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我才不是病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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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念頭在腦海裏成型的一瞬間,元梓雯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她猛地睜開眼睛,黑暗的房間裏,隻有窗簾縫隙透進來的微弱月光。剛才那個想法,帶著一種偏執的心思…
    我……我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元梓雯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住自己的頭。懊悔和一種陌生的恐懼感席卷了她。那不是她,她怎麽會生出如此可怕的占有欲?
    「梓雯,你終於發現了?」
    「發……發現什麽?」元梓雯在心裏小聲問。
    「你骨子裏藏著個小怪物啊。」江曇漪輕笑了一聲,「或者說,我總感覺你有點病嬌傾向?」
    「我……我才不是病嬌!」她立刻在意識裏大聲反駁:「病嬌是……是陳佩佩那種,會……會給喜歡的人家裏裝竊聽器,監視人家一舉一動……我……我有嗎?」
    她問出最後三個字的時候,底氣莫名地虛了一點。
    江曇漪的笑意更濃了:「我有你的記憶,梓雯。你真的忘了?初二那年,你送給你元泠的那個手工製作的小狐狸掛飾,那裏麵……塞的全是棉花嗎?」
    一瞬間,塵封的記憶被強行打開。
    昏暗的台燈下,十三歲的元梓雯正用一把小鑷子,小心翼翼地將一個黑色模塊塞進狐狸掛飾的身體裏。那是一個帶定位和拾音功能的微型追蹤器,是她用攢了很久的零花錢,從一個隱蔽的網站上買來的。
    「那……那不一樣!」元梓雯的臉頰開始發燙,急切地為自己辯解,「那時候冷妹她……她逃課,染頭發,天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社會青年混在一起!我……我那是為了保護她!我怕她出事!」
    記憶的畫麵愈發清晰。那段時間,元泠正處於最叛逆的時期,爺爺奶奶管不了她,可元泠根本不聽。元梓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她知道要把元泠拉回來需要知道她的一舉一動,於是就想了這個辦法。
    她把那個藏著秘密的狐狸掛飾當做生日禮物送給了元泠。元泠很喜歡,立刻就掛在了自己寸不離身的背包上。
    接下來的幾個月,元梓雯每天晚上都會登錄那個簡陋的後台網站,看著地圖上的紅點,聽著斷斷續續傳來的嘈雜聲音。她知道元泠去了哪個網吧,知道她和誰在ktv唱歌,甚至有一次,在聽到他們商量著要去一家無證經營的地下酒吧時,她悄悄給爺爺發了條短信。
    那晚,元泠在酒吧門口被爺爺帶著三姐四哥抓了個正著,回家挨了一頓狠揍。
    當然其實最後勸回元泠的還是自己的軟方法,雖然決策的時候沒少用追蹤器,直到現在那個追蹤器都在那個玩偶裏,隻是已經沒電了,估計這件事冷妹一輩子都不會知道。
    「我那是為了她好!」元梓雯在意識裏重複道,像是在說服江曇漪,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好吧,這個算你有理。」江曇漪的語氣很平靜,聽不出喜怒,「那李健呢?你審訊她的時候可不是那麽友善啊。」
    「他……他是敵人!是他先用那種惡心的手段穿皮替代雅雅的!我總不能把他放走,讓他去害更多人吧?」元梓雯反駁道,「而且……而且事情結束以後,我會把他換回來的!」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小了下去。江曇漪是李健曾經的上司,所以江曇漪沉默了片刻,似乎是默認了這個說法,但她很快又換了個話題:「那初一的王老師呢?我記得他被停職反省,差點連教師資格證都丟了。」
    元梓雯的呼吸一滯。
    那個戴著眼鏡,總是用不耐煩的眼神看著她的中年男人,那張因為鄙夷而顯得有些扭曲的臉瞬間浮現在她眼前。
    「他……他罪有應得!」元梓雯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壓抑的恨意,「是他先歧視我的!他活該!」
    那是一段她不願回首的過去。那個姓王的數學老師,似乎對她的口吃有著異乎尋常的惡意。他會在課堂上,當著全班同學的麵,不耐煩地打斷她的提問:“元梓雯,你要是說不清楚就別問了,浪費大家時間。”他甚至會在發卷子的時候,陰陽怪氣地說:“腦子轉得慢,嘴皮子也跟不上。”
    元梓雯把所有的羞辱都咽了下去,她摸清了學校所有的規律。她知道周三下午,區教育局的領導會來學校例行檢查。
    那天下午四點十四分,她偷偷跟著領導們,在快要經過數學老師辦公室的時候,她拿著一本數學練習冊,走進了辦公室。
    “王……王……王老師……”她站在王老師的辦公桌前,故意讓自己的聲音因為緊張而發抖,口吃得比平時任何時候都嚴重,“這……這道……題……我……”
    王老師正急著下班,被她一“堵”,臉立刻拉了下來,不耐煩地揮揮手,音量陡然拔高:“你有完沒完啊!話都說不利索還學什麽數學?我看你腦子也有問題!趕緊給我出去,別在這兒礙眼!”
