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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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長弓!”
    張長弓聽見高仙草的聲音,抬眼看,見空中扔下一本書。他搶在手裏,卻是自己丟失的春宮圖,慌忙藏進懷裏,強作鎮定說:“我找了好幾日的賬本,原來被仙草藏起來了。”
    宋繼儒兄妹自去城門口等候,張長弓搬去與烏爾特同住。約莫一個時辰後,聽見車馬轔轔,一隊人馬在醉歸樓門前停下。
    張長弓出門迎接,見韓雪兒攙扶著一個長挑身材的貴婦人,款款下了車。那婦人沒戴帷帽,年紀三十上下,雍容華貴,一對大眼睛顧盼神飛,見之忘俗,和沈湘靈有幾分神似。定是宋夫人沈梅笙無疑了。
    “姐姐,接著!”隨著清脆的聲音,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從車棚裏鑽出來,身量未足,相貌稚嫩,徑直往下跳。
    韓雪兒忙接住她,口裏連呼:“小心點,別摔著啦!”
    小姑娘就勢伸出雙手掛在雪兒脖子上,雙腿勾住纖腰,如猴子掛樹,不肯下地。韓雪兒的帷帽被她碰掉,雙手托住她的屁股,顧不得撿拾。
    “快下來,當心閃著姐姐的腰!”宋夫人哈哈大笑,作勢要打。
    小姑娘放過韓雪兒,蹦跳著去纏宋繼儒。宋繼儒下馬,懷裏抱著個四五歲的孩童,長得虎頭虎腦,煞是可愛。宋繼儒把孩童放地上,左右手各牽一個,隨著張長弓的引領進了醉歸樓。一行人魚貫而入。
    張長弓料宋夫人等身子困乏,不願再走動,早安排仆役將房裏浴桶注入熱水,幾人沐浴結束,晚膳已送來房裏,品類繁多,精致可口。宋夫人一家讚不絕口,倒不是他們沒見過世麵,一來醉歸樓的美食名副其實,二來他們真的餓壞了。
    張長弓考慮周到,在大廳擺下豐盛一桌酒食,供隨從們享用。
    宋繼儒見他如此殷勤,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十分感動,再三致謝。
    張長弓嘻嘻一笑,老生常談:“真要謝我,把你妹子許我。”
    宋繼儒捂住他的嘴,低聲說:“這話千萬莫讓我家總管聽到。他最樸實忠誠,眼裏容不下沙子,當心他揍你。”
    張長弓放眼望去,見大廳那桌眾人花團錦簇圍著一名高瘦的青衣老者輪轉敬酒。那人五十四五年紀,長臉白淨無須,兩頰凹陷,雙眸精光四射,幹練老成。他擎杯上前,正聽見老者在訓誡眾人不得前往逍遙苑嫖賭。
    張長弓團團敬酒,說些場麵話,無非吃好喝好。之後,鄭重其事向韓思安和韓孟星致謝,感謝他們揚州搭救高仙草。
    韓思安驚問起二人關係,方知這個少掌櫃就是張長弓,一時倒有些發怔。韓孟星光明磊落,對飛短流長不放心上。韓思安心思縝密,凡事總多考慮一層,最得宋家信任,每每予以大事相托。隻因宋夫人對醉歸樓極為滿意,且天色已晚,他也不好說什麽。
    酒足飯飽,一行人等主人歇息後離開。女眷安排住在縣衙內府,男仆去到宗祠公屋。一切安排妥當,韓思安回房見家人。
    他們一家三口有單獨套房,獨女芸芸困頓至極,在裏間酣然入睡。夫妻二人在外間閑話。高大娘一肚子委屈,人前強裝笑臉,見了丈夫,忍不住涕淚連連:“都怪你那不爭氣的弟弟。府裏的人都傳說他貪了錢,連帶我也抬不起頭。少爺看我們夫妻薄麵,隻關了他幾天大牢,都沒動大刑。如今軟禁在家,等你親自去處理。”
    她詳細敘述宋繼儒兄妹來蒲類後的情形,說到中毒之事,韓思安悚然心驚。宋家人懷疑得絲毫沒錯,毒殺韓擒虎的內鬼一直藏在蒲類,如今又迫不及待對宋繼儒下手。他恨不得把那人撕得粉碎,卻叮囑說:“此事非同小可,萬萬不可讓宋家人知道。夫人此行主要目的是接走少主兄妹,正愁沒借口。”
    “少爺早叮囑過了。韓宋兩家好不容易重歸於好,不想多生事端。出事了嗎?我看韓二爺臉色不對。”
    “七月份的時候,韓宋兩家共同敲定了雪兒姑娘的婚事,一切按部就班。不想半月前,張將軍突然悔婚。三爺、四爺氣得夠嗆,又怕雪兒姑娘想不開,準備親自來蒲類與韓家商量。偏三爺突然高升,由朔州刺史擢升為洛陽長史,交接好公事後就要啟程返回洛陽;四爺也收到調令,由北州縣令改任沙洲刺史。宋家回京時定要帶走兄妹二人,隻怕韓家舍不得。”
    事情峰回路轉,大起大落,高大娘轉悲為喜,拍手說:“喜事啊,皇上終於記得宋家的好,開始重用了!”
