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衛東走出醫院大門，二月的寒風迎麵撲來，竟還有一些寒意。
    他站在台階上，望著灰蒙蒙的天空，胸口像壓著一塊巨石。
    “葉衛華，他怎麽就犧牲了呢......”
    葉衛東深吸一口氣，裹了裹棉衣。
    外麵，徐老給他安排的一輛吉普車正靜靜地等在那裏。
    葉衛東上了車，指點老張來到了先鋒商貿經營所。
    “葉哥？你怎麽來了？”正在門口清點貨物的張俊驚訝地抬頭，“不是說今天要去......”
    話沒說完，張俊就注意到了葉衛東通紅的眼眶和蒼白的臉色。
    他立刻放下手中的賬本，快步走過來：“出什麽事了？”
    葉衛東搖搖頭，徑直走進辦公室。
    鄧天翔正在打電話聯係業務，見他進來，匆匆掛斷電話。
    “衛東？”
    “葉衛華，我葉家的大哥......犧牲了。”
    辦公室裏一片死寂。
    張俊和鄧天翔麵麵相覷，他們都知道葉衛東與家裏的複雜關係。
    “那你？……”鄧天翔也不知該如何和葉衛東說話。
    “我剛從醫院回來。”葉衛東雙手捧著杯子，感受著那一點溫度，“葉家媽媽......精神出了問題。我妹妹來找我，說......說醫生認為見到我可能對她有幫助。”
    張俊皺眉：“所以你去見了他們？”
    葉衛東點點頭，將醫院裏的情形簡單說了一遍。
    “葉哥，你打算怎麽辦？”張俊小心翼翼地問。
    葉衛東沉默良久，終於抬起頭：“這段時間，到了周末，我都會去看看他們。”
    張俊拍拍他的肩膀：“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我們都支持你。”
    “謝謝。”葉衛東勉強笑了笑，“對了，經營所這邊怎麽樣？”
    “一切正常。”鄧天翔翻開賬本，“捐贈物資的事雖然引起了一些爭議，但最近南方戰事吃緊，大家的注意力都轉移了。下麵各商場需要的貨並未減少，隻是，這仗也不知要打到什麽時候，南方貨運暫停了。”
    葉衛東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事業上的成功此刻顯得那麽微不足道，葉家人的變故讓他重新審視起自己的人生。
    “葉哥，要不這幾天你先休息？這邊有我們呢。”張俊關切地說。
    “好，麻煩你們了。”
    接下來的幾個周末，葉衛東都會去醫院看望肖菊英。
    雖然他堅持沒有喊一聲媽媽，但除此之外，他還是盡可能讓肖菊英能夠開心一些。
    …………
    一個月後，南方傳來了取得勝利的消息，肖菊英的病情也總算好起來了。
    “長征，我想起來了，衛東小時候最喜歡吃我做的紅燒肉，每次都能吃兩大碗。”
    肖菊英這天突然對葉長征說道。
    “是啊，那孩子胃口一直很好。”葉長征的聲音裏帶著久違的輕鬆。
    “你說......他明天會來嗎？”
    “會的，他答應過。”
    次日，葉衛東站在門外，眼眶發熱。他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
    “衛東！”肖菊英看到他，眼睛一亮，“快進來，媽正和你爸說起你呢。”
    這是幾天來母親第一次如此清醒地認出他，還自然地稱葉長征為“你爸”。葉衛東心中一顫，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他走到床邊坐下，刻意保持著距離。
    “您今天感覺怎麽樣？”
    “好多了。"肖菊英慈愛地看著他，”你瘦了，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葉衛東勉強笑了笑：“我吃得很好，隻是已經開學了，另外還有科研任務，比較忙。”
    “別太累著自己。”肖菊英突然壓低聲音，“衛東，媽想問你一件事......你能搬回家住嗎？哪怕就幾天......”
    葉衛東的表情僵住了。他下意識地看向葉長征，後者也顯得很意外。
    “菊英，衛東有自己的生活......”葉長征試圖勸阻。
    “我知道，我知道......”肖菊英的眼中泛起淚光，“我隻是......隻是害怕。每次閉上眼睛，就看到衛華渾身是血地站在我麵前......如果有衛東在，也許......”
    葉衛東握緊了拳頭：“您需要好好休息。我會常來看您的。”
    離開醫院時，葉長征追了出來：“衛東，你媽的話別往心裏去。她現在情緒不穩定。”
    葉衛東停下腳步，語氣冷淡：“我知道。但有些事情，不是生病就能改變的。”
    葉長征的眼圈紅了："三年了......你就不能......"
    “葉叔叔，我來看望是因為她生病了。僅此而已。”
    葉長征像是突然老了十歲：“我明白了。”
    肖菊英總算出院了。
    令葉衛東沒想到的是，就在她出院的第二天，這夫妻二人又突然找到了京大校園裏。
    還帶來了兩個食盒。
    “衛東，媽今天做了你愛吃的紅燒肉。”
    葉衛東看著肖菊英那期待的眼神，硬起心腸："我吃過了。您應該多休息，別太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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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桌上，氣氛凝固得令人窒息。
    葉長征試圖找話題：“我在電視上看到了你們給前線捐物資的新聞，經營所最近忙嗎？”
    “還行。”葉衛東簡短地回答。
    “那個......”葉長征猶豫了一下，“你與陳司令的女兒關係怎麽樣了？”
    葉衛東放下筷子，眼神銳利：“您突然關心起她來了？”
    “我隻是......”
    “你們已經與我斷絕了關係，我不想說太難聽的話，因此，我的事，你們還是盡量少打聽，行嗎？”葉衛東站起身，“謝謝你們的紅燒肉，這次我就收下了，以後，你們不用麻煩了。”
    肖菊英突然哭了起來：“衛東，媽求你了......衛華已經不在了，你就不能......”
    葉衛東的聲音突然提高，又立刻壓低，“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重來。大哥的事我很遺憾，但這不是我的錯。”
    …………
    一周後，葉衛華的追悼會在八寶山革命公墓舉行。
    葉衛東獨自站在最後一排，看著那夫妻倆互相攙扶著接受部隊領導的慰問。
    當念到“為掩護戰友撤退，獨自一人堅守陣地，直至壯烈犧牲”時，肖菊英痛哭失聲。
    葉衛東的眼眶濕潤了，但他始終沒有上前。
    追悼會結束後，雨幕中，葉長征扶著肖菊英慢慢走向停車場。
    葉衛東站在遠處，看著他們佝僂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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