    話音剛落,辦公室門口就出現了幾個身影。走在最前麵的,正是校長和那位表情嚴肅的教育局領導。
    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元梓雯低著頭,肩膀微微顫抖,將一個被老師惡語中傷的無助學生形象扮演得淋漓盡致。
    她甚至不需要說一句話,王老師那句充滿歧視的話,和他此刻驚慌失措的表情,就是最確鑿的證據。
    「我隻是……創造了一個機會。一個讓他把心裏的話,在最合適的時間,最合適的地點,對最合適的人,說出來的機會。」
    「那元梓琪呢?我記得,你對她動手的時候,她才七歲,你十三。一個七歲的小女孩,也罪有應得嗎?」
    元梓雯的身體在被子裏蜷縮得更緊了。
    「梓琪……梓琪仗著她爸爸是元光祖,仗著二叔有錢,就在所有親戚麵前學我說話!我跟她說話,她就歪著頭,‘你……你……你……’地學我!而且她還歧視所有的大人們,覺得她們是土包子窮光蛋,我……我就是想給她個小小的教訓!」
    那次家族聚會的場景,像烙印一樣刻在她的記憶裏。二叔元光祖家那棟豪華的別墅,滿屋子觥籌交錯的親戚,還有那個穿著粉色公主裙,像個小惡魔一樣的堂妹元梓琪。
    她沒有哭,也沒有鬧。
    她隻是默默地退到別墅的花園裏,花了半個下午的時間,用一個玻璃罐,裝了十幾隻肥碩的、毛茸茸的綠色毛毛蟲。
    然後,她趁著大人們打牌聊天的時候,悄悄溜進了元梓琪那間夢幻的公主房。
    一隻毛毛蟲,被她放進了娃娃茶話會的茶杯裏。
    三隻毛毛蟲,被她塞進了娃娃床的天鵝絨被子下。
    還有一隻最大最肥的,她小心地放進了元梓琪最喜歡的那雙、擺在門口的亮片小雨靴裏。
    做完這一切,她像個沒事人一樣回到客廳,繼續當那個安靜得幾乎不存在的人。
    直到半小時後,元梓琪準備出門去院子裏玩,穿靴子時那一聲劃破天際的尖叫。
    沒人會懷疑她,她特意確認了沒有監控,自己又是那種經典的乖乖女,任元梓琪如何大喊大叫說是她幹的,大人們就是不信自己會做這種事情。
    或者是大人們其實也知道,但是被元梓琪那種歧視性的目光惡心到,所以想給這孩子點教訓?
    她不知道。
    當然她後麵又補了一些措施,總之結果就是元梓琪從那以後,整整做了半年的噩夢,現在她都不敢和自己見麵。
    「還有高中的時候,那個帶頭模仿你口吃的男生,他的自行車輪胎是不是整整一個月,每天早上都準時沒氣?
    那個傳你謠言的女生,她喜歡你們班班長,是不是你通過不經意的挑撥讓喜歡班長的另一個女孩子失控,最後鬧的三人都回家反省?」
    「夠了!」元梓雯終於受不了了,在意識裏喊了一聲,「別……別說了……」
    她掀開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房間裏冰冷的空氣。她突然感覺好害怕,這是一種對自己全然陌生的恐懼。
    這些記憶,單拎出來看,似乎每一件都有緣由,每一次出手,都是對不公的反擊。
    可當它們被串在一起,就勾勒出了一個讓她自己都感到心驚的輪廓。
    最可怕的是,很多時候,她做這些事的時候,自己都未曾覺得有何不妥,仿佛身體裏有另一個自己在理所當然地執行著這一切。
    「我……我不是……我沒有……」她的反駁變得蒼白無力。
    「我……我應該不是病嬌……」她喃喃自語,最後像是要逃避這個話題,也逃避那個正在被揭開的自己,她猛地用被子重新蒙住頭,「我……我困了!睡覺!」
    意識裏,徹底安靜了下來。
    江曇漪沒有再說話。她能感覺到元梓雯的情況,那是一種拒絕交流的姿態。
    黑暗中,江曇漪在意識深處,發出一聲歎息。
    「傻瓜。還好,隻是微病嬌。還知道害怕,還懂得克製。要是真的病入膏肓,無可救藥……」
    江曇漪想到了薑原雅那張明媚的笑臉。
    「那可就太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