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停下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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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被雲層吞噬,屋內的氣氛驟然凝重。文昭攥緊祖父的拳譜,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康叔,程老師生死未卜,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卻被康河重重的竹杖聲打斷。
康河顫巍巍地站起身,渾濁的雙眼滿是憂慮,白發在穿堂風中微微飄動。他布滿老繭的手死死拉住文昭的胳膊,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孩子,周家的勢力盤根錯節,他們的打手各個心狠手辣,還有治安局撐腰。”老人的聲音沙啞而沉重,仿佛每一個字都帶著歲月的滄桑,“你們現在去,不過是拿雞蛋碰石頭!”
蘇玉雙手抱胸,皮衣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響,她挑眉道:“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看著?”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甘,耳墜隨著動作輕輕搖晃。康河轉身指向牆上那張殘缺的海報,聲音陡然提高:“當年你爺爺狂正國,何等的英雄人物,不也...”說到這裏,老人的聲音突然哽咽,竹杖重重杵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小滿抱著搪瓷碗,怯生生地開口:“可是...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啊。”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大眼睛裏滿是焦急。康天樂靠在牆上,金屬袖扣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他歎了口氣:“爸說得對,我們現在去,就是送人頭。”
康河緩緩走到文昭麵前,蒼老的手掌輕輕搭在他肩頭:“我理解你們的心情,但報仇不是衝動行事。留下來,我教你們真正的功夫,等你們有了足夠的實力,再去也不遲。”老人的目光中既有長輩的慈愛,又有武者的堅定,“狂師傅的後人,不該這樣白白送死。”屋內陷入沉默,隻有窗外的風聲嗚咽,仿佛在訴說著命運的無常。
暮色徹底沉入地平線時,康河揮開牆角的蛛網,露出布滿裂紋的青磚沙袋牆。"從站樁開始。"他竹杖點在地麵,月光順著屋頂破洞灑落,在四人腳邊投下交錯的影子,"文昭,你爺爺當年站樁能讓油燈在掌心紋絲不動;蘇玉,出拳別光用蠻力,試試把勁道灌進拳峰;康天樂,你的步法太飄,去把水缸裏的鵝卵石綁在腿上;小滿..."老人看著縮在角落的女孩,語氣放緩,"先從提水練臂力,這口井的水,明天天亮前要打滿。"
康天樂嘟囔著往腿上纏麻繩,金屬袖扣撞在青磚上叮當作響。蘇玉褪去皮衣,露出小臂上舊傷結成的淡疤,她深吸一口氣,右拳緩緩擊出,破空聲驚飛了梁上棲息的夜梟。文昭凝視著祖父海報上的拳勢,紮穩馬步時,突然感覺丹田處升起一股陌生的溫熱。
康河拄杖穿行在院落中,竹杖不時點在眾人周身要穴:"沉肩!墜肘!氣沉丹田!"他蒼老的聲音混著夜風,驚起隔壁晾衣繩上翻飛的補丁衣物。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雲層時,水缸早已滿溢,青磚沙袋牆上密密麻麻的拳印還在滲著石粉,而遠處貿易區的全息廣告亮起,與這方苦練的小院形成刺眼的反差。
晨光透過破舊的窗欞,灑在滿是裂痕的青磚地上。康河站在院落中央,竹杖點地發出篤篤聲響,“文昭,轉腰發力!蘇玉,拳走直線!”他一邊糾正著動作,一邊伸手替小滿捋順被汗水黏在額前的碎發,動作自然得像拂去自家孩子頭上的草屑。
康天樂綁著二十斤鵝卵石的雙腿早已顫抖如篩,卻仍咬牙保持弓步姿勢。康河默默遞過一條汗巾,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兒子肩頭:“當年你爺爺上報紙裏訓練的樣子,可比這狠多了。”竹杖突然虛點他膝彎,“但該歇就得歇,別學你小子死強!”
