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小蘅，你聽我解釋……」他試圖在腦海裏辯解，聲音卻抖得不成樣子。
    「解釋什麽？」小蘅的聲音裏沒有憤怒，隻有一種平靜，但在時瑾看來比任何咆哮都更讓人恐懼，「解釋你當時是如何一步步把我逼入絕境，看著我的意識被你的吞噬，然後心安理得地穿上我的皮，準備去過我的人生？」
    「我沒有！我隻是……我隻是太羨慕了……我不知道會變成那樣！」劉時瑾抱著頭，痛苦地呻吟著。那些被他刻意遺忘的畫麵，那些他不敢麵對的卑劣念頭此刻被小蘅毫不留情地撕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你不知道？」小蘅冷笑一聲，「你明明知道。你隻是選擇了無視。你享受著一步步剝奪我存在的過程，對不對？你這個懦夫，連自己的欲望都不敢承認！」
    「我不是！我不是懦夫！」
    「你就是，你恨你的父母，卻不敢反抗。你渴望成為女孩，卻隻敢躲在陰暗的角落裏幻想。你犯了天大的錯，現在卻連麵對我的勇氣都沒有。劉時瑾，你讓我覺得惡心。」
    他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想說對不起，想說他後悔了，可這些詞語都堵在喉嚨裏，如此蒼白無力。
    「我不想再看到你，從我的世界裏滾出去。」
    那一瞬間，劉時瑾感覺自己像是在急速下墜，墜入一個無邊無際的黑色深淵。意識被拉扯，撕裂，然後歸於一片虛無。
    ……
    當意識重新匯聚時，她發現自己正坐在公園的長椅上。
    不是在腦海裏，而是真的坐著。
    她抬起手，看著這雙屬於劉時瑾的手。她能感覺到陽光照在皮膚上的溫度，能聞到空氣中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她獲得了這具身體的掌控權。
    一股強烈的厭惡感從心底湧起。她低頭看著自己平坦的胸口，看著這身寬鬆的校服。
    劉時瑾的身體。
    那個竊賊、懦夫的身體。
    她站起身，眼神冰冷。
    「劉時瑾，有本事你就躲一輩子。」她對著內心深處那片沉寂的意識說，「你躲著也好。你給我看清楚了，我是怎麽糟踐你這副寶貝身體的！」
    她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公園，憑著腦子裏殘存的屬於劉時瑾的記憶，拐進了學校附近一條魚龍混雜的小巷，很快就找到了一家黑網吧，開了個機子，她坐下來熟練地打開購物網站。
    她要做什麽？她要讓他社會性死亡。
    她要買最大膽、最豔麗的女裝，買誇張的假發和高跟鞋，然後穿著這一身，在學校門口最熱鬧的時候，招搖過市。她要讓所有人都看到，“劉時瑾”是個變態。
    她要把他的人生，攪個天翻地覆。
    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跳動，一件件商品被加入購物車。亮粉色的吊帶短裙，漁網襪，十幾厘米的紅色高跟鞋，一頂金色的波浪大卷發……
    她甚至已經能想象出劉時瑾如果看到這一幕，會是怎樣崩潰絕望的表情。
    報複的快感讓她微微戰栗。
    她把所有東西都選好，移動鼠標，準備點擊“付款”。
    可就在指尖即將按下去的那一刻，她停住了。
    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那張劉時瑾的麵孔上，此刻是一種複雜難言的表情。
    為什麽……下不去手？
    她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個畫麵。就是昨天時瑾和她答應那個阿姨調查皮的事情的時候，那個時候的他，雖然害怕，雖然發抖，但並沒有退縮。
    他……不是那麽壞的孩子。
    他隻是太懦弱了。
    心底那股焚燒一切的怒火不知不覺地消退了一些。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靠在椅背上，感覺有些疲憊。
    冷靜下來之後，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浮現在腦海。
    剛才，晴萱說的話……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麽自己並不是真正的李若蘅，隻是基於她的記憶和情感形成的一個人格……
    那自己算什麽？
    這些問題像一團亂麻，讓她頭痛欲裂。
    她閉上眼睛，試著換位思考。
    如果自己是真正的李若蘅，會接受世界上有另一個“自己”存在嗎？
    結論是，不會。任何人都無法接受自己的思想和記憶被複製，成為另一個獨立的個體。
    那麽，自己會原諒那個差點替代了自己的人嗎？
    她想了很久。
    大概……也不會。除非，那個道歉的人，能拿出足夠的誠意。
    她放棄了聯係真正的李若蘅的想法。現在去找她隻會給她帶去困擾和傷害。
    如果劉時瑾真的決定縮起來一輩子，那自己就要用這具身體，生活一輩子了。
    她看著屏幕上那張倒映出的臉，心裏第一次冒出一個念頭：或許以後可以去做個變性手術？
    算了，不想那麽遠了。
    她相信劉時瑾，那個懦弱又有點傻氣的男孩，總有一天會站出來，把一切都說清楚的。
    她現在確實心裏很矛盾……到底應該怎麽做才對呢……
    當然，剛才那個報複可以停了，她這麽想著，將購物車裏的東西一件件刪除，最後退出了賬號。
    那麽，現在該怎麽辦？
    晴萱那邊……
    她的記憶是停留在製作皮的時候，所以她不認識元梓雯她們，隻在劉時瑾剛剛恢複的時候見過梓雯一次，小蘅對她毫無了解。
    她的話，應該是真的。
    小蘅和晴萱是最好的朋友，她信任她。
    雖然那個提議很瘋狂，但“槍隻有掌握在自己手裏，才是最安全的”這句話，深深地觸動了她。她不想再經曆一次被別人奪走一切的無力感。
    她站起身，離開了網吧，重新走入陽光下。
    她決定，暫時幫助晴萱。
    當然，如果晴萱真的失控，或者想做什麽無法挽回的事情，自己一定會阻止她。
    她拿出手機，找到了那個號碼，發去一條短信。
    【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