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芸幾人雖然嘴上依舊說說笑笑，但李詩雨一言既出，就能令行禁止。幾人各自整理衣裳，隨著李詩雨魚貫下了看台。不消片刻，看台上又隻剩下晏朝歌、宿真、奚笪和紈素四人了。晏朝歌目送著幾位出雲派弟子，不由得羨慕地道：“宿真姐姐，你們出雲派氣氛真好。”
    宿真隨口笑道：“我們出雲派人少，自然不需要那麽多零碎規矩，大家日子過得便更自在些。說起來，剛才修師妹也沒冤枉了我，我剛來出雲派那會兒，也是十六歲，帶著一群剛入門的小孩兒，天天在附近的林子裏晃。那時候呀，年輕弟子們住的雲山樓後麵，有幾棵參天古樹。樹上各色鳥兒不少，每次到了春夏之交，白天晚上的沒個清淨，從早嘰喳到晚，白天是鳴囀聲，夜裏是敲擊聲，淩晨是哀嚎聲，也不知道都是什麽鳥兒發出來的動靜？總之我進出雲派那年，倆月沒睡過一個整覺，成天掛著倆大黑眼圈，長輩們見了都笑話我，跟我說習慣習慣就好了。我師父跟我講心法，帶我練內功，見了我打坐時候打瞌睡，非但不叫醒我，還到處串門，叫了門內長老和師姐師兄們，都來看我笑話！後來，入夏以後，我攛掇了門內幾個師弟師妹和師侄一起，把那幾棵樹都爬了一遍，把鳥窩全給掏了。”她指一指比武台下，笑道：“你們瞧著彤歸雁這人怎麽樣？是不是堪稱一句君子如玉。我跟你們說，他小時候是最皮的。姐夫方才還說他沉穩，完全是上了他這套表麵工夫的當了。當年掏鳥窩，他最積極不過了！當時他輕功在我們當中最差，隻好在樹底下等著。但我們都說，把摘下來的窩放到林子裏，離雲山樓遠的那些樹上去，等鳥兒們自己找到家，也就不飛回來了。隻有他一個兒不肯同意，說秦長老總帶頭笑話我們早課打瞌睡，要把鳥窩全放到秦長老院子裏那棵流蘇樹上去，讓她夜裏也別想睡。”
    晏朝歌皺了皺鼻子，笑道：“還有這麽回事？枉費我還真覺得彤師兄端方穩重呢。宿真姐姐你不知道，我瞧著彤師兄，就想起我七叔來了。你們可能不清楚其中底裏，我七叔是爺爺抱養來的，是爺爺的義子。晏家規矩多，連我爹在背著人處，也不能一一踐行。唯獨七叔，那才叫一個規行矩步，不越雷池一步呢。爺爺最喜歡他，老拿他和這個比，和那個比。我就不明白了，他是長輩，我們是他的侄子侄女。爺爺要比，也該拿他跟他的兄弟們比才是，怎麽比到我們頭上來了？為著家裏多這麽個模範子弟，我們這一代兄弟姐妹們都沒少挨罵，所以也多半都煩他。倒是外門弟子們，多半跟他關係還不錯似的。”
    紈素不語。宿真瞥她一眼，問道：“我們可不認得你七叔。他是哪個？”晏朝歌笑道：“昨兒最後上場的那個就是了。三叔總想著，讓他壓台出場，露個大臉，到年中給他加冠行禮的時候，才能順便給他說門好親。孰料晏家前麵已經輸了個底兒掉，他根本沒抓著機會亮一亮他的武藝。等著這次回去，還不知道爺爺會怎麽說呢。”
    奚笪驚笑道：“你七叔今年才及冠，你家裏就惦記給他說親了？咱們武林人家裏，哪有這樣規矩的？”
    晏朝歌神色突然有些懨懨的，歎道：“我們家偏就是這樣規矩，和那些官宦人家沒什麽區別。昨日，羅同知家的羅二小姐跟我說，她從小就羨慕咱們武林人家的女孩兒，能舞刀弄劍，獨自行走江湖，甚至還能自個兒選心儀的男子，耽擱到二十幾歲才成婚，家裏也不催促……我都沒好意思告訴她，我家和她家其實沒什麽兩樣。我才十六，家裏也一樣在給我說親了。雖然家裏教我學了武藝，但若我想要‘獨自行走江湖’，那更是白日做夢。至於什麽自己選心儀之人，家裏不管，那是已在江湖上闖出了名聲的俠客才有的待遇。以我這點兒粗淺武藝，出了這門兒寸步難行，所以其實也沒得選，隻能聽家裏的安排……”她眼圈兒又有些紅了。宿真靠近她坐著，拿胳膊試探著摟她的肩，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奚笪自知說錯了話，引得晏朝歌傷心了，有些尷尬。紈素打圓場道：“晏家雖處於武林，畢竟是世家，自然有些規矩與我們這些江湖草莽不同。青青也是以己度人了。再說了，就算在咱們這些江湖草莽裏麵，青青你這種情況也不多見……你三叔家的弟弟，不是去年剛成了婚？”
    奚笪了然道：“二嬸真是什麽事兒都肯告訴你。奚篤那孩子……”他忍不住一笑，接著道：“他從小就不愛武藝，隻愛打算盤，天天跟著三叔，學著經營天緣派的那些產業。他小時候總追著雲師姐跑，哦，就是十二年前我派指派出來參加鳳鳴大會的那個雲師姐雲綰……她比奚篤大十一歲。雲師姐五年前嫁了人，那以後，奚篤整個人都頹了，常常連門中早課都不來，挨了好幾次門規的棍子，終於知道每天按時早課，但也是出工不出力，混一天算一天罷了。到去年裏，我三叔實在忍不了他了，也不顧他反對，就給他硬說了一門親，女方是庵嶺鎮的一戶窮秀才家的女兒，一點兒武藝都不會，但容貌頗佳。你們不知道，他鬧成什麽樣子……光鬧絕食就鬧了半個月。結果姑娘抬進門，他一看見人家的模樣，立即又千肯萬肯起來。現在兩口兒好得蜜裏調油一般，哪還記得自己是武林人？結了親，倒可以名正言順不參與門中早課了。”
    宿真笑道：“你們奚家這一代，就你和奚篤兩個孩子吧？不知天緣派下一代會傳給誰？”
    奚笪道：“天緣派又不是奚家的一言堂。劉薤師兄如今已經在跟著我爹管理門派事務了。江湖各派，各有不同的傳承模式。天緣派是未必非得姓奚的。難道你們出雲派就必須得姓李不成？咱們又不是世家，要講一家一姓之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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