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前回，徐茂公徐三爺離了唐軍大營，乘著夜色往夏營而去。此時月涼如水，星子稀疏，晚風卷著沙場的塵土，掠過道旁的枯樹，發出沙沙輕響。徐茂公一身玄色道袍，腰束絲絛，手持拂塵，胯下白馬步伐輕穩，不多時便見前方隱隱透出營寨的燈火，正是夏軍後營所在。
    這後營盤規模不大，四周木柵欄環繞，每隔十步便有一名哨兵手持長槍站立，燈籠在風裏搖曳，將人影拉得忽長忽短。徐茂公眯眼望去，營盤正中高高豎起一杆杏黃旗，旗麵在夜風中展開，其上一個鬥大的“蘇”字格外醒目——正是他那九弟蘇定方的營寨。見狀，徐茂公翻身下馬，一手牽住韁繩，讓白馬留在柵欄外的樹蔭下，自己則提著拂塵，緩步繞到後營門處。
    營門旁站著兩個年輕小校，皆是頂盔摜甲，腰挎彎刀，正湊在一起低聲說著話。見徐茂公走來，兩人立刻收了話音，齊刷刷看向這位不速之客。徐茂公停下腳步，先是打了個稽首，口中念道“無量天尊。兩位小哥請了，貧道敢問一聲，此處可是蘇定方蘇九爺的營寨？”
    那兩個小校上下打量著徐茂公，見他一身道袍，氣質儒雅，不像是來尋釁的，但也從未見過這位道人，一時不敢怠慢。左側個高的小校上前一步，拱手道“這位道爺，您找我家蘇將軍有何事？我家將軍此刻正在帳中議事，外人怕是不好隨意驚擾。”
    “小哥不必多慮。”徐茂公微微一笑，語氣平和，“貧道並非外人，乃是你家蘇將軍的舊友，今日特來拜訪，並無他意。煩請兩位小哥進去通報一聲，隻說‘徐績來訪’，你家將軍自會知曉。”
    兩個小校一聽“徐績”二字，皆是一愣——他們雖未見過徐茂公，卻也常聽蘇定方提起當年賈柳樓結義的兄弟，其中便有這位名叫徐績的三哥。右側矮些的小校當即點頭“道爺稍候，小的這就去通報！”說罷，他也不耽擱，撒開腳步就往營寨深處跑去，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不多時便消失在營帳的陰影中。
    再說蘇定方的中軍帳內，此時正燭火通明。帳中擺著一張案幾，案上攤著一幅行軍地圖，蘇定方身著銀甲，腰懸佩劍，正站在案前，眉頭微蹙，與帳中四人低聲商議。這四人中，坐在左側交椅上的女子，正是蘇定方的妻子高慧英——她雖為女子，卻精通武藝，更懂兵法，平日裏常為蘇定方出謀劃策；另有三人站在案旁，皆是身著戎裝的副將，分別是馬山、李飛、張建，這三人皆是蘇定方一手提拔的心腹，隨他征戰多年，忠心耿耿。
    隻聽李飛甕聲甕氣地說道“將軍，如今唐軍已在對岸紮營多日，咱們與他們隔著一條大河對峙，再這麽耗下去也不是辦法。末將瞧著，不如咱們主動請令，渡過河去與唐軍交戰，也好早些見個分曉！”
    馬山也附和道“李兄弟說得對！咱們弟兄們憋了這麽久，早就想上陣廝殺了。再說，咱們也想看看賈柳樓的諸位哥哥們如今怎麽樣了，若是能在戰場上見一麵，哪怕隻是說上幾句話，也算了了一樁心願。”
    蘇定方聞言，目光落在地圖上的河道處，輕輕歎了口氣。他何嚐不想出戰？自歸降夏軍以來，他雖受重用，卻總覺得心中空落落的——賈柳樓結義的二十四位兄弟，如今各自散落，有的在唐軍效力，有的不知去向，他日夜惦記著大哥魏征的耿直、二哥秦瓊的豪爽、三哥徐茂公的智謀，還有四哥程咬金的詼諧。尤其是近幾日得知唐軍大營中便有秦瓊、徐茂公等人，他更是坐立難安，恨不得立刻就去見一見這些老兄弟。
    “我又何嚐不想請戰？”蘇定方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幾分悵然，“隻是夏王眼下並無主動進攻的號令，咱們若是貿然請戰，怕是會觸怒夏王。再者，唐軍那邊有二哥和三哥在，真要打起來，咱們與兄弟們刀兵相向，這心裏……”
    話未說完，帳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帳簾被掀開，方才去通報的那個小校快步走了進來，對著蘇定方單膝跪地“啟稟將軍！營門外來了一位道人，自稱是將軍的舊友，名叫徐績，說是特來拜訪將軍！”
    “徐績？”蘇定方聽到這兩個字，猛地抬頭，眼中瞬間閃過一絲驚喜，手中的馬鞭險些落在地上。他身旁的高慧英、馬山等人也都是一愣——徐績不就是賈柳樓的三哥徐茂公嗎？他怎麽會突然來夏營拜訪？
    蘇定方定了定神，連忙說道“快！快請徐三爺進來！不，本將軍親自去迎！”說罷，他也顧不上再商議請戰之事，大步就往帳外走去。高慧英、馬山三人對視一眼，也連忙跟上——他們倒要看看，這位讓蘇將軍如此看重的徐三爺，究竟是何模樣。
