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鬼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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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已到涼州地界。西北邊地廣漠壯闊的風光與中原大不一樣,因處絲路新北道要塞,這裏人煙湊聚,市井喧嘩,既有大漠,也有雪山;既有胡商駝隊,也有烽火戍樓;既蒼涼壯闊,也繁華富裕。
行走在涼州,街頭巷尾再沒有張貼李福的通緝榜文,果然是“流犯”天堂。四人放下心來,大搖大擺地在街上閑逛,尋得一處上等湯池,愜意地泡澡修麵束發,蕩滌滿身旅塵。雖然都清瘦了許多,精神麵貌卻煥然一新,個個神采飛揚,生氣勃勃。
張長弓對涼州極為熟稔,帶著眾人徑自到一個粟特人的客棧入住。主人名喚哈馬耶,身著白袍,頭戴披巾,剃眉剪須,深眼高鼻,和張長弓是熟主熟客。他一見張長弓,立即露出滿麵笑容,張開雙臂熱情擁抱貼麵。
張長弓逐次介紹朋友,哈馬耶見宋繼儒豐神俊朗,氣度不凡,暗自傾倒。當下吩咐廚房置辦酒席,為四人接風洗塵。
賓主猜拳行令,吃得狼藉。席間,哈馬耶的正妻紮伊娜如花蝴蝶般穿梭,頻頻上菜敬酒。她熱情潑辣,美麗大方,不時與客人說些風話,拋個媚眼。宋繼儒家教嚴謹,即使在外也恪守禮法。他目不斜視,低頭隻顧吃菜,不為所動。其他三人被撩撥得心猿意馬,眼珠滴溜溜跟著紮伊娜轉,哈喇子流出三尺長。哈馬耶看在眼裏,心頭窩火卻不便發作。
酒足飯飽,宋繼儒謝過主人,和李福一道收拾睡了。王乙跟紮伊娜眉來眼去,早沒了三魂七魄,像個哈巴狗似地幫著她收拾殘席,屁顛屁顛跟著去了廚房。不知在裏作何勾當,良久不出來。
哈馬耶絲毫不知,隻顧坐在大廳,陪張長弓說些家長裏短。張長弓近來隻顧著逃亡,有些日子沒有賭博,心癢難耐,想要尋樂,苦於沒有搭子。
哈馬耶興奮拍手:“張兄弟,要不要試試三仙歸洞?前些日子,店裏來了位自稱鬼手的老漢,擅長三仙歸洞。凡是跟他賭的,沒有一個能猜對,贏了好些銀兩,至今沒有對手。”
張長弓頓時來了興趣。這戲法他十二歲在城隍廟見過,老道士用三枚銅錢騙走了他攢了三年的零花錢。張長弓心想,我如今可不是十二歲,這次定要拆穿江湖伎倆,以報當年之仇。
他嬉皮笑臉,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懶洋洋說:“三仙歸洞我見過無數次,我不信他的手法會快過我的眼睛。你且請他來與我耍上一耍,也好打發這漫漫長夜。”
哈馬耶上樓,請來一位精瘦老者,青布長袍,頭發花白,滿臉皺紋,嘴裏叼著一根旱煙,年紀其實也還不老,似乎五十不到,跟著哈馬耶下樓來,邊走邊玩弄著三枚開元通寶,漫不經心間,銅錢在指間翻飛如蝶。
張長弓端坐長桌前,冷眼看他賣弄,心裏冷笑,嘴上卻說:“老人家,小子這廂有禮。隻因我斷腿未愈,不能起身施禮,還請見諒!”
鬼手笑嘻嘻在他對首坐下,一對渾濁的老鼠眼睛似睡非睡,看向張長弓的眼神既和藹又充滿蔑視,頻頻點頭:“好說!好說!”
好賭之人一下就能嗅出同類氣味。張長弓知道自己遇到高手,他全身肌肉繃緊,大腦飛速運轉,每一個毛孔都興奮得發抖。他忐忑不安看了眼二樓客房,宋繼儒已入睡,應該不會來掃興,自己今晚可要賭個痛快。
雙方互相致禮,話不多說,言明規矩擺開賭場。
“押大押小都行,猜中碗裏球數翻倍。”
條形方桌上鋪著紅色絲絨布,兩個潔白的瓷碗,一根筷子,三個白色的絨球依次擺在上麵。鬼手請張長弓檢查所有道具,張長弓搖搖頭,麵帶自信微笑,做了個請的姿勢。
鬼手猛吸旱煙,吐出一口青霧,煙霧漸漸散去。他右手拿著筷子,輕輕一撥,把一個球劃進左手,放進一個碗裏,把碗迅速倒扣。接著在另一個碗裏也放入一球同樣倒扣,剩下一球以迅雷之式藏進左手。然後,他筷子指著其中一個碗,問張長弓:“幾個球?”
