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原雅看著她，似乎早就知道了梓雯會做什麽選擇，隻是點了點頭聲音很輕：“好。”
    決定一旦做出，就再沒有回頭路。
    元梓雯低頭看了看自己月白色連衣裙上那片刺眼的咖啡漬，苦笑了一下。
    “我得換身衣服。”她說著，走向休息室角落的衣櫃。
    薑原雅跟了過去，幫她拉開櫃門。裏麵掛著幾套嶄新的、吊牌都未剪的女士成衣，看款式和尺碼都是為雲雪兒準備的。
    好吧，雅雅什麽都準備好了，她甚至考慮了我可能會選擇這個選項，雅雅還是那麽聰明。
    元梓雯脫下濕掉的連衣裙。這具身體的曲線和她原本的蘿莉體型截然不同，雖然算不上火辣，卻也是恰到好處的前凸後翹，每一寸都透著成年女性的成熟與窈窕。鏡子裏映出的陌生身形，讓她感到一陣強烈的不真實感。
    「喲，這身子不錯嘛，前凸後翹的。要不穿我的？我那張皮可更高挑，保證讓你體驗一下什麽叫一覽眾山小。」
    元梓雯在心裏默默回了一句：「算了吧。」
    她挑了一件款式簡潔的黑色長褲和米色真絲襯衫。穿上身後，襯衫的布料貼著皮膚，那種陌生的觸感再次提醒她，自己正寄居在一個不屬於自己的軀殼裏。她比陳思思和雲雪兒都矮一些，這身衣服穿在她身上略顯寬鬆，但套著雲雪兒的皮外表上看不出任何不妥。
    整理好衣領，她轉過身，對薑原雅說：“雅雅，我需要歐米伽試劑。”
    這是最關鍵的一步。沒有歐米伽試劑建立的保護層，她的人格和記憶遲早會被這張皮雲雪兒和陳思思的龐大信息流所吞噬，徹底變成另一個人。那才是真正的萬劫不複。
    薑原雅像是早就料到她會這麽說，從西裝內袋裏取出一個小小的金屬盒，打開，裏麵靜靜躺著一支裝著紅色液體的注射器。
    “我帶來了。”
    元梓雯接過來，沒有絲毫猶豫，擼起襯衫袖子將針頭對準自己的手臂，用力紮了進去。冰涼的液體注入血管，沒有痛感，隻覺得一股清涼的氣息順著血液迅速流遍全身。很快，她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和這具身體之間，仿佛隔上了一層看不見的薄膜。那層膜很堅韌，將她牢牢地保護在核心，隔絕了外界那些紛亂記憶的侵蝕。
    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才感覺到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
    安全了。暫時。
    她看著薑原雅，想說聲謝謝，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們之間，已經不需要這種客套了。
    她走到那麵能映出人影的黑色大理石牆前，看著鏡中那個完美的偶像，那個即將屬於她的身份。
    是時候該離開了，在這裏待得太久，那位王姐該起疑心了。
    元梓雯走到門口，手放在門把上，回頭對薑原雅伸出了另一隻手。
    “那麽，今後合作愉快，薑原雅小姐。”她的聲音，語調，甚至連嘴角的弧度，都和真正的雲雪兒一模一樣。
    薑原雅看著她，幾秒後，也笑了起來。她上前一步，握住那隻手，用力回握了一下。
    “合作愉快，雲雪兒小姐。”
    四目相對，兩人忽然都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之前的沉重和壓抑在這一刻仿佛被衝淡了許多。
    鬆開手，元梓雯拉開了門。就在她準備邁步出去的瞬間，薑原雅忽然拉了她一下，湊到她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我等你回來，梓雯。”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元梓雯的心猛地一跳，一股熱氣直衝臉頰。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甚至耳根，都在瞬間燒了起來。