    帳外的夜色更濃了，晚風帶著幾分涼意，吹得蘇定方的銀甲微微作響。他快步走到後營門處，遠遠便看見那道玄色的身影正站在燈籠下，手中拂塵輕輕擺動，正是他日夜思念的三哥徐茂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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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哥！”蘇定方心中一熱，快步上前，聲音竟有些哽咽。
    徐茂公見他走來，臉上露出笑容，再次打了個稽首“九弟，別來無恙？”
    蘇定方快步走到徐茂公麵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上下打量著他，眼眶微微泛紅“三哥，真的是你！我……我還以為這輩子都難再見到你了！”這些年的征戰漂泊、對兄弟的思念，此刻盡數湧上心頭，讓這位平日裏剛毅的將軍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徐茂公拍了拍他的手背，輕聲道“傻兄弟，說什麽胡話。咱們兄弟一場，總有再見之日。今日貧道來此，一是想看看你，二是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蘇定方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擦了擦眼角，笑道“三哥說的是。快，跟我進帳說話！慧英，還有馬山他們，都在帳中等著，正好讓他們見見你這位三哥！”說罷，他便拉著徐茂公的手，往中軍帳走去。
    高慧英、馬山三人跟在後麵，見蘇定方對這位徐三爺如此親近，心中也暗自感歎——看來，這位徐三爺與將軍的兄弟情誼，果然非同一般。
    不多時，幾人便走進了中軍帳。徐茂公剛一進帳，高慧英便起身走上前，對著他福了一禮“小婦人高慧英，見過徐三爺。常聽定方提起三爺的智謀，今日得見，實屬榮幸。”
    馬山、李飛、張建三人也連忙上前，齊齊拱手“末將馬山（李飛、張建），見過徐三爺！”
    徐茂公笑著點頭，對高慧英道“弟妹不必多禮，久聞弟妹文武雙全，定方能有你相助，真是他的福氣。”又對馬山三人道“三位將軍都是九弟的得力助手，不必多禮，快請坐。”
    眾人分賓主坐下，小校很快端上了茶水。蘇定方端起茶杯，遞到徐茂公麵前，急切地問道“三哥，我聽小校說你從唐軍那邊來，大哥魏征、二哥秦瓊、四哥程咬金他們……他們都還好嗎？”
    徐茂公接過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看著蘇定方急切的眼神，緩緩說道“九弟放心，大哥、二哥、四哥他們都好。大哥如今在唐營中掌管文書，二哥依舊是軍中大將，四哥還是老樣子，愛說愛笑，隻是也時常念叨著你。”
    聽到兄弟幾人都安好，蘇定方心中懸著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我這些年，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他們，總怕他們出什麽意外。”
    一旁的高慧英見他如此，輕聲道“定方，你也別光顧著問兄弟們的情況，倒是讓徐三爺說說，今日來此，可有什麽要事？”
    蘇定方這才醒悟過來，連忙道“三哥，是我心急了。你今日冒險來夏營，想必是有要緊事吧？有什麽話，你盡管說，隻要是我能辦到的，絕不推辭！”
    徐茂公放下茶杯，神色漸漸嚴肅起來，目光掃過帳中眾人，緩緩開口“九弟，弟妹，還有三位將軍。貧道今日來此，一來是探望九弟，二來，是想跟你們說說眼下的局勢。如今天下大亂，百姓流離失所，唐軍奉天承運，意在平定亂世，解救萬民。夏軍雖有戰力，卻終究難成大業。九弟，你本是胸懷大誌之人，又與我等兄弟情深，何苦在此蹉跎？不如……”
    徐茂公話未說完，蘇定方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沉默片刻，眉頭再次皺起，緩緩說道“三哥，我明白你的心意。隻是我已歸降夏王，若是此時背棄，豈不是成了不忠不義之人？再者，夏王待我不薄，我怎能做出這等事來？”