張長弓眼睛死盯著兩個碗,碗底暗紋的纏枝蓮在晃動的煤油燈下若隱若現,篤定說:“一個。”
鬼手微微一笑,用筷子掀開碗,裏麵什麽都沒有。
張長弓瞳孔猛地收縮,細長的眼睛瞪得溜圓,好勝心騰地燃燒起來。
鬼手乜斜著眼打量張長弓,指著另一個碗,問:“幾個?”
“兩個。”
鬼手故弄玄虛,筷子往空中一揮,說了聲:“去也。”
他掀開碗,裏麵空空如也。
張長弓伸長脖子,吞了口唾沫,眼睛不眨地死盯著鬼手那雙變幻莫測、青筋畢現的手。
鬼手再次重複之前的動作。每個碗裏扣入一球,嘴角帶著譏諷的笑,聲音嘶啞,說:“年輕人,看看到底是你的眼快還是我的手快。猜猜有幾個球?”
“兩個。”張長弓相信自己的眼睛。
鬼手筷子指著一個碗,往另一個碗一揮,說:“過去。”
他掀開碗,裏麵赫然是三個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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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長弓冷汗直冒,無論他怎麽猜,永遠無法猜對一次。鬼手不斷煽風點火,張長弓深陷賭局,欲罷不能。
旱煙濃烈的氣味在鼻腔裏翻湧,張長弓蜷縮在木椅上,指尖無意識地摳著靴筒裏的寒冰劍,眼睛望著賭桌上小山一樣高的銅錢。這些銅錢都換了主人。他身無分文,除了這把屬於韓雪兒的寒冰劍。宋繼儒說得很清楚:隻是暫借,到沙洲後就要收回。
可是,想贏的欲望從來沒有這樣強烈。
鬼手慢悠悠地收錢,每每拿起一個銅錢,都要用嘴吹氣,再拿到耳旁聽那嗡鳴之聲。他看著氣急敗壞的張長弓,譏笑說:“年輕人心太急,三仙歸洞講究個靜水流深。要不,我們換個玩法?”
“怎麽玩?”張長弓脊背發僵,他抬頭看著這個狡詐的老頭,再次打起雞血。
牆角的耗子拖著尾巴從他腳邊溜過,他想起十五歲的那個少年,少年把身家全押在賭桌上,輸得連渣都沒剩下。他用了整整十年的時間,才撿起少年被碾碎的尊嚴。
“三碗兩蓋,銅錢耍賴。”鬼手笑眯眯說,上下打量張長弓,冷不丁問:“你還有賭注嗎?”
張長弓抽出寒冰劍,啪地扔在桌上,說:“此劍價值千金,我輸得起!”
鬼手將銅錢扣進三隻青花瓷碗,碗底暗紋的纏枝蓮在晃動的燭火下若隱若現,銅錢邊緣的“開元通寶”字樣在暗紅光線下泛著青幽幽的冷光,像是剛從墓裏挖出來的冥器。
“我押中間碗。”張長弓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鬼手枯藤般的手指在碗沿遊走,銅錢撞擊瓷碗的脆響在耳膜炸開。當碗蓋掀開的瞬間,三枚銅錢整整齊齊躺在中間碗裏。張長弓哈哈大笑,把寒冰劍緊緊攥在手裏,今晚他一直輸,終於扳回一局。
“見好就收!你不是他的對手!”哈馬耶好心附耳張長弓低語。
“我的賭運剛剛好轉,你讓我收手?”張長弓嘴角露出譏笑,說:“就算鬼手想收手,我也不許!”
鬼手嘴角的笑紋更深了,像老樹皮上裂開的縫隙。
卻說宋繼儒難得睡個好覺,夢裏剛與妹子重逢,正欲述說別後情形,突然被人拚命搖醒。他不無遺憾地睜開眼,猛然看見王乙赤身裸體站在他麵前,那玩意在眼前晃蕩。他嚇得睡意全無,一個激靈彈射起身,雙手掩胸,憤怒喝問:“王乙,你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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