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委大樓的會議室裏，煙霧繚繞。
    李部長摘下眼鏡，揉了揉發紅的眼睛。
    這場關於私營經濟地位的辯論已經持續了三個小時。
    “同誌們，三中全會明確指出，要把工作重點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李部長敲著桌子，“先鋒商貿這樣的企業，解決了就業，創造了稅收，豐富了市場，還為前線作出了一萬多元的貢獻，有什麽不好？”
    對麵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幹部冷哼一聲：“老李，你別忘了我們搞的是社會主義！允許這些小商小販存在已經是網開一麵，現在還要表彰？這不是鼓勵資本主義複辟嗎？”
    會議室裏響起低聲議論。
    李部長不急不躁，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這是上個月的統計數據。京城市個體經營戶共繳納工商稅12萬元，其中先鋒商貿一家就繳納了3.8萬元。他們雇傭了32名待業青年，通過他們的批發網絡銷售的商戶解決了上百人就業。"
    他停頓一下，環視眾人：“更重要的是，他們捐贈的物資在前線醫院發揮了重要作用。幾位領導去慰問時都看到了，傷員們蓋的是他們捐贈的毛毯，用的是他們捐贈的手電筒。”
    會議室安靜下來。
    “我認為，先鋒商貿不僅應該表彰，還應該作為典型推廣。”李部長提高聲音，“首長說不管黑貓白貓，捉到老鼠就是好貓。現在國家需要發展經濟，需要改善民生，這樣的企業為什麽不能鼓勵？”
    主持會議的副主任點點頭：“李部長的意見很有道理。這樣吧，把討論情況整理成報告，向上級匯報。”
    …………
    三月的京城，柳枝抽出了嫩綠的新芽。
    葉衛東站在經營所門口，望著街上行色匆匆的人們，手裏攥著當天的《人民日報》。
    頭版刊登著南方勝利的消息，鮮紅的標題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看什麽呢？這麽入神。”張俊叼著煙走過來，伸手在葉衛東眼前晃了晃。
    葉衛東把報紙遞過去：“南方打贏了。”
    “真的，太好了！”張俊猛吸一口煙，吐出一串煙圈，“這下咱們捐的那些物資也算派上用場了，正好我們又需要進貨了，我還一直擔心南方的貨運不過來，我們不好經營下去呢。”
    正在這時，鄧天翔從裏麵跑出來，手裏揮舞著一份文件：“你們猜怎麽著？工商局來通知，說咱們被評為"先進個體經營單位"，要參加下周的表彰大會！”
    三人麵麵相覷。
    自從捐贈事件引發爭議後，他們一直如履薄冰，沒想到局勢轉變得如此之快。
    “這風向變得也太快了。”張俊掐滅煙頭，眯起眼睛，“該不會是陷阱吧？”
    葉衛東搖搖頭，指著報紙第四版的一篇文章：“你看這篇《論改革開放與市場經濟》，風向真的變了。”
    文章署名“特約評論員”，但葉衛東從外公那裏得知，這是中y高層授意發表的。
    文章明確提出要“大膽解放思想，發展商品經濟”，甚至提到“私營經濟是社會主義經濟的有益補充”。
    鄧天翔興奮地搓著手：“那咱們是不是可以擴大經營了？”
    “別急，”葉衛東打斷他，“先搞清楚情況再說。我去找外公打聽打聽。”
    …………
    表彰大會在人民大會堂的一個側廳舉行。
    葉衛東三人穿著嶄新的中山裝，坐在前排，手心全是汗。
    周圍都是各區縣的先進代表，大多來自國營工廠和集體企業，像他們這樣的個體戶寥寥無幾。
    “下麵請先鋒商貿經營所的代表上台領獎！”
    隨著主持人的宣布，會場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
    葉衛東注意到，有幾個幹部模樣的人甚至沒有抬手。
    上台後，頒發獎狀的領導握住葉衛東的手，低聲說：“年輕人，好好幹。你們走在了時代前麵。”
    這句話讓葉衛東心頭一熱。
    他轉身麵向會場，舉起獎狀，突然看到後排一人正陰著臉盯著他們，眼神像淬了毒。
    會後，三人剛走出大會堂，就被一群記者圍住。
    “請問你們作為個體經營者獲得政府表彰有什麽感想？”
    “聽說你們準備擴大經營，是真的嗎？”
    “有傳言說你們月入過萬，能否透露真實情況？”
    葉衛東謹慎地回答著問題，突然在人群外圍看到了外公和李部長站在一起。
    李部長朝他微微點頭，眼神中滿是鼓勵。
    記者散去後，李部長走過來：“小葉，有空嗎？我想和你們三個年輕人聊聊。”
    在計委附近的一家小餐館裏，李部長要了個包間。
    “你們可能不知道，你們已經成了高層討論的一個案例。”李部長開門見山，“現在有兩種意見，一種認為應該嚴格控製私營經濟發展，一種認為應該大膽放開。”
    葉衛東給李部長斟上茶：“部長，我們隻是想順應國家政策做點生意，沒想惹這麽多麻煩。”
    李部長笑了：“改革開放就是最大的"麻煩"。你們趕上了好時代啊！”他壓低聲音，"我可以透露一點，中y正在研究允許成立民營公司的政策。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張俊的茶杯"當"地一聲掉在桌上：“民營公司？那我們是不是可以......”
    “噓——”李部長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政策還沒正式出台。不過，"他意味深長地看著三人，“你們可以開始準備了。”
    離開餐館，三人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春風吹拂著臉龐，帶來泥土的芬芳。
    街邊的音像店裏，鄧麗君的《甜蜜蜜》飄蕩在空氣中。
    “要變天了。”葉衛東仰頭望著湛藍的天空。
    …………
    一個月後，《關於成立民營企業的暫行規定》正式發布。
    先鋒商貿經營所裏，三人圍坐在辦公桌前，麵前攤著一份《公司章程》草案。
    “注冊資本二十萬元，我們三個按出資比例占股。”鄧天翔推了推眼鏡，“我算過了，葉衛東出資十萬，占50；張俊和我各出5萬，各占25的股份。”
    張俊撓撓頭：“我哪來五萬啊？年底分紅的錢我都花光了。”
    葉衛東笑了：“先鋒商貿的賬上你們都能分這麽多錢了，我們可以先把前段時間該分的紅結算一下就行了，實在不夠的話，我可以先給你們墊一部分，等後麵再分紅你們還給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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