正午烈日當空,四人圍著木桌狼吞虎咽。康河往文昭碗裏夾了塊燉得軟爛的肉,“多吃點,長力氣。”轉頭又瞪了眼想偷懶的林野,“別光扒飯,把青菜也吃了!”小滿捧著碗,望著老人布滿老繭的手,恍惚間想起豪醫生臨終前顫抖著守護遺物的模樣,眼眶突然發熱。
暮色降臨時,院落化作一片沸騰的戰場。蘇玉的拳風卷起碎石,文昭的掌法劈開蘆葦,林野的棍影虎虎生風,小滿則在井邊一次次重複著提水動作,水滴墜地濺起的水花在月光下閃爍。康河坐在藤椅上,渾濁的眼睛裏滿是欣慰,竹杖有節奏地敲打著地麵,為他們的練習打著節拍。
深夜,當四人拖著疲憊的身軀回房時,總能在床頭發現溫熱的薑茶。康河站在廊下,看著他們的背影,喃喃自語:“狂老哥,你看,這些孩子,都有當年你的影子啊...”風掠過屋簷下的舊燈籠,發出沙沙輕響,仿佛是歲月的回應。
晨光第三次漫進小院時,文昭的汗衫已經能擰出水來。他固執地對著沙袋重複崩雲手的起勢,拳峰砸在青磚上震得虎口發麻,卻始終不及蘇玉出拳時那種撕裂空氣的銳響。康河拄著竹杖站在廊下,看著少年凹陷的鎖骨在濕透的衣領下若隱若現,眉頭擰成了死結。
"歇會兒!"老人的竹杖突然點在文昭膝彎,卻被少年倔強地避開。文昭抹去臉上的汗水,翻開祖父的拳譜,泛黃的紙頁上用朱砂批注著"力從地起",他深吸一口氣紮穩馬步,試圖將全身勁道貫於掌心。可沙袋隻是微微晃動,連康河隨手甩出的酒壇裂紋都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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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天樂甩著酸脹的胳膊湊過來,金屬袖扣蹭過文昭單薄的肩膀:"別死磕了,你這三天瘦得跟竹竿似的。"他話音未落,就被蘇玉一記肘擊懟在腰間:"少廢話,誰不是從不會到會的?"小滿默不作聲地遞來一碗紅糖水,碗沿還沾著她新打的井水水珠。
入夜後,文昭偷偷躲進柴房。月光從木縫裏漏進來,照亮他膝頭的拳譜。他按照秘籍上的呼吸法運轉內力,丹田處卻隻泛起微弱的熱意。突然,他摸到夾層裏泛黃的信紙,爺爺蒼勁的字跡躍然紙上:"習武如逆水行舟,天賦不足,唯勤補拙。"少年的眼睛猛地發亮,握緊拳套再次走向沙袋,破風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月光如霜,灑在青磚鋪就的訓練場上。文昭赤著上身,脊梁上蜿蜒的汗水中混著細小的血珠——那是方才與林野對練時,被木棍擦破的傷口。他卻渾然不覺,死死盯著牆上祖父的拳譜拓片,喉結滾動著咽下幹澀,再次沉腰擰胯,右拳帶著風聲砸向沙袋。
“砰!”青磚牆麵簌簌落灰,文昭的拳峰綻開新的血口,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崩雲手”三個朱砂字上。康河拄著竹杖衝過來,卻見少年突然轉身,對著空處連環出拳,每一擊都帶著撕裂空氣的銳響,仿佛要將全身的不甘都傾瀉而出。“文昭!”老人的喝止聲被風聲吞沒,少年的身影在月光下化作模糊的殘影,汗水、血水不斷飛濺,在地麵暈開深色的痕跡。
