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空氣凝滯得像團熱膠，許前進指尖捏著青瓷杯，正望著杯底舒展的龍井出神。尖銳的手機鈴聲驟然撕裂死寂，他條件反射地一抖，滾燙的茶水在杯沿綻開細密的銀邊，如同他瞬間繃緊的神經。
    “前進哥！你快和香玲姐來醫院！和平被人打了！”小吳帶著哭腔的尖叫刺破聽筒，許前進指節瞬間泛白，青瓷杯底磕在檀木茶幾上發出悶響。茶漬蜿蜒過雕花紋路，像極了此刻在他胸腔裏蔓延的血色恐懼。
    “什麽？！”茶壺重重砸落，滾燙的茶水濺在手背，灼痛卻抵不過心底翻湧的驚濤駭浪。他幾乎是嘶吼著追問“光天化日之下，誰敢公然行凶？人怎麽樣了？”電流聲裏夾雜著醫院特有的嘈雜——金屬輪床的摩擦聲、此起彼伏的呼叫鈴，每一個音符都在加劇他太陽穴的突突跳動。
    掛斷電話的刹那，許前進的影子已經掠過客廳。廚房裏，香玲正將最後一團麵按在案板上，雪白的麵粉簌簌落在她深藍色圍裙上。他撞開廚房門的瞬間，未成型的麵團骨碌碌滾落在地，沾染上深色的汙漬。
    “和平在縣醫院急救呢！”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喉嚨裏仿佛卡著帶刺的鐵絲，“快走！”
    擀麵杖當啷墜地，香玲蒼白的指尖還保持著握物的弧度。她望著丈夫布滿血絲的雙眼，顫抖著問“要不要告訴小葉？”
    “先去看看什麽情況吧，回頭再告訴她也不遲！”車鑰匙被攥得發燙，許前進轉身時帶翻了牆角的竹簍。身後傳來香玲慌亂收拾的聲響，鑰匙串與瓷碗碰撞的脆響，像極了他此刻碎裂的心跳。
    夏日的風裹挾著柏油路麵蒸騰的熱浪灌進車窗，許前進的拇指幾乎要將喇叭按穿。後視鏡裏，香玲的手死死攥著手機，冷白的屏幕光打在她臉上，映出眼底跳動的恐懼。紅綠燈交替閃爍，每一次變燈都像是對生命的倒計時。
    縣醫院急診中心的玻璃幕牆泛著冷冽的白光，消毒水的氣味像無數細針鑽進鼻腔。小吳蜷縮在長椅角落，頭發黏在哭花的臉上，身旁圍著幾個同村的鄉親。許前進衝過去時，膝蓋重重磕在金屬椅架上，鑽心的疼卻不及胸腔裏翻湧的滔天怒火。
    “謝謝鄉親們”香玲的道謝聲被哽咽截斷，許前進已經扣住小吳的肩膀“到底怎麽回事？！”
    “四個蒙臉人開著黑車”小小吳抽噎著，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和平剛拐過村口的老槐樹，他們突然衝出來，什麽都沒說就”他突然捂住嘴，淚水決堤般滾落，“車牌被黑布蒙著，不過派出所已經在查監控了！”
    許前進的關節捏得咯咯作響，香玲的指甲深深掐進他手臂的皮肉裏，試圖按住那團即將爆發的怒火。“先等醫生的說法再說吧”她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尾音消散在消毒水的氣味裏。
    時間在電子鍾單調的滴答聲中凝固。許前進數著牆上紅色數字的每一次跳動，每一秒都像鈍刀割在心髒上。當急診室的門終於發出刺耳的滑動聲，他踉蹌著要衝過去，卻被香玲死死拽住衣角——那力道仿佛在拽住一頭即將失控的困獸。
    “傷者已脫離危險。”醫生摘下口罩，聲音平淡得像是在播報天氣，“左側三根肋骨骨折，顱腦輕微震蕩，需要留院觀察。”
    推開重症監護室的門，消毒水的氣味突然變得刺鼻。和平躺在病床上，纏著繃帶的額頭泛著青紫色，嘴角裂開的傷口還滲著血絲，氧氣管隨著微弱的呼吸輕輕顫動。香玲的膝蓋發軟，扶住門框才勉強站穩；許前進的手懸在兒子腫脹的臉龐上方，遲遲不敢落下——那些交錯的傷痕像一道道無聲的控訴，刺痛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前進！”香菱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向牆上的電視。縣新聞頻道正在播放現場監控四個黑影從黑色轎車魚貫而出，金屬棍棒在陽光下劃出冷冽的弧光。許前進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腥味在舌尖蔓延。三個月前和平的話突然在耳畔響起“爸，我最近在查的事可能會得罪人。”
    監控畫麵裏，轎車揚長而去，車牌處的黑布被風掀起一角。許前進死死盯著那抹模糊的輪廓，憤怒漸漸化作刺骨的寒意——這顯然不是偶然的衝突，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襲擊。
    夜幕悄然籠罩醫院，走廊的聲控燈忽明忽暗。許前進守在病床邊，聽著兒子平穩的呼吸聲，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放鬆。手機震動打破寂靜，是派出所打來的電話。
    “許先生，肇事車輛最後消失在城郊廢棄工廠。”民警的聲音帶著疲憊，“但我們在現場發現了被燒毀的車牌”對方頓了頓，“看起來是蓄意銷毀證據。”
    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尖銳刺耳，許前進望著兒子臉上的淤青，仿佛看見暗處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這場襲擊背後的真相，如同沉入深潭的石子，正在掀起越來越大的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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