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沉淵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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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死寂。唯有渾濁井水緩慢流淌的細微聲響,以及林清雪微弱卻逐漸平穩的呼吸聲,在狹窄的井底空間裏回蕩。
楚淩霄背靠著滑膩的井壁,腳下是那塊凸起的石頭,懷中抱著昏迷不醒的林清雪。她的身體冰冷依舊,但那股仿佛隨時會熄滅的微弱生機,在眉心那枚覆蓋著薄薄冰晶的太極印記散發的穩定星芒照耀下,奇跡般地維係著。
冰晶封印隔絕了“山魂湯”那沉重粘稠的金芒,也隔絕了它帶來的混亂與痛苦。此刻的林清雪,仿佛隻是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蒼白的麵容在冰藍星芒的映照下,褪去了之前的痛苦扭曲,顯露出一種近乎易碎的寧靜。
楚淩霄卻絲毫不敢放鬆。他渾身濕透,傷口在臭水的浸泡下傳來持續的刺痛,虎口崩裂處更是火辣辣地麻。體內的本真之力幾近枯竭,守護烙印如同風中殘燭,每一次跳動都帶來靈魂深處的虛弱和沉重。方才那驚心動魄的生死劫難——血色劍罡的毀滅殺意、林清雪爆發絕對零度的至高威嚴、神秘虛影的饋贈與囑托——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腦海裏,每一次回想都讓他心有餘悸。
“守好最後的冰魄鑰匙……” 那跨越時空的呢喃,如同冰冷的咒語,縈繞不去。
鑰匙?是林清雪眉心的這枚冰晶封印?還是封印之下,那被“金皮”重重包裹的孤雲峰本源?亦或是……她本身?楚淩霄的目光落在林清雪沉睡的側臉上,思緒紛亂。這口井,蘇逸塵指定的這口浸泡著絕望的枯井,哪裏是什麽暫時的避風港?分明是埋葬著萬載血仇、冰冷權柄與沉重宿命的……沉淵!
時間,在絕對的黑暗和死寂中,以令人心焦的速度緩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對意誌和體力的雙重煎熬。
第一天。
楚淩霄大部分時間都在盡力調息,試圖恢複一絲絲本真之力。守護烙印如同一個貪婪又吝嗇的火種,微弱地燃燒著,汲取著他僅存的體力,卻又勉強維持著他意識的清醒和身體的溫度不至於徹底流失。他不敢沉眠,警惕著井底任何一絲異動。那柄鏽劍雖然消散了,但淤泥深處是否還藏著別的恐怖?那聲引動巨變的鏽蝕嗡鳴,源頭何在?
林清雪一直沉睡。眉心的冰晶封印穩定地散發著微光,如同黑暗中的燈塔。楚淩霄每隔一段時間,便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絲微弱的本真之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探查她的經脈和識海。冰魄本源在那股精純寒意的注入下,如同被冰封的泉眼,雖然生機微弱,卻異常堅韌地維持著核心不滅。那層“金皮”被冰晶封印壓製,暫時蟄伏,但其沉重的“質感”並未消失,反而更像是在積蓄力量,等待破封的時機。這種脆弱的平衡,讓楚淩霄心頭沉甸甸的。
饑餓和寒冷是最大的敵人。冰冷的井水不斷帶走體溫,楚淩霄不得不持續消耗著守護烙印的力量來抵抗。饑餓感如同跗骨之蛆,胃部傳來陣陣痙攣般的抽痛。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口腔裏滿是鐵鏽和腥臭的味道,連吞咽的動作都顯得無比艱難。
第二天。
守護烙印的火苗更加微弱了。楚淩霄感到一陣陣的眩暈襲來,眼前偶爾會閃過黑斑。長時間的浸泡和能量匱乏,讓他的身體機能開始明顯下滑。傷口傳來的不再是刺痛,而是麻木的鈍感。
林清雪依舊沉睡。她的呼吸似乎比昨天更悠長了一點點,但依舊微弱得令人心慌。楚淩霄探查時,發現她體內那股冰魄本源似乎在極其緩慢地、自發地流轉,試圖修複被“山魂湯”和之前識海風暴衝擊的暗傷。這讓他看到了一絲渺茫的希望。然而,眉心的冰晶封印,光芒似乎……黯淡了極其微弱的一絲?若非他全神貫注地守護觀察,幾乎無法察覺。這個發現讓他的心猛地一沉——封印的力量在消耗!它不可能永遠壓製住那狂暴的“山魂湯”!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開始一點點淹沒他。三天之期才過去一半多,他就已經油盡燈枯。蘇逸塵……他真的能及時趕到嗎?還是說,這口井,本就是他為兩人選定的……最終歸宿?
就在這絕望的念頭升起之時——
“咕嚕……”
一聲輕微的氣泡破裂聲,從腳下不遠處的淤泥中傳來。
楚淩霄瞬間繃緊了神經!守護烙印猛地一跳!
又來了?!