    “咳咳！”她不自然地輕咳兩聲，不敢再看薑原雅的眼睛，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走了出去。
    走廊裏空無一人，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元梓雯靠著牆，做了幾個深呼吸，才把那份悸動和羞赧壓下去。她摸了摸滾燙的臉頰，定了定神，這才邁步朝會客廳的方向走去。
    剛走到一半，就迎麵撞上了她的經紀人王姐。王姐正一臉焦急地朝這邊張望，看到她，立刻快步走了過來。
    “雪兒！你跑哪兒去了？我還以為你掉廁所裏了呢。”王姐上下打量著她，“衣服怎麽也換了？”
    元梓雯從容應對，臉上的微笑恰到好處：“剛才不小心薑小姐的咖啡弄灑到我身上了了，薑小姐人很好，帶我去換了一身。”
    “沒事就好。”王姐鬆了口氣，隨即又壓低聲音，有些興奮地問，“怎麽樣？談得順利嗎？”
    “嗯，薑氏的條件很好，基本沒什麽問題了。”
    “太好了！”王姐喜上眉梢，拉著她就往外走，“那我們先回去，剩下的交給法務部。你今天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還有通告呢。”
    兩人並肩走著，元梓雯忽然想起什麽，又下意識地哼唱起了剛才那首歌的旋律。她想試試，在有旁人的情況下，自己能不能維持住這種狀態。
    “哎，”王姐聽到了，打趣地看了她一眼，“我們家雪兒這是談成了合作太開心了？不過喜歡唱歌也不能唱太狠，小心把嗓子唱啞了，那可是我們吃飯的寶貝家夥。”
    元梓雯停下哼唱，轉頭對王姐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帶著撒嬌地說：“謝謝王姐關心，王姐你最好了~”
    王姐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親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
    晚上，保姆車平穩地行駛在夜色裏，窗外的霓虹燈光流淌而過，在元梓雯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她靠在柔軟的座椅上，閉著眼，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一整天，從早上的雜誌封麵拍攝，到下午的品牌站台活動，再到晚上的商業晚宴，她像一個上了發條的精致人偶，在鏡頭前展示著最完美的微笑，說著最得體的話。
    身體的疲憊還是其次，真正讓她感到耗竭的是精神上的緊繃。她必須時刻調用著陳思思和雲雪兒的記憶，模仿她們的言行舉止，每一個眼神，每一個習慣性的小動作，都不能出錯。
    “雪兒，今天辛苦了！表現得太棒了！”王姐坐在旁邊，一邊翻著手機裏的行程表，一邊由衷地讚歎，“薑氏那邊對你的表現非常滿意，公關部說這次合作帶來的正麵輿論效應，比我們預估的還要好。”
    元梓雯隻是輕輕“嗯”了一聲，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王姐以為她累了，體貼地沒再多說，隻是把車裏的空調溫度調高了一些。
    回到雲雪兒那間豪華公寓，元梓雯把自己摔進沙發裏，連妝都懶得卸。身體像是被抽空了骨頭，軟綿綿地陷在沙發墊裏。
    這日子真不是人過的。她總算明白為什麽陳思思一個專業的舞者，也會因為低血糖在練習室暈倒。
    第二天，作為與薑氏集團合作項目的一部分，她需要去薑氏的錄音棚錄製聲音素材。
    這一次的會麵地點，被安排在了薑氏集團附近一家酒店的總統套房裏，薑原雅給出的理由是“方便討論後續細節，避免媒體打擾”。
    王姐將她送到酒店樓下，便被薑原雅的助理客氣地請回了。
    元梓雯獨自乘電梯上到頂層。套房的門虛掩著，她推門進去，薑原雅正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打電話，身上穿著簡單的休閑裝。