    “事情多如牛毛,我和孟星兄弟在兩府奔走協助,絲毫脫不開身,蹉跎十多日。四爺家的小姐公子想念哥哥姐姐,吵吵嚷嚷要來。夫人等不及,帶著我等先行一步。”韓思安臉色難看,皺眉苦惱地抽著旱煙,吐出團團青煙,說:“宋家相信我夫妻人品,視為心腹,家小財產盡托。思危貪贓枉法,我身為親兄,老臉往哪擱?天明我就去找他,務必讓他交待清楚。”
    夫妻二人悲喜交加,一宿再無話。
    韓三娘子為雪兒婚事愁得一夜未睡,天明就迫不及待派人請宋夫人來府裏作客。賓主寒暄完畢,韓雪兒領著表親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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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三娘子單刀直入:“聽說張將軍已前往宋府退婚,可曾說明緣由?”
    宋夫人口裏呷著熱茶,嚇得一口吞下,燙的咽喉麻木。早聽說三娘子快人快語,豪爽不讓須眉。宋夫人一手端著茶碟,一手拿著蓋碗輕撇浮葉,肚裏打著草稿,遣詞造句。
    三娘子等得不耐煩:“你無須掩飾,雪兒在宋家長大,脾氣秉性你們最清楚。我這個嬸母跟她相處不多,卻真心拿她當自己女兒看待。孩子受了委屈,娘家人該出手時就出手,沒得推辭。”
    宋夫人推辭不過,隻得說:“自從老爺們商定婚事後,宋府上上下下都為預備妝奩忙碌。半月前,我家老爺正在府裏,聞到張將軍親自登門,喜不自禁,忙迎了出來,讓到內室相見。他隻作揖稱宋大人,自稱晚生。我躲在屏風後聽得詫異。老爺讓茶間,他說,‘慶功宴上人多忙促,匆匆許下婚約。誰知前些日子,舍弟張長弓從揚州來,告知家中老父已於四月間為我聘了新婦。若從了姐夫而背棄老父,似非合理,隻得親自上門講明晚生為難之處,生辰八字請仍賜回為幸!’”
    三娘子氣憤憤插言:“分明是托詞!張長弓、高仙草與靖兒、雪兒相交甚厚,從沒聽他們說過此事。”
    宋夫人輕啜茶水,說:“我家老爺怎會不知?老爺聽後,便不自在,說,‘將軍領兵打仗,須知軍令如山。既已定下婚約,三媒六證在場,豈可兒戲?還請將軍斟酌。’張將軍笑著說,‘晚生自知理虧,願領責罰,然與韓小姐婚約,斷不敢從命。還請為小姐另擇良配,莫要耽擱了。’說罷,不顧老爺苦勸,竟自告辭而去。”
    韓三娘子擲杯發怒,大聲說:“苦勸做甚?以我家雪兒花容月貌,人品性情,還愁嫁不出去?古語一家有女百家求,哪有女家反趕著男家不成?也就你們文官,給他留麵子。敢來我韓家退婚,定要紮他幾個窟窿!”
    宋夫人唯唯諾諾,百般奉承,終哄得三娘子平息怒火。此番鬧騰,韓雪兒在內房聽得明明白白,如墮冰窟。她強忍傷悲,詢問表親真相。
    宋家表妹閨名慧兒,年方十歲,哪裏懂得許多,老老實實說:“爹爹使錢打聽出來,說是張將軍聽聞姐姐婚前失貞,暗地裏養下孩兒,跺腳發狠說,‘我張吉頂天立地男子漢,不做這剩王八。’一徑便來退婚。”
    韓雪兒心裏叫苦不迭,長安的謠言終究還是傳到邊漠,自己如落紅陷在泥淖中,汙了色澤芬芳,再無清白之日。她氣急攻心,暈厥過去。
    慧兒嚇得大叫:“不好啦!不好啦!姐姐暈倒了!”當下唬得眾人急救不迭。
    小表弟宋繼堯懵懵懂懂,一溜煙兒跑去前衙,雙腳亂跳大喊:“雪兒姐姐死啦!雪兒姐姐死啦!”
    宋繼儒恰巧不在,文武兄弟急忙扔下手裏公牘,往內府查看。
    早驚動韓擒豹兄弟,一大家子團團圍在床前。隻見韓雪兒雙目緊閉,嘴唇發白,形如枯槁,不由心如刀絞。兄弟倆發了狠,手持刀槍,召集人馬,殺氣騰騰出了城,要找張吉拚個你死我活。
    宋夫人見事情鬧大,忙令嬌嬌去尋宋繼儒。因她曾體驗過蒲類的公共浴場,聽聞浴場重新修葺,向往不已。宋繼儒便一早邀約張長弓去查看進度,討論是否需要停下逍遙新樓的建設來全力修複浴場。
    高仙草在醉歸樓上看大隊人馬手持軍械,群情激憤,慌得奔下樓來,扯住隊中一位老者,問:“老丈,是不是胡戎來犯?”
    “蝴蝶?這時節哪來蝴蝶?”老人耳背,抖動頷下花白胡須,顫顫巍巍說:“快立冬了,蝴蝶作繭早躲起來,明年春天才得見。”
    “番胡,是不是番胡犯境?”高仙草大吼。
    老人總算聽明白,笑嘻嘻撚著胡須說:“自從父帥驅除韃虜,讓我韓氏族人久居蒲類後,從未有過胡虜犯境之事。”
    “你等氣勢洶洶要往哪去?”
    “遊擊將軍張吉羞辱韓氏,我們找他算賬。”他挺直傴僂腰背,整頓破爛戰袍,豪氣萬丈:“父帥在世時,誰敢羞辱韓氏?父帥不在了,居然敢羞辱他的女兒?當族人都死光了嗎?我們拚死也要討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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