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沒事……”元梓雯猛地回過神，像是被燙到一樣，輕輕推開了薑原雅的手，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兩人之間過近的距離。她不敢再看薑原雅的眼睛，視線慌亂地在地板上亂瞟。
    “我……我就是想……去趟洗手間。”她丟下這句話，幾乎是落荒而逃，轉身快步走出了包間。
    薑原雅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看著元梓雯有些踉蹌的背影，眉頭皺得更緊了。怎麽回事？摔得這麽厲害？還是……她因為自己剛才的追問，想到了哪個讓她臉紅心跳的男孩子，所以害羞了？
    這個念頭讓薑原雅心裏一陣發堵，像是吞了一塊浸滿醋的棉花。她回到座位上，看著桌上還冒著熱氣的菜，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
    洗手間裏，冰涼的瓷磚和明晃晃的燈光讓元梓雯混亂的頭腦稍微清醒了一點。她走到洗手台前，擰開水龍頭，用冷水一遍遍地拍著自己的臉。
    鏡子裏的人，雙頰泛著不正常的紅暈，眼神躲閃，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樣子。
    怎麽會這樣？
    剛才的心跳聲還殘留在耳膜上，擂鼓一樣，又重又急。她活了快二十年，從來沒有過這種體驗。就算是青春期時，對著暗戀的隔壁班男生，也隻是遠遠看著，心裏有點小小的悸動，絕對沒有像剛才那樣，感覺全身的血液都衝上了頭頂，連呼吸都忘了。
    隻是因為離得太近了嗎？隻是因為她太擔心我了？
    元梓雯在心裏拚命地找著借口。
    「臉都紅成這樣了，還騙自己呢？」江曇漪清冷的聲音在意識裏響起。
    「我……我沒有！我就是……就是被嚇到了！」元梓雯在心裏大聲反駁，「我……我以前喜歡過男生的！」
    「喜歡過男生，就不能喜歡女生了？」江曇漪反問，「你這是什麽道理？」
    「可……可是……」
    「真是個笨蛋。」江曇漪的聲音裏透出一絲無奈，「拿出手機，搜一下性取向問卷，認認真真地答一遍，不就知道怎麽回事了。」
    元梓雯愣住了。性取向問卷？
    她遲疑地擦幹手，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手指還有些發抖，點開瀏覽器，輸入了那幾個字。屏幕上立刻跳出來一大堆鏈接。她隨便點進一個看起來還算正規的網站。
    【問題一：當您看到一位非常有魅力的同性時，您的第一反應是？】
    【a. 欣賞，覺得對方很好看\很帥氣。】
    【b. 欣賞的同時，會產生心跳加速、害羞等生理反應。】
    【c. 沒什麽感覺。】
    元梓雯看著這個問題，腦子裏立刻浮現出薑原雅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她毫不猶豫地，用指尖點了點選項b。
    【問題二：您是否曾對同性產生過超越友誼的幻想？】
    ……
    幾分鍾後，屏幕上彈出了一個色彩鮮豔的報告。最頂上，兩個加粗的大字刺痛了她的眼睛：【雙性戀】。
    下麵還有一行小字說明：【您對男性和女性都可能產生愛慕和性吸引力，這是一種正常的性取向……】
    假的吧？這種網上的東西怎麽能信。
    元梓雯不信邪，退出去又找了兩個不同的問卷。一個偏向學術風格，問題晦澀；另一個是論壇裏的趣味測試，用詞活潑。
    但無一例外，最後的結果都指向了同一個答案。
    手機從她無力的手中滑落，磕在洗手台上，發出一聲脆響。元梓雯靠著冰涼的牆壁，緩緩滑坐在地上。
    雙性戀……
    我……是雙性戀？
    怎麽可能呢？
    她開始拚命地回憶，試圖從過去的人生裏找出反駁的證據。可那些記憶一旦被重新審視，似乎都變了味道。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薑原雅的時候。那天陽光很好，女孩站在宿舍裏，笑容比陽光還要晃眼。她說：“你好呀，我是薑原雅！”
    那時候，她對這個過分熱情的舍友其實是存著一份提防的。她習慣了獨來獨往，習慣了別人的忽視或嘲笑，薑原雅的善意，對她來說太過陌生，也太過沉重。
    是什麽時候開始變的呢？
    元梓雯想起來了。
    是開學沒幾天的一個下午，那天他想起了自己的大哥，她心裏堵得發慌，一個人跑到學校那個人工湖邊，看著灰蒙蒙的湖水發呆。
    眼淚就那麽毫無征兆地掉了下來，她沒出聲，隻是無聲地掉著，一滴一滴砸在自己的牛仔褲上。
    不想讓任何人看見。
    然後，一包印著小熊圖案的紙巾遞到了她眼前。
    她愣愣地抬頭，薑原雅就站在她旁邊，逆著光，整個人被夕陽鑲上了一道金邊。
    她什麽都沒問，也沒說那些“別哭了”、“會好起來的”之類的廢話。
    她就隻是安靜地坐下來，陪著她，像一棵樹沉默地紮根在她身邊，為她撐起一片小小的、不被打擾的天地。
    直到元梓雯自己停下來，眼睛腫得像核桃一樣，薑原雅才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她。
    “喝點水，嗓子都啞了。”
    元梓雯那時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哭出了聲。
    從那天起，她們才真正成了朋友。
    再後來，鄭琦荇在宿舍裏發瘋，薑原雅二話不說就拉著她，說：“我們搬出去住。”
    於是就有了現在這個家。
    一個她們兩個人的家。
    朝夕相處，形影不離。
    她什麽時候開始，已經離不開薑原雅了呢？
    是薑原雅霸道地搶走她手柄，說“不許再打了，眼睛還要不要了”，然後拉著她的手，說“我們出去吃好吃的”的時候？
    是薑原雅在她打遊戲時，從背後像隻大貓一樣悄悄湊過來，用手指卷著她的發梢，呼吸輕輕噴在她脖子後麵，癢癢的時候？
    還是在無數個深夜，她們擠在一張沙發上，看一部評分很高但其實很尬的電影時薑原雅的腦袋靠在她肩膀上，睡得一臉安穩的時候？
    她一直以為那隻是朋友之間的親密。
    可剛才，在那個包間裏，被薑原雅抱在懷裏的那一瞬間……
    那種心髒快要從喉嚨裏跳出來的感覺，那種恨不得時間就此凝固的念頭……
    還有漫展時薑原雅公主抱自己臉紅心跳的感覺……
    那真的是友情嗎？
    「笨蛋，你見過哪個‘友情’，能讓你臉紅成猴屁股，心跳快得像要猝死？」
    「我……我那是被嚇的！」
    「哦？嚇的？那上次你玩恐怖遊戲，被跳臉殺嚇得把鼠標扔出去，怎麽沒見你心跳成這樣？」
    元梓雯啞口無言。
    她痛苦地閉上眼睛，腦海裏不受控製地回放著剛才的畫麵。
    她心裏清楚，那些都是借口。
    她隻是不敢承認。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對薑原雅的感情，早就越過了那條名為朋友的界線。
    她對她的好朋友，她的舍友，那個將她從孤獨深淵裏硬生生拽出來的女孩產生了非分之想。
    而她自己，這個天字第一號大笨蛋，今天才後知後覺地發現。
    “咚咚。”
    洗手間門板被輕輕敲響。
    “梓雯？”是薑原雅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和擔憂，“你沒事吧？在裏麵待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