他屏住呼吸,握緊了孤雲劍的劍柄,殘存的力量在體內艱難凝聚,死死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渾濁的淤泥表麵,一個小小的氣泡破裂後,再無動靜。仿佛隻是淤泥深處自然逸散的一絲沼氣。
但楚淩霄不敢有絲毫大意。上一次的鏽蝕嗡鳴,引來了何等恐怖的東西?他全神戒備,感知提升到極限。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井底重歸死寂。除了水流聲和兩人的呼吸,再無其他。
就在楚淩霄緊繃的神經稍有鬆懈的刹那——
“嗡……”
那熟悉而令人心悸的、帶著金屬鏽蝕摩擦感的微弱嗡鳴,再次從淤泥深處傳來!比上一次更加清晰!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深埋的黑暗裏……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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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鳴聲隻持續了一瞬,便再次沉寂。
然而,這一次,楚淩霄清晰地感覺到,懷中的林清雪……身體輕輕顫栗了一下!
他猛地低頭!
隻見林清雪眉心的冰晶封印,光芒驟然急促地閃爍了幾下!封印之下,那點被壓製的、代表“山魂湯”的金芒,如同被驚醒的毒蛇,猛地掙紮著亮起了一瞬,衝擊得冰晶封印表麵泛起細密的漣漪!
“呃……” 昏迷中的林清雪發出一聲極其痛苦的悶哼,眉頭緊緊蹙起,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仿佛在夢中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楚淩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毫不猶豫,將體內僅存的、如同風中殘燭的最後一絲本真之力,毫無保留地渡入林清雪體內,湧向她的眉心!
暗金色的、帶著守護烙印意誌的力量,如同最忠誠的衛士,死死抵在冰晶封印之上,協助它鎮壓那一點躁動掙紮的金芒!
“嗡……” 冰晶封印得到援助,光芒穩定下來,表麵漣漪平複。那點掙紮的金芒被重新壓製下去,縮回封印深處。
林清雪緊蹙的眉頭稍稍舒展,痛苦的悶哼停止,但呼吸明顯急促了幾分,額頭的冷汗更多了。
楚淩霄卻如同被抽幹了最後一絲力氣,眼前陣陣發黑,身體晃了晃,險些抱著林清雪栽入水中。他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幹癟的肺葉,帶來火辣辣的疼痛。守護烙印的光芒,已經微弱得幾乎看不見了,隻剩下靈魂深處一點執念般的灼熱。
僅僅是一次嗡鳴的餘波,就讓他耗盡了最後的力量,險些讓封印鬆動!這淤泥深處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它似乎與林清雪體內的“山魂湯”有著某種詭異的聯係!每一次嗡鳴,都在試圖喚醒那恐怖的力量!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絕望,徹底攫住了楚淩霄。他看著懷中依舊昏迷、卻仿佛隨時會被引爆的林清雪,看著自己連劍都快握不住的雙手,看著頭頂那遙不可及、象征著生路的微弱天光……
難道……真的……要止步於此了嗎?
守護的信念,在絕對的虛弱和絕望麵前,第一次……產生了動搖的裂痕。
第三天。
黑暗,前所未有的粘稠。饑餓感已經麻木,隻剩下一種掏空五髒六腑的虛弱。寒冷深入骨髓,連守護烙印那點微弱的灼熱感都幾乎感覺不到了,隻剩下麻木的冰冷。
楚淩霄的意識在昏沉與短暫的清醒之間反複掙紮。每一次短暫的清醒,他都立刻感知林清雪的狀態。冰晶封印的光芒又黯淡了一絲,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林清雪的氣息更加微弱,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斷絕。
“蘇逸塵……你到底……在哪裏……” 一個微弱的念頭,在楚淩霄昏沉的意識裏閃過。三天之期已至,井口卻沒有任何動靜。希望,如同井底的黑暗,濃得化不開。
就在楚淩霄的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深淵時——
“嗡……嗡……嗡……”
這一次,不再是短暫的嗡鳴!
一陣持續的、帶著強烈金屬震顫感的嗡鳴聲,如同沉悶的戰鼓,從淤泥深處……清晰地、連續不斷地傳來!整個井底的渾濁水流,都在這嗡鳴聲中劇烈地震蕩起來!淤泥翻滾,腥臭的氣味更加濃烈!
一股遠比之前兩次更加狂暴、更加混亂、充滿了……貪婪與饑餓意念的恐怖波動,如同蘇醒的洪荒巨獸,猛地從淤泥深處……爆發出來!直接鎖定了林清雪眉心那搖搖欲墜的冰晶封印!
“不好!” 楚淩霄殘存的意識被這恐怖的波動瞬間驚醒!守護烙印爆發出最後一絲、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灼熱!
他看到懷中的林清雪,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眉心的冰晶封印瘋狂閃爍,如同即將碎裂的玻璃!封印之下,那“山魂湯”的金芒如同脫困的凶獸,狂躁地衝擊著封印,試圖破封而出!林清雪緊閉的眼皮下,眼球在瘋狂轉動,喉嚨裏發出嗬嗬的痛苦喘息!