淩晨時分,小院裏的油燈次第熄滅。文昭卻仍在井邊負重深蹲,二十斤的石鎖壓得他雙腿顫抖,青筋在蒼白的皮膚上暴起。他數到第三百下時,膝蓋突然發出“哢嗒”脆響,整個人重重跪在地上。碎石紮進掌心的劇痛反而讓他清醒,咬著牙將石鎖舉過頭頂,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
日頭高懸時,其他人早已結束晨練。文昭卻獨自留在訓練場,把浸透汗水的麻布纏在手上,對著水缸反複練習寸勁。水花一次次衝天而起,又一次次將他澆成落湯雞。康河站在屋簷下,看著少年不知疲倦的身影,竹杖重重頓地:“當年狂老哥也沒你這般瘋魔!”話音未落,文昭又抓起兩壇裝滿砂石的酒壇,踉蹌著開始繞院疾跑,搖搖晃晃的背影,卻像棵在狂風中倔強生長的青鬆。
文昭顫抖著將藥酒倒在拳峰的傷口上,刺痛感瞬間蔓延全身。刺鼻的藥味混著薰衣草香在鼻腔炸開,恍惚間,豪醫生佝僂著背調配草藥的身影與眼前的藥酒重疊,老人總說"傷口要養,人要活",此刻卻隻剩廢墟下冰冷的骸骨。
揮拳時,祖父泛黃的照片在記憶裏清晰浮現。那個從未謀麵的男人總穿著洗得發白的短打,拳風卷起漫天黃沙。文昭咬著牙將勁道貫入拳麵,想象著爺爺站在黑市拳場,以血肉之軀對抗資本爪牙的模樣。缺失的父愛與崇拜的敬意交織,化作一次次近乎自毀的重擊。
每當力竭癱倒在地,小滿抱著搪瓷碗怯生生遞來糖水的畫麵就會浮現。少女臉上未幹的淚痕、期盼的眼神,還有她顫抖著說"文昭哥一定能行"的模樣,讓他不顧渾身酸痛,再次掙紮著起身。愧疚像毒蛇啃噬心髒——若自己足夠強大,又怎會讓無辜的小滿卷入這場旋渦?
站樁時,程老師伏案批改作業的身影在眼前晃動。那個總在課後為他補課的老師,此刻不知被囚禁在何處。文昭感受著丹田處微弱的熱氣,想起老師常說"堅持是最鋒利的刀"。顫抖的雙腿逐漸穩如磐石,汗水順著下頜滴落,在青磚上暈開深色的痕跡,如同未幹的誓言。
晨曦初露時,文昭已跪在藥缸前。他舀起帶著艾草清香的褐色藥汁,順著結痂的拳背緩緩澆下,刺痛感讓他渾身繃緊。陶罐碰撞的聲響驚醒了院中麻雀,他卻無暇抬頭,撕下衣襟草草纏住傷口,便又走向布滿裂痕的青磚沙袋。
正午的烈日炙烤著訓練場,文昭的影子被拉得細長。當他揮出第三百拳時,舊傷突然撕裂,鮮血濺在"崩雲手"的拳譜上。他卻隻是低頭抹了把臉,將滲血的拳頭按進鹽水桶裏消毒,氣泡翻湧間,又抄起石鎖開始負重深蹲。康天樂遠遠望見,攥著繃帶的手懸在半空,最終默默放下——他知道勸不住這個執拗的身影。
暮色四合時,藥香在小院彌漫。文昭倚著井沿,就著月光往膝蓋的淤青處塗抹膏藥。指尖觸到皮膚下凸起的硬塊,那是連日高強度訓練留下的骨膜增生。他卻忽然笑了,笑聲驚飛了停在晾衣繩上的夜梟。下一刻,他再次紮穩馬步,任冷汗浸透衣衫,任新傷疊著舊傷,在寂靜的夜裏,隻聽見自己粗重的喘息聲與拳頭破空的銳響。
