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情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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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雪兒看著被射殺的鳥禽,充滿無助的宿命感。自己如同候鳥一樣,出生在龜茲,長在京師,卻被神秘莫測的命運裹挾來到塞外,今日得張長弓協助,意外得知父親死亡真相,仿佛冥冥之中,父親的靈魂在呼喚自己。
她眼望夷播海的浪潮,字斟句酌,小心謹慎回答:“是語言。我渴望能與可汗交心暢談。可汗有宏圖之心,又仰慕中原文化,可多了解中原風土,人情往來。賤妾淺薄,承蒙垂詢,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英武可汗不禁莞爾:“如此甚好。我也會坦誠相告。”
張長弓使了個眼色,韓雪兒借機問:“不知大唐官員交給您父親的黃綾裏寫了什麽?”
“黃綾?父親戰死沙場,黃綾下落不明。”英武可汗見韓雪兒露出失望之色,忙問:“這很重要?”
韓雪兒點頭,從篝火堆裏抽出一根木枝,滅了火,在鬆軟沙地上畫出一幅圖畫,四麵蟠龍首尾相咬,栩栩如生。二人手持火把湊近觀看,驚歎其畫技高超。
韓雪兒問:“黃綾上是否繡有這樣的圖案?”
英武可汗搖頭:“當時離得太遠,看不清楚。”
“您後來見過那位大唐官員嗎?可知道他的姓名?”
英武可汗依舊搖頭:“再沒見過。我曾好奇問過韓思危,他說那人就是名滿天下的大學士宋士廉。”
“放屁!”張長弓脫口而出,氣憤憤翻譯給韓雪兒聽。韓雪兒臉色蒼白,全身顫抖,跪倒在地,如同活死人一般。
二人嚇了一跳,慌忙來扶。韓雪兒搖頭拒絕,哭求:“讓我一個人靜一會兒。”
二人自覺後退十來步。阿史那·杜平疑惑看著翻譯,張長弓解釋說:“韓擒虎死後,宋士廉精心撫育韓姑娘兄妹。如果真是他主導殺害韓擒虎,對韓姑娘來說太過殘忍了。”
阿史那·杜平頓起同病相憐之感。突厥習俗,兄死弟繼。父親死後,母親被迫嫁給叔父。自己殺死叔父奪得汗位,為鞏固王權,不顧母親苦苦哀求,親自射殺了同母異父的兄弟們。母親肝腸寸斷,傷心而亡。此事過後,塔拉對自己又敬又怕,摯友張長弓也對自己敬而遠之,再無法回到從前。如今,年僅十五歲的韓雪兒也麵臨同樣困境,何去何從都是艱難抉擇。
湖麵吹來寒冷晚風,四周靜悄悄的,隻有湖水拍打岸邊的濤聲,偶爾夾雜著水鳥嘹亮的鳴叫和弓魚跳出水麵的潑剌聲。阿史那·杜平吹響羌笛,笛聲清脆高亢,悲涼嗚咽。韓雪兒靜靜傾聽,心潮澎湃,淚流不止。
英武可汗的親兵在三十步外警戒著,侍衛長騎馬來報:塔拉求見。
阿史那·杜平大喜,慌忙宣見。
塔拉見他們遲遲未歸,擔憂出事,親自騎著駿馬來查看。見阿史那·杜平安然無恙,露出欣慰笑容,懸著的心放進肚裏。
一行人拔帳回營,漆黑的夜晚,天上幾點寒星閃爍,隻聽馬蹄得得,隊伍沉悶無聲。
大帳裏燈火通明,炭火正旺。英武可汗讓張長弓護送韓雪兒回房休息,屏退左右,獨留下塔拉密談。
他讓塔拉坐於上座,恭恭敬敬奉上奶茶,深情說:“姆媽,我忙於政事,與你疏闊許多。今夜良辰美景,兒想與您促膝長談。”
塔拉受寵若驚,手足無措。伴君如伴虎,她親眼目睹阿史那王室同室操戈,你方唱罷我登場,每次都伴隨著血淋淋的爭鬥和死亡。阿史那·杜平雖是自己一手養大,眼看他打壓異己心狠手辣,不由嚇得肝膽俱裂。
阿史那·杜平把頭靠在她的膝蓋上,喃喃問:“姆媽,您喜歡我的可敦嗎?相處越久,我真是越發愛她。”
