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成那句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李若蘅身上。
    李若蘅自己也傻了，她愣愣地看著林天成，茫然地搖了搖頭：“姐姐……她沒跟我提過啊。”
    “你不知道你姐姐以前是做什麽的嗎？”林天成追問道，語氣裏帶著一絲難以置信。
    “我……”李若蘅的眼神有些閃躲，聲音也低了下去，“我不知道。”她看到眾人疑惑的表情，隻好簡單解釋了一下：
    “那時候我姐姐不在榕水。家裏爺爺病得重，我爸就帶著姐姐去了上洋打拚，媽媽帶著我留在這邊。我其實也問過姐姐在上洋的生活，但她每次都隻是含糊地說上洋很好玩，她過得很開心之類的。
    那時候我們姐妹倆關係還不算特別熟，後來……後來關係好了，有了新的回憶，我就更沒想過去問那些過去的事了。”
    李若蘅抬起頭，不解地看著林天成：“天成，你為什麽會突然問這個？”
    林天成沒有立刻回答，他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劃了幾下，調出一個視頻，遞到李若蘅麵前。
    “你看看這個。”
    視頻的畫質有些模糊。畫麵裏，是兩個看起來隻有十幾歲的女孩，親密地擠在一個鏡頭裏。其中一個正是年輕了好幾歲的李若萱，她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摟著身邊另一個同樣明媚耀眼的女孩，對著鏡頭大聲介紹：
    “這是雲雪兒，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李若蘅的呼吸停滯了。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姐姐有過這樣一個“最好最好的朋友”。父親也從未提起過。
    更讓她震驚的是視頻裏姐姐的聲音，和她記憶中那個嗓音總是帶著一絲沙啞的姐姐判若兩人。
    “這……這不可能……”李若蘅喃喃道，“我姐姐的嗓子……她不適合唱歌啊，尤其是這種需要唱跳的偶像……”
    “你是怎麽知道我姐姐當過偶像的？”她猛地抬頭問林天成。
    “因為她教過我。”林天成收回手機，把他穿著李疏雨的皮，在湖邊練歌時被李若萱發現，然後被她一句一句指導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我當時就覺得很奇怪，”林天成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為什麽若萱姐聽到我的聲音會覺得懷念，為什麽她一個妝娘，卻那麽會教人唱歌。我當時不知道這張皮的聲音主人是雲雪兒，人聽自己說話的聲音和別人聽到的聲音有差距，我也沒往別處想。直到我查到這個視頻我才恍然大悟。”
    他的聲音沉了下去：
    “若萱姐之所以悵然若失，是因為我用的是雲雪兒的聲音。她之所以那麽會唱歌，是因為她以前走的，就是成長型偶像的道路。”
    林天成看著眾人，一字一頓地說出了自己的推論：
    “現在，雲雪兒成了大紅大紫的明星，而若萱姐的嗓子啞了，隻能當一個默默無聞的妝娘。雲雪兒出道至今從來沒有在任何場合提起過若萱姐。如果……如果陰謀論一點，若萱姐的嗓子，會不會就是……”
    後麵的話他沒說出口，但所有人都懂了。
    客廳裏死一般的寂靜。
    元梓雯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她那麽聰明，從林天成拿出那個視頻開始，她就已經把所有的碎片拚湊了起來。
    但她不願意相信。
    她不願意相信那個在s展會上對著她溫柔微笑的雲雪兒，那個在舞台上耀眼奪目的雲雪兒，會是一個背叛朋友的奸詐小人。
    她想起了上次在街邊，自己因為沒能擠到前麵而失落時，舞台上的雲雪兒拿起話筒，對著台下熱情的人群說：
    “謝謝大家！接下來，我想為大家唱一首我很喜歡的歌，來自《約會大作戰》的主題曲——《trust in 》，可以嗎？”
    為什麽是那首歌？
    是看到她了嗎？是特意唱給她聽的嗎？
    那股湧上心頭的暖流，那份專屬於她的禮物……難道全都是假的嗎？
    一個那麽溫柔的人，怎麽會背刺自己最好的朋友？
    可她又無法解釋，為什麽雲雪兒會對淪為妝娘的李若萱視而不見，甚至連提都不願意提？
    巨大的矛盾撕扯著她的心髒，她感覺自己快要無法呼吸。
    “梓雯，你冷靜點！”
    一隻溫暖的手用力握住了她冰冷的手，薑原雅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好好想一想，梓雯，你冷靜一下就明白，現在下結論太早了。”
    薑原雅強迫元梓雯看著自己，見她眼神依舊渙散，心裏一疼，語氣卻更加堅定：