康河常站在廊下看著他,竹杖在掌心握出深深的汗痕。有次夜半起身,他看見文昭蜷縮在柴房裏,就著油燈往裂開的虎口撒消炎粉,藥粉混著血珠落在祖父的拳譜上,少年卻盯著泛黃的紙頁喃喃:"還不夠,遠遠不夠。"晨光再次漫進小院時,那個倔強的身影,又帶著滿身傷痕,站在了訓練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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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風裹挾著鹹澀的海腥味灌進柴房,文昭蜷縮在草堆上,冷汗浸透的脊背緊貼著冰涼的磚牆。夢境如潮水般洶湧而至——豪醫生焦黑的手死死攥著他的衣角,渾濁的眼球凸起,喉嚨裏發出含混的氣音:“跑...”火焰舔舐著老人的白發,而他卻像被釘住般動彈不得。
場景驟然轉換,暴雨傾盆而下。年幼的自己站在泥濘中,父母被黑影按在地上毆打,父親染血的手掌奮力伸向他:“快走!”可他的雙腿仿佛灌滿鉛,隻能眼睜睜看著棍棒落下,母親絕望的哭喊刺破耳膜。當拳頭砸向父親太陽穴的瞬間,文昭猛地驚醒,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嗚咽。
他顫抖著摸向腰間的藥瓶,卻在黑暗中打翻了瓷碗。清脆的碎裂聲中,小滿抱著搪瓷碗的模樣浮現在眼前,少女純真的笑容突然扭曲成滿臉血汙,哽咽著說:“文昭哥,你為什麽不救我...”文昭死死咬住掌心,指甲深深掐進肉裏,血腥味在口腔蔓延。遠處貿易區的霓虹透過窗縫刺入,將他蜷縮的影子拉得支離破碎,如同他千瘡百孔的噩夢。
半年光陰在青磚與汗水的磨礪中悄然流逝。晨霧未散時,小滿已能單手拎起半人高的水缸,手腕翻轉間,清水呈弧線潑向訓練牆,濺起的水花在朝陽下折射出細碎的虹光。她赤足踩過布滿青苔的石階,出拳時不再畏縮,小臂肌肉隨著虎虎生風的招式隆起,那曾抱著搪瓷碗怯生生的少女,如今身形利落如靈貓,三招兩式便能卸去康天樂的棍勢。
蘇玉褪去往日的淩厲鋒芒,拳風卻愈發沉凝。她立在碎磚堆裏閉目調息,忽的睜眼出掌,氣浪掀翻腳下碎石,半丈外的酒壇應聲炸裂,酒水混著陶片飛濺的軌跡,竟在空中劃出一道工整的弧線。康河撫須長歎,竹杖輕點她肩胛:"終於懂得收放由心,隻是前路漫漫,還需尋那破局的"勢"。"蘇玉摩挲著拳麵舊疤,望向天際翻滾的雲層,眸中滿是思索。
文昭的身影在院落中騰挪如影,兩套新習的拳法分別是程老師父親的《甲骨拳》與康天樂家的《捉雲手》漸入佳境。他拳砸青石,碎屑紛飛間竟能在磚麵留下半指深的掌印;身法飄忽時,衣角掠過廊下燈籠,竟能讓燭火明滅不定。但每當翻開祖父拳譜中記載"狂拳"的殘頁,丹田處翻湧的內力便如撞上銅牆鐵壁,他望著鏡中愈發精瘦的麵龐,指節不自覺叩擊掌心——那裏結著厚厚的繭,藏著未竟的執念。
康天樂腰間的鵝卵石已加到三十斤,奔跑時帶起的勁風將晾曬的衣物吹得獵獵作響。他與父親對練時,棍影與竹杖相擊迸發火星,康河難得露出欣慰的笑:"你這虎虎生風的架勢,倒有幾分當年我初入武館的模樣。"暮色漫過小院,四人席地而坐,汗水混著藥酒的氣息在空氣中流淌,遠處貿易區的霓虹依舊刺眼,卻照不進這方被熱血浸透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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