塔拉輕輕撫摸他蓬亂的黑發,恍惚回到二人相依為命的日子。那時的阿史那·杜平就是這樣孤弱無助,全身心信任著她。每個前途未卜的夜晚,她哼著古老的歌謠,哄著籠罩在死亡陰影裏的少主入睡,自己卻提心吊膽,稍有風吹草動就嚇得驚坐起,惶惶不可終日,黑發染霜人憔悴。終於,少主長大成人奪回汗位,她於人群中仰望,既欣慰又失落。
“她很美,溫柔善良,和藹可親。不過,我聽說她箭術高超,馬術精湛,不免擔憂。”塔拉忍不住直言相告。
“為什麽?突厥人個個都善騎馬弓射,我原本還擔心她太柔弱了。”阿史那·杜平好奇問。
“別忘了她是韓擒虎的女兒!她隻能做籠中的金絲雀取悅你,而不能成為猛虎咬傷你。她始終不是突厥人。”
阿史那·杜平哈哈大笑,毫不在意:“韓雪兒血液裏流淌著韓擒虎的鮮血,崇尚武力。我相信可以征服她,突厥需要這樣文武雙全的王妃。今日打獵真是意外之喜啊,韓雪兒不知有多少隱藏的技能沒被發現,可惜我倆語言不通。”
“大汗,您讓張長弓整日跟可賀敦呆在一起,不怕出事嗎?這小子色膽包天,看可賀敦的眼神不對勁啊!可賀敦年少無知,不要被他哄騙了。”
“放心,女人都慕強。商人婦和尊貴王妃,是個正常女人都知道怎麽選。”阿史那·杜平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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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拉不敢再多言。
張長弓護送韓雪兒回到營房,見她情緒低落,鬱鬱寡歡,安慰說:“別聽韓思危瞎咧咧,我用項上人頭擔保,宋先生絕對不是謀害你父親的主謀。”
韓雪兒的眼淚不爭氣地滾滾落下,抽抽嗒嗒說:“我也不願相信,卻不得不信。十五年前,舅父帶著我們一家三口逃回長安,途中收到線報,大舅母及表兄們已慘死獄中,來抓捕他的禦林軍已在路上。舅父傷心震驚下束手就擒,被關入大理寺牢房嚴刑拷打。如今想來,不排除太子李瑛以舅母等人的性命威脅舅父,讓他鼓動吉利可汗叛唐。別忘了,父親中毒,吉利可汗叛唐,太子三庶人謀反幾乎在同一時間發生。”
張長弓瞠目結舌,思忖良久才結結巴巴說:“太子何必多此一舉?韓都督手握重兵,攜手吉利可汗支持太子,輕而易舉就把老皇帝拉下馬。我要是太子,定先拉攏利誘你父親。”
韓雪兒搖頭:“您說的對!吉利可汗起兵,隻要穿過河西走廊,就可直達潼關,再與太子在朝中裏應外合,大唐危矣!舅父了解我爹爹的秉性,他忠君愛國,絕不肯參與謀逆之事。我爹鎮守安西四鎮,就算吉利可汗在西域鬧得天翻地覆,終歸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絲毫無法動搖大唐國本。太子定要先拔去這眼中釘。舅父是太子師傅,家人又被當成人質,不得不違心殺害我爹爹。”
張長弓笑著安慰:“這些都是你憑空猜測。依我看,還是你太天真了阿史那·杜平所說未必全是真的。就算他所言皆是實話,難保韓思危沒有撒謊?別胡思亂想了,好好休息,養足精神逃離此地。等回到蒲類,抓來韓思危一家三口嚴刑拷打,自然水落石出。”
他愛憐地拭去韓雪兒臉上淚痕,柔聲說:“別忘了你還有個哥哥,替父報仇這事交給他,你在旁協助就好。”
韓雪兒抬臉無助看著他,淚眼朦朧,楚楚動人。張長弓熱血上頭,猛地吻上那玫瑰花瓣一樣的嘴唇。韓雪兒恨他落井下石,拚命掙紮推開,又羞又惱,頭也不回入帳去。張長弓緊隨其後,見帳裏眾多侍女紛紛迎上來,眾星捧月一般圍著韓雪兒,隻得悻悻退下。
他步出帳外,看夜空彤雲密布,心裏無限惆悵。算算日子,烏爾特去蒲類搬救兵也該回來了,如今遲遲未到,難道途中出意外了?
張長弓做好最壞打算,就算沒有幫手,自己也要想法救出心愛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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