    “事情還沒調查清楚，這裏麵可能還有別的隱情。我們找個時間直接去問若萱姐就知道了。現在先不要瞎猜。”
    元梓雯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但薑原雅的話像是一劑鎮定劑，讓她混亂的思緒找到了一點點頭緒。
    是啊，隻是猜測而已……
    幾人看著元梓雯差到極點的臉色，誰也說不出話來了。剛剛才因為解開誤會而輕鬆起來的氣氛，此刻變得比之前更加沉重壓抑。
    元泠歎了口氣，“今天就先到這兒吧，都散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
    回程的車裏，死一般的寂靜。
    薑原雅專心開著車，紅燈亮起，車子緩緩停在路口。元梓雯輕輕握住了薑原雅的手，薑原雅側過頭，路燈昏黃的光透過車窗，照亮了副駕駛座上那張蒼白的小臉。
    元梓雯一動不動地靠在座位上，眼睛空洞地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夜景。
    【梓雯？梓雯你能聽到我嗎？】
    腦海中，江曇漪焦急地呼喚著，但得不到任何回音。元梓雯的精神世界此刻已經豎起了厚厚的壁壘，拒絕與外界的一切溝通。
    薑原雅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氣對後排的兩人說：“泠泠，若蘅，我先送你們回去吧。梓雯交給我，我會照顧好她的。”
    後排的元泠和李若蘅對視一眼，她們知道這個時候再多的人圍在梓雯身邊也隻是添亂。
    “好，”元泠應了一聲，“雅雅，辛苦你了。”
    綠燈亮起，車流重新開始湧動。
    薑原雅剛準備鬆開手去換擋，那隻被她握著的手卻先一步鬆開了。
    元梓雯像是出於本能，下意識地將手收了回去，依然看著窗外，仿佛剛才那個抓著救命稻草不放的人不是她。
    刻在骨子裏的安全意識，即使在精神恍惚時也沒有消失。
    薑原雅心裏又酸又疼，她默默地開著車，將元泠和李若蘅送回了家，然後調轉車頭，駛向了她們兩人的小別墅。
    車子在地下停車場熄火，周圍瞬間安靜下來。薑原雅解開安全帶，看著依舊毫無反應的元梓雯，目光裏閃過一絲決絕。
    她不再猶豫，繞到副駕駛座，打開車門。
    “梓雯，我們到家了。”
    沒有回應。
    薑原雅俯下身，手臂穿過元梓雯的膝彎和後背，一用力，將她整個人從座位上橫抱了起來。
    這一次，和漫展上那次羞澀又心慌的公主抱截然不同。沒有臉紅心跳，沒有不知所措，懷裏的人很輕，元梓雯木木地任由她抱著，毫無反應。
    薑原雅抱著她走進電梯，上了三樓，回到她們的家。
    她用腳踢開臥室的門，小心翼翼地將元梓雯放到那張柔軟的大床上，拉過被子蓋好。昨天晚上還因為兩人同床共枕而感到的尷尬，此刻，那些心思早已被擔憂所取代。
    她坐在床邊，重新握住元梓雯冰涼的手，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它。
    “梓雯，”她柔聲開口，試圖用邏輯將她從情緒的漩渦裏拉出來，“目前的一切，都隻是我們的猜想，不是嗎？”
    元梓雯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也許雲雪兒有什麽苦衷，也許若萱姐的嗓子壞掉另有隱情。在真相大白之前，我們自己先亂了陣腳，妄加揣測這對誰都不公平。如果真的有什麽陰謀，那我們更應該查明這一切不是嗎？梓雯，我們是去尋找真相的，不是為了讓自己陷入悲傷你能明白嗎？”
    時間仿佛靜止了。
    良久，元梓雯那雙空洞的眼睛裏，終於重新聚焦起一點微光。她看著薑原雅，極其緩慢地點了一下頭。
    薑原雅緊繃的心弦終於鬆了下來。
    她不知道該怎麽進一步安慰，看著元梓雯疲憊的樣子，一個笨拙的念頭冒了出來。
    她清了清嗓子，輕輕地哼唱起來，是一首她小時候母親經常唱給她聽的搖籃曲。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歌聲算不上動聽，甚至有幾個音跑得有點遠。
    已經陷入半夢半醒狀態的元梓雯，腦子裏迷迷糊糊地閃過一個念頭：
    雅雅……你唱歌，真的不太適合啊……
    但這跑調的搖籃曲輕輕撫平了她內心所有的焦躁和恐慌。
    安全感包裹了她，沉重的眼皮終於徹底合上。
    一夜好夢。
    薑原雅看著元梓雯均勻的呼吸和舒展開的眉頭，終於徹底放下心來。她怕自己睡相不好，半夜會驚擾到她，但怎麽也不放心想了想，轉身從衣櫃裏抱出一床薄被，直接在床邊的地上躺了下來。
    就這樣守著，隻要她一睜眼，就能看到自己。
    梓雯，希望你能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