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梓雯推開校長辦公室厚重的木門時，塔利亞正坐在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後，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麵。
    “塔利亞，你找我？”元梓雯用雲雪兒平穩的聲線開口，關上了門。
    “雪兒姐，來啦。”塔利亞抬起頭，“坐。”
    元梓雯在她對麵的椅子上坐下，姿態端正。
    “市裏要來人，搞什麽突擊檢查，這事你知道了吧？”塔利亞身體向後靠進柔軟的椅背裏，十指交叉放在腹部，活脫脫一個養尊處優的校領導模樣。
    “聽說了，”元梓雯回答，“組織那邊已經傳開了。說是接到了實名舉報，內容還很詳細。”
    “嗯，很詳細。”塔利亞重複了一遍，玩味地看著元梓雯，“你怎麽看？”
    “時間點太巧了。我們剛剛代替肖明遠舉報信就遞了上去，矛頭直指學校的管理層。對方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想把事情鬧大，把官方的視線引過來。”元梓雯的分析滴水不漏，完全是一個組織忠心人員該有的樣子，“我懷疑要麽是馮美娟和其他那些合作者在搗鬼，把水攪混對他們有利，要麽，就是我們內部……出了問題。”
    “內部出了問題……”塔利亞慢慢咀嚼著這幾個字，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我也這麽覺得。雪兒姐姐，你說我們這些人裏誰最可疑呢？”
    “楊寧熙最近有些過於活躍了。”元梓雯毫不猶豫地將嫌疑引向另一個人，“而且，他接觸的人員最雜，也最有可能在外麵留下什麽把柄。”
    “是嗎？”塔利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忽然站起身，繞過辦公桌，慢慢踱到元梓雯麵前說：
    “雪兒姐姐，我從來不懷疑你本人的忠誠。”
    元梓雯抬起頭，迎上她的目光。
    “但誰知道……我麵前的這個‘雲雪兒’，是不是真的雲雪兒呢？”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元梓雯的瞳孔縮了一下，但臉上依舊維持著平靜：“塔利亞，你這是什麽意思？你在懷疑我被別人穿上了？”
    “隻是一個有趣的小猜想而已。”塔利亞笑得像隻狡猾的狐狸。她忽然抬手，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小小的玻璃瓶，瓶中裝著藍色的液體。
    她把瓶子扔了過去。
    元梓雯下意識地伸手接住，冰涼的玻璃瓶躺在她的手心。
    “那就委屈雪兒姐姐變回皮吧，讓我看看你的‘裏麵’是不是還藏著另一個人。如果沒有，我就不懷疑雪兒姐姐嘍。”
    元梓雯握著那支藍色的試劑，心髒在胸腔裏狂跳，但她的手沒有一絲顫抖。她看著塔利亞那雙充滿探究的眼睛，沉默了幾秒鍾。
    然後，她拔掉針帽，沒有絲毫猶豫，將針頭對準自己的手臂猛地推了進去。
    藍色的液體瞬間注入身體。
    一股難以言喻的虛無感從四肢百骸湧來，身體的支撐力像是被瞬間抽空，骨骼、肌肉、內髒，所有的一切都在溶解、塌陷。視野裏的世界開始扭曲、旋轉，最後化為一片黑暗。
    她像一件被抽掉骨架的衣服，軟軟地滑落在地，最終變成了一張薄薄的皮。
    塔利亞彎下腰撿起地上的那張皮。
    她饒有興致地將皮展開，仔仔細細地翻看，皮的內側光滑而完整，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更沒有藏著另一個人。
    “嗯……看來是我想多了？”塔利亞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隨手將皮扔在地上。她對雲雪兒本人的忠誠度確實是相信的，畢竟也算是她引陳思思進的組織。
    那麽，問題果然出在楊寧熙那家夥身上。
    她拿出另一支紅色的試劑，對著地上的皮注射進去。
    那張皮迅速地充盈、鼓脹，重新塑造成一個鮮活的人體。元梓雯撐著地麵，大口喘息著，臉色因為剛剛的事情而顯得有些蒼白。
    她抬起頭，眼裏是壓抑的怒火，忿忿不平地說：“現在，你還懷疑我嗎？塔利亞！”
    “哎呀，雪兒姐姐，我錯了嗎？”塔利亞立刻換上一副討好的笑臉，蹲下身扶起她，“別生氣嘛，我這不是為了據點的安全著想嘛。實在不行，下次我帶你去逛街，最新款的包隨便你挑，就當是賠罪了。”
    元梓雯甩開她的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衣服，冷著臉一言不發。
    “好啦好啦，是我不對。”塔利亞跟在她身後，像個做錯事的小妹妹一樣晃著她的胳膊。
    元梓雯和她拉扯打鬧了幾句，最終還是冷哼一聲，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門在她身後關上，隔絕了塔利亞那帶著笑意的目光。
    走在行政樓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元梓雯的腳步平穩，表情也恢複了慣有的冷靜。但她的腦海裏，卻響起了另一個聲音。
    【梓雯……你真的敢這麽做，真的太險了。】
    是江曇漪，她的聲音裏還帶著未消的後怕。
    【不這麽做，騙不過她。】元梓雯在心裏平靜地回應。
    【可你……】
    元梓雯的思緒回到了昨天深夜。
    在那個臨時租住的安全屋裏，薑原雅看著她手裏的東西，臉色慘白。
    “梓雯，你瘋了！你在幹什麽啊！”
    元梓雯沒有理會她的驚呼，她將一張剛剛複製出來的雲雪兒的嶄新皮囊鋪在床上，是用之前複製薑原雅時期使用的無記憶複製皮，然後拿出了一支遠超常規劑量的紅色貝塔試劑。
    “雅雅，我需要穿上它。”
    “穿上它？然後呢？塔利亞那個瘋子要是讓你變回皮怎麽辦？她會發現裏麵是你！”
    “她不會。”元梓雯搖了搖頭，拿起那支大劑量的試劑，“穿上這張皮後，我會注射這個。過量的貝塔試劑會強行改造我的身體，讓我的骨骼、肌肉，完全變成雲雪兒的樣子。”
    薑原雅明白了她的意圖，也因此更加恐懼：“那你自己呢？你這樣……不就永遠變不回元梓雯了嗎？”
    “之前不是複製了我的皮嗎？事情結束之後，我用我自己的那張複製皮，就能變回去了，不是嗎？”
    “你知道這其中的風險有多大嗎！萬一失敗了呢？你會死的！”薑原雅的聲音都在發抖。
    “我不怕，雅雅。”元梓雯輕輕抱了抱她，“隻要這一切能結束，我們所有人都不用再這麽受罪了。”
    ……
    此刻，走在走廊裏的元梓雯，伸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屬於雲雪兒的皮膚，觸感真實。
    這不是偽裝。
    從昨晚注射過量試劑的那一刻起，她的身體，就已經被徹底重塑成了雲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