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燕默然片刻，道：“這事兒，晏家該謝謝奚公子的。隻是朝歌……”她輕輕歎一口氣，不說話了。
    紈素聽她似有遺憾之意，不由得替奚笪解釋道：“奚公子當時是想著，晏小姐隻怕是確實不知道該往何處去……不然也不會就住在蟠香寺外的小旅館裏，明知家裏在找她，還連住了好幾日了。何況，江湖上畢竟是風波險惡，晏家小姐一個女孩兒家，雖身上有些武藝，但你覺得她的武藝，比你家周大哥如何？周大哥往西南去押運兵甲，你尚且擔心得緊，隻怕他有去無回……晏小姐若真就帶著區區二百兩銀子，孤身入江湖去了，會碰到什麽事兒，畢竟也是難料的。”
    孫燕沉吟片刻，道：“齊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覺得，朝歌當時心裏所盼著的，其實還是爹爹盡快找到她，再從她出走的行為中，意識到她是真的不願嫁南平郡王……她不是要出走，她是用更極端的方式，要求晏家大爺妥協而已。所以，早些找到她，總比晚找到她好些。這個意思，我其實也明白……隻是，朝歌跟我說，她其實是想逼著她父親報官找她的。她說，權貴人家，對女孩兒的名節比江湖人家重視得多。但凡官府傳出了消息，說她是走失過的，王府那邊兒自然會望而卻步。可惜，那次她被奚公子揭了底，又被她爹爹輕易地便接了回去，一點兒風聲都沒漏出來。”
    紈素皺眉道：“孫姑娘，你這次出主意給晏小姐，讓她再出走一次，也是這個意思？”她的聲音隱隱帶了怒氣。
    孫燕忙解釋道：“沒有。說實話，我的出身，齊姑娘你是知道的……我自己那是家裏窮，沒法子。朝歌既然生在武林人家，家裏也有些家底兒，沒那麽多不得已，那麽名聲若能保住，自然還是該保住得好。我之前也是這樣勸她的。隻是當時，那南平郡王在看台上，被眾人簇擁著，對比武的各派弟子肆意點評，毫無顧忌。朝歌實在不願意像耍猴似的，比武給那人看……晏三爺那邊兒，又非得叫她上場。我與朝歌都想著，這想必是晏家尚存著這個心，不管什麽名分，也要借朝歌與長公主府那邊兒搭上關係了。我便與朝歌說，她不妨悄悄出去逛逛，等著晏家的比武過去了，再回來就是了。揚州如今江湖人極多，她三叔是場麵上的人，見事情已經不成，必不至於在揚州就發作起來的。”
    紈素語氣緩和了些，但眉頭依舊皺得死緊，道：“她是幾時走的？又說什麽時候回來？說過打算到哪去逛嗎？……孫姑娘，晏家和出雲派的比武已經結束。若是沒什麽意外發生，晏小姐也該回來了，是不是？”
    孫燕也皺了眉，道：“誰說不是？所以我今兒下午才一直在院子裏守著，等她回來。隻是她竟遲遲沒回……我們並沒約定好具體時間，隻說今日太陽落山之前，她得回客棧來罷了。揚州畢竟是東南形勝，興許她遊玩得興起，想晚些再回，也是有的。”她嘴上雖在寬慰紈素，也寬慰她自己，但顯然心裏也沒了底兒，神色漸凝，憂心忡忡。
    紈素又問她，晏朝歌是何時跑出去的。孫燕答道：“中午在銅山腳下的會場裏，朝歌跟晏三爺說，臨時看了武當那邊兒有一道鹽水鴨稀罕。她也要問廚棚能不能加這道菜，再去看看有沒有好酒要一壇來。晏三爺見她一上午都悶悶不樂，這會兒終於在吃上打起了精神，哪裏還會駁她的興致？便給了她二十兩銀子，讓她隻管去隨便加菜加點心來，但不許要烈酒……那丫頭臨走，跟我單眨了眨左眼，露了個笑容。我便知道，她打算借這個機會逃走了。果然她便沒再回來。”
    紈素略一點頭，又問道：“孫姑娘，晏小姐走前，確實沒跟你說過，她打算到哪去逛嗎？你再細想想，你告訴她讓她日落前回客棧，她有沒有應準了你？”
    孫燕確定地點頭，道：“朝歌確實沒跟我說過要去哪兒逛去。但是她是答應了一定會在天黑前回來的……我當時告訴她，若她戌時正之前不歸，我便與晏三爺說出實情，自領了這罪。我信朝歌，以她的心性，是不會借機逃遠了，讓我替她背不是的。”
    紈素便起身告辭，向孫燕道：“事已至此，孫姑娘也不必太心重了。你……還是在這等著她吧。若晏小姐自己回來了，你就打發小二去紅塵酒家，給我傳個消息，叫我放心。到時候，你指名把這消息傳給林掌櫃便是，不必提我的名兒。我現在出去逛逛，興許我運氣比晏家人好些，能碰上晏小姐也不一定。若是得了什麽消息，也一樣派人給你傳信過來。”
    孫燕也起身，向紈素感激道：“又要麻煩齊姑娘……我見識不夠，下次再不敢亂給人出主意了。”便又福身行禮。
    紈素側身避開了，思忖著問道：“還有一件事。晏小姐離開晏家看台之前，是說要去廚棚要菜。那麽，她想要的鹽水鴨……後來上了嗎？”
    孫燕點頭道：“上了。還多上了一道魚，一道大煮幹絲。因著菜先來了，晏三爺和連川才都沒意識到，朝歌不是真去要菜的……大家搶著吃了半天了，鴨子都要見底兒了。晏三爺便訓斥幾個弟子說，你們也太不像話了，朝歌專為這菜去廚棚要的，人還沒回來，你們都不知道給她留點兒？便不許眾人再吃。便有個弟子說，她這也回來太慢了……連川才覺得不對，自己離席去廚棚去找，已經不見了人影。”
    紈素點點頭，道：“孫姑娘，你也暫時放寬了心，隻管守著院子，等晏小姐回來便是。你若信我時，今日我來的事，暫時不要跟周大哥和晏三爺說……至於你給晏小姐出主意的事兒，若夜裏晏小姐真沒回來，你也暫時莫要急著跟晏家人說。”
    孫燕點點頭，道：“我等齊姑娘你的消息。”起身送紈素出了小院，又自坐到花架底下，守著院門，望眼欲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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