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氏互聯大樓外，午後的陽光已經不那麽灼人。
    元梓雯和薑原雅並肩走出大門，她頂著雲雪兒的臉，依舊保持著公眾人物的得體儀態，但腳步卻比來時輕快了許多。
    “我送你回去？”
    “不了，”元梓雯搖搖頭，找了個借口，“公司那邊還有點事，經紀人說要過去一趟，他馬上就到。”
    薑原雅沒再堅持，隻是目光溫柔地看著她：“別太累了。還有剛才那件事不許忘。”
    “忘不了。”元梓雯的嘴角不自覺地揚起，眼底也泛起笑意。
    目送著薑原雅的車匯入車流，元梓雯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她轉身走向路邊，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報出一個地址。
    城西，市圖書館。
    非周末的下午，圖書館裏人不多，隻有零星的學生在自習區埋頭苦讀。空氣裏飄散著舊書頁和消毒水混合的、特有的安靜氣味。元梓雯穿過一排排高大的書架，在曆史區的角落裏停下腳步。
    一個穿著一中校服的男生正背對著她，倚著書架，手裏隨意地翻著一本厚重的《世界通史》。
    元梓雯走上前，停在他身後，用屬於“雲雪兒”的聲線開口：“墨勒忒，實驗計劃有變，‘謨涅摩敘涅’要求我們加快進度。”
    楊寧熙合上書，轉過身來。他打量著眼前的“雲雪兒”，從精致的妝容到得體的衣著，臉上掛著那副招牌的笑容。
    “阿俄伊得，你今天看起來狀態不錯。”他把書塞回原位，聲音壓得很低，“這麽著急找我，是塔利亞那邊出了什麽問題？”
    “他很配合，隻是……”元梓雯說到一半，話音忽然一頓。
    她抬起眼，直視著楊寧熙，原本屬於雲雪兒的、營業式的微笑瞬間消失。
    “怎麽樣，盟友？”她的聲音恢複了本來的清亮，帶著一絲調侃，“我演得像不像？盟友？”
    楊寧熙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看著眼前這張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臉，眼神卻已經完全換了一個人。他怔了片刻，隨即低低地笑了起來，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驚奇與欣賞。
    他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元睦遙？”
    “嗯。”元梓雯笑著應下。
    “真是神通廣大。”楊寧熙搖了搖頭，繞著她走了一圈，嘖嘖稱奇，“居然有辦法瞬間讀取記憶。難怪，我剛才差點就信了。你和以前的雲雪兒簡直一模一樣。”
    元梓雯笑而不語。她樂於見到對方產生這樣的誤解，信息差就是她最大的籌碼。
    “好了，說正事。”楊寧熙收起了玩笑的神態，表情變得嚴肅，“學校的事情，你們打算怎麽解決？”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紙，遞了過去。
    元梓雯展開，上麵是一份手寫的名單，是一些學校領導和學生的資料。
    “這是學校裏所有被拉下水的管理層和被替代的學生”楊寧熙說，“都是組織的外圍人員。雲雪兒的記憶裏沒有這些，隻有我這個負責人才知道。”
    元梓雯將名單仔細看了一遍，記在心裏，然後問：“你想要什麽？”
    “很簡單，”楊寧熙靠回書架上，雙臂抱在胸前，“作為交換，告訴我，你們是怎麽做到瞬間讀取記憶的。”
    來了。
    元梓雯心裏早有準備，臉上卻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為難，仿佛在猶豫要不要泄露機密。過了幾秒她才像是下定了決心，壓低聲音說：“把貝塔試劑和伽馬試劑，按照四比三的比例調配，注射進皮裏就行。”
    “貝塔？伽馬？”楊寧熙皺起了眉。
    “這是我們內部的叫法。”元梓雯麵不改色地解釋，“貝塔試劑，就是你們用來激活皮的那種紅色藥劑。伽馬試劑，是用來脫皮的。”
