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間裏安靜得過分，隻有中央空調在低低地送著風。
    元梓雯問出那句話後，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力氣，心髒懸在半空，等待著宣判。她緊緊盯著母親的臉，不敢錯過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葉月臉上的驚訝褪去，並沒有出現女兒預想中的震驚、憤怒或是失望。她隻是靜靜地看了元梓雯幾秒鍾，那目光溫柔又通透，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忐忑和不安。
    然後，葉月在床邊坐了下來，伸手理了理女兒額前有些淩亂的碎發，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是雅雅吧？”
    元梓雯的瞳孔猛地一縮，大腦一片空白。
    “媽……你……你怎麽……”
    “我怎麽知道？”葉月笑了笑，拍了拍女兒的手背，“我生你養你快二十年，還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再說了，能讓你這麽上心，這麽在意，除了那個整天和你待在一起的姑娘，還能有誰？”
    元梓雯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一種被全然理解和接納的暖流，瞬間淹沒了她。
    “媽……你不反對？”
    “我為什麽要反對？”葉月反問，語氣理所當然，“媽這輩子，不圖你大富大貴，也不在乎什麽傳宗接代，就希望你開開心心的。隻要你喜歡，對方也真心對你好，那個人是男是女，又有什麽要緊？”
    葉月看著女兒，繼續問：“跟我說說，是什麽感覺？是不是看見她就高興，看不見就想，跟她待在一起的時候，心裏又踏實又亂糟糟的？”
    元梓雯愣愣地點頭。
    “那就是了。”葉月肯定地說，“當年我跟你爸剛認識的時候，就是這個感覺。這叫喜歡，藏不住的。”
    母親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徹底打開了元梓雯心裏那把生鏽的鎖。那些混亂的、不敢承認的情緒，終於找到了一個清晰而確切的名字。
    喜歡。
    她喜歡薑原雅。
    可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憂慮。“可是……可是雅雅她……她會接受我嗎？她今天還問我喜歡什麽樣的男孩子……她肯定隻是把我當朋友……”
    “傻孩子。”葉月看她這副糾結的樣子，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你聽沒聽過一句話？”
    元梓雯搖搖頭。
    “很多人表白為什麽會失敗？因為他們把表白當成了衝鋒的號角，總想著一鼓作氣拿下陣地。可實際上呢，表白應該是勝利的凱歌，是順水推舟地一次確認而已。”
    元梓雯聽得有些懵懂。
    葉月耐心地解釋：“就是說，你得先確定對方對你也有那個意思，至少不反感，再去說破那層關係。不然不就是把人往外推嗎？”她看著女兒愁眉苦臉的樣子，心裏歎了口氣，這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能憋。
    說起來曇漪肯定是知道倆小孩的心思的，但她為什麽不說呢？
    葉月心裏有了計較，但還不敢確認，先解決自家女兒的問題再說，於是她話鋒一轉：“你現在別急著去想她接不接受你，你先去搞清楚，她對你到底是什麽想法。你們大學現在課很多嗎？”
    “還……還好，有空餘時間。”
    “那就對了。”葉月一拍手，“多跟她出去走走，約會，懂嗎？就你們兩個人。吃飯，看電影，逛街，做什麽都行。如果她也喜歡你，她一定會露出馬腳的。我相信我們家梓雯這麽聰明肯定能發現。”
    說著，葉月像是想起了什麽：“對了，按照我的猜想雅雅是不是就在樓下車裏等著？”
    “嗯，她不放心我一個人。”
    “讓她上來。”
    “啊？”
    “打個電話，就說我找她。”葉月的語氣不容置疑。
    元梓雯雖然不解，但還是聽話地撥通了薑原雅的電話。
    幾分鍾後，門鈴響起。
    薑原雅一進門，就關切地看向元梓雯：“梓雯，沒事吧？阿姨找我……”
    “雅雅來啦，快坐。”葉月熱情地招呼著，完全看不出剛才還在和女兒進行深刻談話，“不好意思啊，這麽晚了還把你叫上來。”
    “沒事阿姨，您有什麽事嗎？”薑原雅有些拘謹地坐下。
    “是這樣，”葉月笑眯眯地說，“阿姨難得來一趟，想趁著這個周末出去走走。聽說你們這兒有個東嵐島，風景特別好？”
    “對，東嵐島很漂亮的，是榕水的旅遊勝地。”薑原雅立刻回答。
    “可我一個人，人生地不熟的。雅雅，你是本地人，這個周末有空嗎？能不能……帶阿姨去玩玩，就當給阿姨當個導遊？”
    薑原雅愣了一下，隨即爽快地答應了：“當然可以啊阿姨！沒問題！”
    葉月滿意地點點頭，然後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身後的女兒，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
    元梓雯接收到信號，心裏一橫，鼓起勇氣開口：“雅……雅雅，那……那我也一起去。”
    “好啊！”薑原雅的眼睛亮了亮，“那我們再叫上依晨，沐沐她們？人多熱鬧點。”
    “行，你們年輕人自己安排。”葉月笑著拍了板，“那就這麽說定了。”
    回別墅的路上，車裏的氣氛明顯輕鬆了許多。
    薑原雅還在興致勃勃地規劃著周末的行程，元梓雯靠在副駕駛座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心裏卻前所未有的平靜。
    回到別墅，薑原雅去洗澡，元梓雯一個人回了三樓自己的房間。
    她沒有開燈，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走到書桌前，拿起了自己的平板電腦。解鎖，點開相冊。
    元梓雯的指尖一張一張地劃過。
    每看到一張，剛才在酒店裏那種擂鼓般的心跳聲就又會清晰地響起。
    心是騙不了人的。
    她深吸一口氣，關掉平板，整個人向後倒在柔軟的床上。
    她喜歡薑原雅。
    那麽，下一步，就像媽媽說的那樣。
    去試探，去確認。
    元梓雯閉上眼睛，黑暗中，一個念頭逐漸成型。
    先確定雅雅是不是喜歡女孩子吧，畢竟性取向是很難被改變的。
    如果……如果她確定雅雅也喜歡女孩子……
    那不管用什麽方法，哪怕是用一些非常手段，她都要把這個人，變成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