    看到她進來，薑原雅對電話那頭說了句“先這樣”，便掛斷了通訊，轉身朝她走來。
    “你看起來很累。”薑原雅開門見山，伸手接過她手裏的外套。
    “還好。”元梓雯扯了扯嘴角，走到沙發邊坐下，“當明星原來是這種感覺。”
    薑原雅邊幫著梓雯捏肩，然後從茶幾下的抽屜裏拿出一個長條形的黑色盒子。
    盒子打開，裏麵鋪著紅色的絲絨，一柄造型奇特、刀身薄如蟬翼的小刀靜靜地躺在其中。
    皮刀。
    元梓雯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雅雅要做什麽了。
    “沒錯，”薑原雅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我們需要一張你的複製皮，先幫你頂上學校那邊。”
    「喲，你未來的女朋友還是很機靈的嘛。」江曇漪的聲音在腦海中懶洋洋地響起。
    元梓雯沒理會她。她看著那把刀，又看了看薑原雅，問：“雅雅，課程表你都對好了？”
    “當然。”薑原雅的回答幹脆利落，“大家都有空，輪流幫你去上課，絕對不會有問題。”
    元梓雯不再猶豫。她站起身，走到套房臥室裏，注射試劑脫皮，
    那張雲雪兒的皮被她小心地放在床上。隨著皮囊的脫離，那些屬於雲雪兒和陳思思的龐大記憶瞬間退去。世界清靜了，大腦也恢複了原本的清明。元梓雯長舒了一口氣，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她走到臥室的穿衣鏡前，看著鏡子裏那個嬌小的、屬於自己的身影，一時間有些恍惚。
    薑原雅拿著皮刀走了進來。
    元梓雯從她手裏接過那把冰冷的刀，深吸一口氣，毫不遲疑地將刀刃劃過自己的喉嚨。
    沒有想象中的劇痛，隻有一道細微的、被利器劃破皮膚的涼意。一滴滴殷紅中帶著些許透明粘稠的液體，順著刀口滲了出來。
    薑原雅立刻從旁邊拿過一張攤開的、泛著肉色光澤的空白人皮，湊到她的脖頸下。
    液體滴落在空白皮上，像是水滴進了滾油，發出一陣輕微的“滋啦”聲。緊接著，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那張空白的皮開始劇烈地蠕動、收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滴落點開始，迅速生長出皮膚的紋理、毛孔，甚至細小的絨毛。五官的輪廓漸漸清晰，頭發也從頭頂生出，很快就長到了元梓雯原本的長度。
    不過幾分鍾，一張栩栩如生的、與元梓雯本人別無二致的複製皮，就出現在兩人麵前。
    “好了。”薑原雅小心翼翼地將那張新鮮出爐的複製皮收好，“這邊交給我。我會穩住學校那邊，你照顧好自己，梓雯。”
    元梓雯點了點頭，轉身拿起疊在床上的雲雪兒的皮。
    她再次從後背的裂縫鑽了進去。
    熟悉的窒息感和束縛感傳來，緊接著，轟的一聲，雲雪兒和陳思思那龐雜交錯的記憶，再一次凶猛地衝進了她的腦海。
    我是誰？
    我是雲雪兒？是陳思思？
    不……
    我是元梓雯。
    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劇痛讓她混亂的意識瞬間清醒了幾分。她扶著牆壁，大口地喘著氣，好一會兒才從那股強烈的衝擊中緩過來。
    「看來這個體質還是有點麻煩的，本來以為有我在就能頂的住侵蝕，但對於融合後的人還是太勉強了，不能輕易脫皮，不然忘了自己是誰可就麻煩了。這次回去我得想辦法改進一下。」
    元梓雯在心裏應了一聲。她走到鏡子前，鏡中的人又變回了那個光芒萬丈的偶像雲雪兒。她整理了一下略顯寬鬆的衣物，調整了一下表情，轉身對薑原雅說：“我該走了。”
    薑原雅點了點頭，走到她麵前，忽然伸手幫她理了理襯衫的衣領。
    “加油，梓雯！”
    \"……嗯。\"
