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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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頓住腳步,轉過身來。
    “皇後,朕給過你很多次機會。”
    他沉聲道。
    “太子失德,虐殺幼童,朕沒有廢你。”
    “瑞鳳會作亂,太子潛逃,朕也沒有廢你。”
    “永寧視人命如草芥,碾壓平民,家暴駙馬,朕還是沒有廢你。”
    “朕看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份上,屢屢對你網開一麵,可你是如何待朕的?”
    “那麵繡屏,從抬出鳳儀宮,到呈送於朕,隻有鳳儀宮之人經手,你如今卻想告訴朕,那隻骷髏頭和你沒有瓜葛?”
    “你執掌後宮多年,會連自己的宮人都管束不住,讓人有機可乘,在你獻給朕的壽禮裏做手腳?”
    “朕在你眼裏,連三歲小兒都不如?”
    “皇後,你實在太讓朕失望了。”
    他垂首看著皇後,臉上滿是看陌生人的疏離。
    皇後淚如雨下:“陛下,您待臣妾一片真情,臣妾待您何嚐不是?這麽多年的夫妻恩情,臣妾日夜銘刻在心,如何會在壽禮做手腳?”
    “臣妾冤枉啊!”
    皇帝眼底掠過一絲嘲諷。
    “冤枉?太子寢宮搜出‘孩兒燈’時,你也喊冤枉,你們母子愛這等陰邪之物愛得如此深沉,叫朕如何信你?”
    他冷冷地瞥了眼皇後,轉過身去,大踏步離開。
    皇後立在原地,心一寸一寸涼下去。
    夏蟬“吱呀吱呀”地在枝頭叫喚,她卻感受不到絲毫熱意,隻覺滿目蕭索,仿佛置身於冰天雪地。
    但寒意僅侵襲了片刻,她便清醒過來。
    快步朝鳳儀宮走去。
    鳳儀宮有太多東西需要處理,她得趕在廢後旨意下來之前,將它們安排妥當。
    然而,還是遲了一步。
    她剛趕至鳳儀宮門,便見秉筆太監鄭公公手持聖旨,站在門口。
    “……皇後韓氏,不思柔嘉維則,反行鬼蜮之謀,於繡屏暗藏厭勝之術,以賀壽為名,行詛咒之實。”
    “天道昭昭,豈容魍魎?”
    “今決:褫奪皇後冊寶,廢為庶人;遷居芳華殿,非死不能出;母族三代不得科舉……”
    宣完旨,鄭公公收起製書。
    “來人,送韓庶人去芳華殿。”
    韓縛雪咬緊牙關:“公公,且容本……妾身回宮收拾些許衣物,再前往芳華殿。”
    鄭公公麵無表情。
    “鳳儀宮中衣物,皆是皇後品級,庶人不得僭越,芳華殿已為韓庶人配備衣服被褥,無需憂慮。”
    韓縛雪唯有朝惶然立在不遠處的宮人使了個眼色。
    ——藏起信鴿。
    宮人怔怔看著她,也不知看明白沒有。
    鄭公公帶來的內侍已然上前,要強行扭送她離開。
    “本……我會自己走。”
    韓縛雪漠然轉身,朝位於皇宮最偏院角落的芳華殿,也即冷宮走去。
    太子被廢後,她曾來芳華殿看過他。
    不曾想,如今輪到自己住進來。
    這裏的布置,簡陋得如同僧寮,除了桌椅床榻,被褥枕頭和幾套素衣,連個多餘的茶盞都沒有。
    若非身上飾品尚在,她連拿來賄賂宮人,打聽鳳儀宮的本錢都沒有。
    但探聽到的,也是壞消息。
    鳳儀宮所有宮人都被沒入掖庭,宮內一應物品,全部收入內庫。
    她精心伺養的那籠信鴿,已被送去禦膳房,成了某些貪圖口腹之欲的內侍的盤中餐。
    雖說她在其他宮裏埋了不少釘子,但後宮奴婢,慣會見風使舵,如今見她落難,不背主另投就算好了。
    休想指望他們賣命奔走。
    她隻能靠自己。
    在床榻上思索了一整宿後,她沉沉睡去,下午方醒。
    喉嚨幹渴得厲害,她舔了舔嘴唇,沒有飲用宮人送進來的茶水,也沒有吃其送來的飯菜。
    而是拿戴在耳上的紅寶石,和宮人換了幾隻生雞蛋。
    強忍著惡心,將蛋液吞吃入腹。
    而後拆了麻布製的灰黃床帳,拿到屋外刮擦汙泥牆灰,直弄得烏漆嘛黑才停手。
    期間看守殿門的宮人進來看了兩眼,用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她。
    她沒有理會。
    回房又睡了兩個時辰,估摸著已是半夜。
    走到殿門處,輕聲喚道:“我有點餓,可以弄點東西給我吃嗎?”
    宮人睡得正香,被她打斷,正要怒罵,聽見她道:“我拿手上的玉鐲來換。”
    怒氣頓消。
    手往門縫一伸,便要接玉鐲。
    她輕聲道:“玉鐲有點緊,我取不下來,麻煩你幫忙取一下。”
    宮人不疑有他,開了門鎖,走進殿裏,卻沒看到韓縛雪。
    正要尋人,腦後忽然襲來劇痛,旋即不省人事。
    她除了宮人身上衣物鞋履飾物,將人拖到內殿,用自己的腰帶將人捆綁起來。
    又塞了一團破布到宮人口中。
    隨後換上宮人衣物,打扮成宮人模樣,帶著烏漆嘛黑的床帳,悄然離開芳華殿。
    在後宮深居了二十多年,她熟悉這裏的每一個角落,輕而易舉就找到了淨軍的糞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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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淨軍專司宮廁清掃、夜香收集。
    收集的夜香裝進木桶,覆上柴草,蓋上木蓋後,將由糞車運到京郊,售予糞夫。
    途徑宮門時,侍衛雖會掀蓋盤查,但夜香滂臭,不會細查,隻粗略看一眼。
    隻要她忍得住醃臢,定能瞞天過海。
    她瞅準時機,趁淨軍進院裝夜香,搬了個空桶到已經裝了夜香的木桶旁邊。
    而後忍著惡臭,帶上稻草和床帳,鑽進糞桶,拉上桶蓋。
    糞桶有半人多高,躲在裏頭,須得蜷縮成一團。
    她艱難地將稻草覆在床帳上,又將床帳覆在自己頭被上,咬緊牙關,靜靜等候。
    等了大概一刻鍾,淨軍裝完糞便,抬糞出來,將所有糞桶搬上車,駕往宮門。
    侍衛檢查時,她屏息凝氣,完全不敢呼吸。
    生怕被察覺異常。
    好在她的運氣還不錯,侍衛隻微微掀起桶蓋掃了一眼,便立刻放下。
    她一顆心落回原處。
    糞車從宮門到郊外,行駛了近一個時辰。
    每時每刻於她而言,都跟酷刑無異。
    但想到即將迎來的勝利,她一次次咬緊牙關,強忍下去。
    終於,糞車停了下來。
    她被搬到地上。
    糞車離去。
    她攥緊拳頭,聽見糞夫倒了兩桶糞入糞池,而後隨尋他有事的家人離開。
    這才動了動僵硬的手腳,推開桶蓋,抬起頭來。
    剛吸了一口新鮮空氣,頭頂傳來一句:“娘娘真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實在令人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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