    楊寧熙眼中的疑惑果然變成了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們這邊管它們叫1號和2號。沒想到混合起來還有這種效果……組織對我們隱瞞的東西還真不少。”
    楊寧熙把這個情報消化掉，隨即把話題拉了回來：“名單你拿到了。現在，說說你們的計劃。能提供替代人選嗎？我們一個一個，把學校的管理層換掉。”
    “我們沒有那麽多人手。”元梓雯直接否定了這個提議，“而且動靜太大，容易打草驚蛇。”
    “那就隻能用備用方案了。”楊寧熙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這麽說，“一中的這些領導，屁股底下沒一個是幹淨的。我的想法是，匿名舉報，把事情捅到紀檢委去。
    既然你們能‘讀取記憶’，那我們就可以在他們被調查期間，依次替代他們，讓他們親口‘交代’所有罪行把證據做得確鑿無疑。”
    “那樣一來，你們一中據點裏有內鬼這件事不就坐實了？”元梓雯立刻指出了計劃的漏洞。
    “所以，”楊寧熙的嘴角勾了起來，“我們要把那個替代了肖明遠的家夥，代號‘塔利亞’的一起拖下水。”
    他伸出手指，在空氣中點了點：“你想，他來之前，學校風平浪靜。他一來，貪腐案就集中爆發，所有證據都指向他管理不善，甚至是他主導了這一切。我們再控製被替換的他，做一些符合‘內鬼’身份的事，比如銷毀證據，或者聯係外部……你覺得，上麵會懷疑誰？”
    元梓雯瞬間領會了他的意圖。這是一個完美的栽贓嫁禍計劃。
    “把他變成皮，交給我們。”她果斷地開口，“後續的事情我們來處理。”
    “沒問題。”楊寧熙比了個“ok”的手勢，“不過，我有一個條件。組織對試劑的數量有嚴格的統計，我用來對付塔利亞的那支事後你們需要補一支給我。”
    “成交。”元梓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一個陰謀，就在圖書館安靜的角落裏，在兩個各懷鬼胎的“盟友”之間，悄然成型。
    楊寧熙看了一眼手表：“時間差不多了，我得回學校了。名單你記下了？”
    元梓雯點了點頭，將那張紙折好，遞還給他。楊寧熙接過，直接放進嘴裏，嚼了幾下咽了下去。
    “保持聯係。”他丟下這句話，便轉身混入稀疏的人流，消失在書架的另一頭。
    元梓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理清了腦中繁雜的思緒，這才轉身離開。
    走出圖書館，她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附近的一家甜品店，點了一份芒果千層和一杯熱可可。
    溫熱的甜意在舌尖化開，驅散了剛才密謀時帶來的些許寒意。她拿出手機，點開和薑原雅的聊天框，看著那句“遊樂園的約定，不許忘”，嘴角的弧度又一次不受控製地揚了起來。
    她編輯了一條信息，想了想，又刪掉。
    最終，她隻是拍下眼前的蛋糕，發了過去，配上一個簡單的詞。
    【好吃。】
    幾乎是瞬間，薑原雅的回複就彈了出來。
    【喜歡的話，我學著給你做。】
    元梓雯看著手機屏幕上彈出的這條信息，甜品店裏溫熱的空氣似乎都變得更甜了。她用小勺挖了一塊芒果千層放進嘴裏，蛋糕的綿軟和奶油的香甜在舌尖化開。
    她嘴角的弧度不受控製地揚了起來，回了一句：【那我就期待雅雅的手藝了。】
    想了想，她又敲下一行字，帶著點試探的意味：【對了，雅雅你喜歡什麽樣的人啊？】
    信息發出去，她自己先有些臉熱。
    另一邊，薑原雅剛把車停進別墅的車庫，手機就震了一下。她解鎖屏幕，看到那條信息，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熟悉的問話方式，不久前自己才用過，這小木頭忘得倒快。
    她指尖在屏幕上輕點，回了兩個字：【你猜。】
    元梓雯看著那兩個字，懵了。這算什麽回答？她正想追問，薑原雅的第二條信息已經過來了。
    【說正事。】
    元梓雯立刻收起了那點女兒家的心思，神情嚴肅起來。她將自己和楊寧熙商定的計劃，以及那個方案，言簡意賅地編輯成文字發了過去。
    幾秒後，薑原雅的回複很簡短，卻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知道了，剩下的交給我們。】
