海裏。
    說起王毛仲,倒與宋璟有點糾葛。
    王毛仲本是高句麗人,因其父犯事沒官,他被賣給還是臨淄王的玄宗為奴,因性識明悟,備受寵愛。帝在位後十五年,享有開府儀同三司者唯四人:王仁皎、姚崇、宋璟、王毛仲。而以王毛仲最得寵,朝廷上下,巴結他的人很多。王毛仲要嫁女兒,玄宗問他還缺什麽。王毛仲說有一位客人請不來。玄宗說:“定是宋璟。”親自出麵替他請宋璟赴宴,雖然宋璟隻喝了一杯酒就離席,足見王毛仲風光。
    王毛仲恃寵生驕,和北門四軍頭目葛福順有姻親勾連,又在禁軍結連黨羽,橫行不法,跟玄宗親信高力士等人發生矛盾。後來,王毛仲向玄宗索取兵部尚書之職沒成功,公然擺臉色給玄宗看。開元十九年,高力士向玄宗舉報,說王毛仲向太原軍器監索取甲仗,有謀劃政變嫌疑。此事觸犯玄宗底線,一聲令下,王毛仲團夥身死族滅,被徹底清除。
    對於李瑛為何被殺,宋士廉曾在一次酒醉後,跟宋繼儒談起過此事。他抬頭望著屋頂,說道:“太子不聽我的勸告,曾與王毛仲集團往來密切,雖然聖上沒有追究,估計心中已有懷疑。再加上他和鄂王李瑤、光王李琚步調、口徑一致,難免會讓皇帝想起當年自己與岐王李範,薛王李業造反的事情。所以……”
    宋繼儒還記得宋士廉當時感歎說:“我們家,無論父子、夫妻、還是兄弟姐妹,彼此都信任對方。誰知帝王心機,能從開元十九年忍到二十五年,足足六年時間,終於讓他逮住太子的過失。唉,我們以為的信任,其實是疑心漸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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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老太見宋繼儒麵色凝重,愁眉緊鎖,沉思良久方才遲疑說道:“我家相公跟太子朝夕相處,待在一起的時間多過自家親人。太子因喝酒發牢騷差點釀成大禍,他身為太子少保,日常負責教導太子一言一行,出了這樣的紕漏,很是自責,在家長籲短歎,沒日沒夜為太子擔憂。他動身出發去北庭前,時而夙夜嗟歎,憂心忡忡;時而咬牙切齒,惶惶不可終日。我看出他心神不定,問其原因。他卻不肯吐露隻字片語。”
    宋繼儒一聽,麵上顯出失望之色來。
    馮昕載見此,不明其中緣由,隻是竭力思索,突然一拍大腿,說:“想起來了。我們被抄家,離開長安時,服侍父親的老仆前來送行。因我當時在牢裏,父親的喪事是他一手辦理。我問起父親死亡詳情,他曾提過一嘴。說我爹上吊前,為了支走他,曾寫了一封信給宋先生,讓他親自送去宋府。誰知他來到宋府,發現宋府大門貼著封條,宋士廉關在大牢。他知道住在一牆之隔的韓夫人是宋先生的妹妹,於是把信交給韓夫人,托她轉交。”
    宋繼儒一驚,疑竇重重。宋士廉關在死囚牢,不知能否洗脫罪名。以母親的個性,多半會私自拆信,看看其中內容是否可以救出兄長。信裏寫了什麽?母親為何絕口不提?或者裏麵什麽都沒說,隻是一些大客套話,是馮偃師為支走忠仆的借口。
    宋繼儒百思不得其解,所有的疑問隻有見到母親才會有答案。
    他心裏忽又想起一事,問起馮昕載途中遇盜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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