淤泥劇烈地翻湧,如同煮沸的濃湯!一個巨大的、模糊的、由無數鏽蝕金屬碎片和淤泥構成的……難以名狀的恐怖輪廓,正在從深埋萬載的黑暗中……緩緩升起!那持續不斷的嗡鳴,正是它“蘇醒”的咆哮!它的“目光”,貪婪地鎖定著林清雪眉心的光芒——那對它是無上的美味,是掙脫束縛的關鍵!
最後的時刻……到了!
楚淩霄眼中爆發出絕望的瘋狂!他榨幹靈魂深處最後一點力量,試圖再次抬起孤雲劍!哪怕是用牙咬,用頭撞,他也要擋在師妹身前!
然而,身體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手臂連抬起一寸都做不到!
冰晶封印的光芒,在淤泥怪物恐怖的意念衝擊和林清雪體內“山魂湯”的裏應外合下,如同風中殘燭,驟然……熄滅!
“啵!”
一聲輕微卻無比清晰的碎裂聲響起!
覆蓋在林清雪眉心的冰晶封印……徹底崩碎!化作點點冰藍色的光塵,消散在渾濁的水流中!
失去了最後的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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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到極致的、帶著孤雲峰崩塌悲鳴、地脈斷裂痛楚、以及被萬載鎮壓的滔天怒火的……暗金色洪流,如同沉寂萬年的火山轟然爆發,猛地從林清雪眉心的太極印記中……噴湧而出!
金光瞬間照亮了整個枯井!那恐怖的意念衝擊,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狂暴百倍!林清雪的身體猛地繃直,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痛苦尖嘯!七竅之中,同時滲出淡金色的血絲!
而淤泥中升起的那個巨大、鏽蝕、散發著無盡貪婪饑餓的怪物輪廓,在這股純粹而狂暴的本源力量刺激下,發出了興奮到極致的、令人靈魂凍結的……無聲咆哮!它那由無數碎片構成的“身軀”劇烈蠕動,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朝著金光爆發的源頭——林清雪,狠狠地……撲噬而來!
金光爆發,怪物撲噬!油盡燈枯的楚淩霄,隻能眼睜睜看著這毀滅的一幕在眼前上演!
就在這千鈞一發、萬物似乎都要歸於終結的瞬間——
“噗嗤!”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氣泡破裂的聲音,突兀地在楚淩霄和林清雪頭頂上方……不足三尺的井壁處響起!
緊接著,那堅硬、滑膩、布滿苔蘚的井壁上,一點微弱卻無比穩定的……冰藍色光芒,如同黑暗中悄然睜開的眼眸,驟然亮起!
光芒並非來自井外,而是……從井壁內部透出!
一個僅有拳頭大小、由純粹寒冰凝結而成的、結構無比繁複玄奧的……微型法陣,無聲無息地浮現在井壁之上!法陣的核心,赫然是一枚……與之前林清雪眉心封印同源、卻更加古老深邃的……冰晶符文!
就在這冰晶符文亮起的刹那!
“嗡——!!!”
一股遠比林清雪之前爆發的、更加浩瀚、更加純粹、仿佛源自萬古冰河源頭的……絕對零度領域,以那個微型法陣為中心,瞬間……降臨!
時間、空間、爆發的暗金洪流、撲噬而來的淤泥怪物、翻滾的井水、甚至楚淩霄和林清雪……一切的一切,在這股降臨的絕對意誌麵前,再次……被強行凝固!
金光凝固在林清雪眉心三寸之外,如同被凍結的火焰!
淤泥怪物保持著撲噬的猙獰姿態,距離兩人不足一丈!
翻滾的水浪凝固成靜止的冰晶雕塑!
楚淩霄凝固在最後的絕望姿態,眼中映照著那枚突然亮起的、散發著拯救氣息的……冰晶符文!
整個枯井,瞬間化作了……永恒的冰河墓穴!
絕對的死寂中,唯有那枚井壁上的冰晶符文,散發著穩定而冰冷的微光。
冰封的中心,林清雪眉心那狂暴噴湧的暗金洪流,在這股更高等階的冰魄力量鎮壓下,如同被扼住了喉嚨的凶獸,不甘地掙紮、扭曲,卻無法再前進分毫,反而被那符文散發的寒意,一絲絲地……強行逼退、壓縮回她的眉心印記之中!
而那撲噬而來的淤泥怪物,在絕對零度的領域裏,構成它身體的無數鏽蝕碎片,開始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哢”聲,表麵迅速覆蓋上厚厚的、散發著寂滅氣息的堅冰!
死局……似乎被這枚突然出現的冰晶符文,強行按下了暫停鍵!
然而,楚淩霄凝固的意識深處,守護烙印傳遞來最後一絲、無比清晰的意念:這暫停……需要代價!巨大的代價!符文的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蘇逸塵……這就是你留下的……真正的後手嗎?
這沉淵中的三日,遠未結束!最終的生機,依舊懸於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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