    馬山也在一旁說道“徐三爺，我等隨將軍歸降夏軍，便要與將軍共進退。夏王對我等有知遇之恩，我等不能忘恩負義。”
    徐茂公聞言，並未動怒，隻是輕輕歎了口氣“九弟，三位將軍，貧道並非要你們背棄夏王，隻是想讓你們看清局勢。夏王雖有雄才，卻多疑好殺，如今麾下雖有不少將士，卻人心不齊。反觀唐軍，唐王仁厚，麾下人才濟濟，兄弟們也都在唐軍效力，若是你能歸唐，咱們兄弟便能再次並肩作戰，共平亂世，豈不是美事？”
    蘇定方沉默不語，他心中何嚐沒有過動搖？一邊是兄弟情誼，一邊是君臣之義，他實在難以抉擇。高慧英見他為難，輕聲道“三爺，定方並非不願與兄弟們團聚，隻是此事事關重大，還需從長計議。不如先不說此事，三爺難得來一趟，咱們還是說說當年賈柳樓的舊事吧？”
    徐茂公見蘇定方神色猶豫，知道此事不能急於求成，便點了點頭“也好，舊事也好，眼下的戰事也罷，咱們慢慢說。對了，九弟，方才我在營門外，聽小校說你正在帳中議事，可是在商議請戰之事？”
    提到請戰，蘇定方眼中頓時閃過一絲光彩，點頭道“正是！如今唐軍與夏軍隔河對峙，我想請令出戰，一來是為夏王效力，二來，也想在戰場上見見二哥他們，哪怕隻是遠遠看一眼也好。”
    馬山也附和道“徐三爺，咱們將軍這幾日一直愁著這事呢！夏王遲遲不下令，兄弟們都快憋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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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茂公聞言，沉吟片刻，目光落在案上的地圖上，緩緩說道“九弟，若是夏王真的準你出戰，你打算如何應對？唐軍那邊，二哥秦瓊武藝高強，麾下將士也皆是精銳，你可有把握？”
    蘇定方起身走到地圖旁，指著河道兩側的地形，說道“三哥你看，這條河水流湍急，唐軍若是想渡河，必然會選擇上遊的淺灘處。我若是請戰，便率一部人馬在淺灘處設伏，待唐軍渡河一半時，再突然出擊，定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高慧英補充道“而且咱們還可以派人在上遊投放火油，若是唐軍乘船渡河，便用火攻，燒毀他們的船隻，讓他們無法渡河。”
    徐茂公看著地圖，又看了看蘇定方和高慧英，點了點頭“你們的計策倒是可行，隻是唐軍那邊有二哥和我在，你們的伏兵恐怕難以奏效。九弟，你別忘了，我與二哥對你的戰術風格，可是了如指掌。”
    蘇定方聞言，臉上露出一絲無奈“三哥，我也知道你們了解我，可我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了。我太想見見兄弟們了……”
    徐茂公看著他眼中的渴望，心中也是一軟，緩緩說道“九弟，你若真想見兄弟們，也未必非要在戰場上。若是你能歸唐，咱們兄弟便能日日相見，何必非要刀兵相向？這樣吧，貧道今日先回去，你再好好想想。三日之後，貧道再來此處，給你一個答複——若是你願意歸唐，貧道便想辦法讓你與兄弟們團聚；若是你不願，貧道也絕不勉強，隻盼你日後在戰場上，能與兄弟們手下留情。”
    蘇定方沉默良久，終於點了點頭“好，三哥，我聽你的。三日之後，我給你答複。”
    夜色漸深，徐茂公也不再多留，起身告辭。蘇定方親自送他到後營門處，看著他牽著白馬消失在夜色中，才緩緩轉身回帳。帳中，高慧英、馬山三人正等著他，見他回來，馬山連忙問道“將軍，您打算怎麽辦？真要歸降唐軍嗎？”
    蘇定方走到案前，拿起案上的佩劍，輕輕抽出半截，劍光在燭火下閃爍。他沉默片刻，緩緩說道“我與兄弟們情深義重，卻也受夏王之恩。此事……容我再想想。隻是不管如何，三日之後，我定會給三哥一個答複，也給兄弟們一個答複。”
    帳外的風依舊在吹，燭火搖曳，映著蘇定方堅毅的臉龐，也映著他眼中的猶豫與掙紮。三日之後，他究竟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唐軍與夏軍的戰事，又會因此發生怎樣的變化？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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