    元梓雯拉開套房的門，走了出去。一直到電梯門合上，隔絕了薑原雅的視線，她才靠在冰冷的梯壁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她摸了摸自己依舊滾燙的臉頰，心跳還是快得有些不正常。
    ……
    深夜 9：12分。
    薑家別墅一樓的客廳裏隻開了幾盞壁燈，光線昏黃，將三個女孩的身影拉得細長。空氣裏浮動著一股無形的壓力，讓誰都沒有心思去碰茶幾上備好的點心和熱茶。
    薑原雅將一個黑色的長條形盒子放在厚重的實木茶幾上，發出一聲輕響。
    “梓雯的複製皮拿到了？”陳沐沐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薑原雅點了點頭。
    “行吧，”蘇簡兮往後靠進沙發裏，抱起雙臂，“那咱們該討論下一個問題了。”
    薑原雅看向她們說：“這也是我叫你們來的原因。”她停頓了一下，目光轉向陳沐沐，“沐沐，之前跟你提過一嘴關於晴萱的事。
    陳沐沐抬起頭。
    “為什麽晴萱會那麽碰巧地，和劉時瑾撞在一起？”
    這個問題，薑原雅之前在電話裏和陳沐沐匯報情況時就問過。當時陳沐沐腦子裏塞滿了王浩的事，作為和梓雯曇漪），原雅三三個半）人並列的主心骨，她主要來搜集整理情報，因為太忙所以沒能深想，但她不是傻子，隻是那段時間接收的信息太多，大腦一時處理不過來。現在靜下來一琢磨，疑點就像雨後的菌子一樣冒了出來。
    “你懷疑……趙晴萱體內的林逸雄人格，複活了？”
    “隻是懷疑。”薑原雅說，“但她們最近似乎沒什麽出格的動作。”她看向蘇簡兮，“我這兩天主要在忙學校和梓雯這邊，沒太關注晴萱。你呢？”
    蘇簡兮皺起了眉。她和趙晴萱是多年的宿敵兼好友，對彼此的了解遠超旁人，但蘇簡兮也兩手一攤說：
    “原雅姐我也一樣，最近不都和你和梓雯姐在搞學校的事情，我確實沒怎麽關注晴萱，要說奇怪從她襲胸那會我就感覺奇怪，我們去沙灘那次也感覺很奇怪，但我拿不準，因為我並不知道上大學以後的晴萱到底是什麽樣的，而且最大的問題還是我懷疑林逸雄有晴萱的記憶，要是這樣她隻要演一演我們沒得去認。”
    三個人都沉默了。客廳裏隻剩下掛鍾單調的滴答聲。
    蘇簡兮說的是事實，即便是她們這種知道皮的人，在這種情況下驗證方法也完全沒有，隻要林逸雄別學李健那樣演都不演，她們隻能停留在懷疑中而無法確認，何況就算確認了她們也毫無辦法……
    如果趙晴萱身體裏的主導人格真的變回了林逸雄，那她們麵對的，就是一個心思縝密、手段狠辣的成年男人。
    “那我們該怎麽驗證？”蘇簡兮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沒有辦法，但我們可以猜他想幹什麽，讓我們換位思考，如果我們是林逸雄，”薑原雅的手指在沙發扶手上輕輕敲擊著，“我們會怎麽做？”
    答案幾乎是呼之欲出的。
    “奪取四個試劑。”陳沐沐和蘇簡兮異口同聲。
    薑原雅做出決定：
    “地下室的門的密碼再改一次。新密碼隻有我們三個知道，然後加幾個針孔攝像頭，我這邊可以暫時繼承梓雯的研究方案，我也是生物學的學生，我暫時代替梓雯和江曇漪繼續研究，爭取找到如果我們猜測正確的話驅逐林逸雄人格的方法。”她看向蘇簡兮問，“晴萱那邊你負責盯著，你是她發小，不容易引起懷疑。”
    蘇簡兮點頭：“沒問題。”
    薑原雅想了想說：“然後我去盯著劉時瑾，我順便提醒若蘅注意著劉時瑾，我總感覺兩個擁有相同記憶的人不會那麽簡單的解決問題。”
    分工明確，計劃迅速成型。可陳沐沐依舊皺著眉頭，欲言又止。
    “怎麽了，沐沐？”薑原雅察覺到了她的異樣。
    陳沐沐攪動著自己的手指，似乎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她抬起頭，眼神裏帶著一絲自己都無法確信的困惑。
    “我……我一直有個疑慮，但沒敢說。
    你們覺不覺得……我的男朋友天成，他好像……越來越女性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