    【刪掉記錄。】
    【好。】
    兩人幾乎是同時清空了聊天記錄，仿佛剛才那段關乎著十幾個人命運的密謀從未發生過。
    薑原雅收起手機，走進別墅客廳。她沒有片刻耽擱，立刻開始打電話。
    “沐沐，帶天成過來。”
    “若蘅，你那邊結束了就直接來別墅。”
    “泠泠，你也回來。”
    她的手指在通訊錄上滑到蘇簡兮的名字時，停頓了一下。
    “簡兮，你和晴萱，現在過來一趟。”
    ……
    夜幕降臨，薑家別墅的客廳燈火通明，氣氛卻有些凝重。
    陳沐沐和林天成並肩坐在沙發上，林天成的背挺得筆直，坐姿標準，已經看不出多少之前的陰柔氣。蘇簡兮坐在單人沙發裏，她身旁的趙晴萱則靠著椅背，雙臂抱在胸前，眼神漫不經心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像一個局外人。
    客廳的門被推開，一個穿著一中校服，身形瘦高的“男生”走了進來。他一進門就垮下肩膀，整個人都鬆弛下來，一屁股陷進沙發裏，發出一聲長歎。
    “演男生真的好累，”李若蘅頂著王浩的臉，聲音裏滿是疲憊，“走路都要刻意邁大步，說話還得壓著嗓子，快憋死我了。”
    她灌了一大口水，才緩過勁來：“多虧了那個教導主任是他們的人，我找過去，就說組織臨時有接頭任務，他二話不說就給我批了張病假條，不然還真出不來。”
    話音剛落，門又開了。
    元泠頂著元梓雯那張呆萌的臉，有氣無力地走了進來。“我……我回來了……”她習慣性地想模仿，話一出口又覺得沒必要，立刻恢複了本來的聲線，煩躁地抓了把頭發，“演了一天結巴，我感覺舌頭都快打結了。”
    人到齊了。
    薑原雅站起身，客廳裏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她身上。
    “長話短說，楊寧熙那邊已經談妥了。我們準備把一中的那個據點整個端掉。”
    她將楊寧熙的計劃和盤托出，當然隱藏了一部分，畢竟趙晴萱還在這裏。
    “我們的計劃是，全麵滲透。”薑原雅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若蘅，把王浩的皮脫下來。天成，你穿上，立刻返回學校，繼續扮演王浩。”
    林天成愣了一下，隨即重重點頭：“好！”
    “梓雯扮演的雲雪兒，會以組織上層的名義，把學校裏其他幾個被替代的學生叫出來。到時候，我們會把他們全部變成皮。”
    “然後，”薑原雅看向元泠和蘇簡兮，“泠泠，晴萱，若蘅，你們幾個準備好回高中當學生吧。”
    “啊？”元泠發出一聲哀嚎，“還要我回去上高三？饒了我吧……”她雖然嘴上抱怨，但眼神裏沒有絲毫退縮。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趙晴萱忽然開口了：“那既然如此，我們是不是要各自拿一些試劑以防萬一？”
    客廳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薑原雅轉頭看著她，眼神平靜無波，讓人看不出情緒。“可以。”
    她答應得幹脆，卻話鋒一轉：“你和簡兮一起行動。你們的目標是高二的一對姐妹，以前是小太妹，被換了以後成了所謂的三好學生。你們去把她們拿下，然後替代她們。”
    “好耶！”蘇簡兮一聽，立刻興奮起來，她當然知道薑原雅的目的，但還是摟著晴萱說：“和死對頭一起出任務，肯定很好玩！”
    趙晴萱，或者說林逸雄，臉上的表情表現的開心一些，心裏卻冷哼一聲。
    死女人，真麻煩。
    她原本的計劃，是拿到試劑後找機會留存下來，以備不時之需。比如，在關鍵時刻，用在薑原雅這個核心圈子裏然後混進去拿到試劑。可現在派了蘇簡兮這個拖油瓶跟著，她的計劃就全泡湯了。
    她沒再多說，隻是點了點頭，表示接受。
    薑原雅看著她，嘴上沒說什麽，心裏卻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好了，”她拍了拍手，將所有人的注意力拉了回來，“各自準備。今天，我們要讓一中變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