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間冷藏櫃的金屬把手正在融化。
    斯甜甜食指抹過門框上墨綠色黴斑，菌絲立即收縮成血管脈絡的形態。她白大褂口袋裏探出半截蜈蚣標本，兩百對步足突然抽搐著插進鎖孔。當第八節軀幹擰轉時，負二十度冷氣混著腐殖質氣息噴湧而出。
    張歡的球鞋踩在滲水地磚上，番茄從他袖管裏鑽出腦袋。鴨嘴獸的瞳孔縮成兩道豎線，暗藍色舌苔掃過空氣中漂浮的冰晶，那些六邊形結晶立刻染上神經毒素的熒光。
    "三個月前送來的大體老師，"斯甜甜用解剖刀挑開三號櫃，"現在會唱《櫻花謠》了。"金屬抽屜滑出的瞬間，裹屍袋表麵鼓起數十個遊動的肉瘤，昭和年間的童謠混著屍液從縫合線滲出。
    番薯突然從張歡肩頭彈射而起，蛛腹噴射的猩紅絲線在空中結成鳥居形狀。冰櫃深處傳來指甲抓撓金屬的聲響，十七具屍體同時用趾骨敲擊出三味線節奏。番茄背棘炸開時甩出的毒刺，將正在膨脹的裹屍袋釘回冷櫃。
    "呼吸機管路裏長出的蘑菇，"斯甜甜踢開牆角堆積的醫療廢料，輸液袋殘骸裏遊動著透明蝌蚪狀生物，"比鎮靜劑更能打開喉部肌肉。"她高跟鞋碾碎一隻變異蟑螂，甲殼爆裂的脆響在停屍間折射成瀕死者的嗚咽。
    張歡的黑色霧氣順著冷藏櫃電路蔓延，霜花在金屬表麵生長出荊棘圖案。當第三波敲擊聲達到高潮時，番茄突然發出防空警報般的嘶鳴，鴨嘴獸的蹼爪拍在地麵，靛藍色毒液呈放射狀滲入地磚縫隙。
    整麵牆的屍櫃突然劇烈震顫，不鏽鋼表麵浮現出無數指紋狀凹陷。斯甜甜的蜈蚣標本竄上通風管道，蛻下的外骨骼在冷風中化成磷粉。一隻泡發的屍手突破裹屍袋，腐爛的指尖生長出粉紅色肉芽，正隨著童謠節奏跳著盂蘭盆舞。
    "很棒的共鳴箱。"張歡踩住試圖爬出抽屜的屍手，黑色霧氣順著腳踝注入屍體。腐爛的眼窩裏頓時湧出瀝青狀物質，在瓷磚地麵繪出神經樹突狀的網絡。番薯倒懸在屍櫃頂端，蛛絲牢籠將二十平米空間切割成蜂巢結構。
    斯甜甜突然扯開左側屍櫃，整張人皮如同蛻下的蛇衣掛在櫃角。內部髒器被菌絲替代的屍體坐起身來，大腸末端垂落的蘑菇傘蓋正在噴發孢子。番茄的毒爪刺入屍體膻中穴，爆開的胸腔裏飛出成團的白紋伊蚊。
    "看看這個。"斯甜甜用鑷子夾起從屍體喉管摘取的蕈類，菌褶間粘著未消化的手術縫合線。當呼吸燈照射時，蘑菇傘蓋浮現出二維碼紋路，掃描後竟是某間私立醫院的器官捐獻同意書。
    冷藏室燈光突然頻閃，所有屍體脖頸浮現出條形碼烙印。通風口湧出帶著甜腥味的紅霧，張歡的黑色霧氣與之纏繞竟發出金屬摩擦聲。番薯的蛛網在接觸紅霧的瞬間碳化，碎片落地變成指甲大小的硬殼蟲。
    番茄忽然躍上斯甜甜的肩膀，鴨嘴獸的尾刺抵住她頸動脈。屍體們合唱的童謠戛然而止，冰櫃深處傳來巨型生物吞咽的聲響。斯甜甜白大褂內側突然鑽出上百條醫用手套組成的手臂，橡膠指尖全部指向西北角的排水口。
    當第七隻變異蟑螂從屍體口腔鑽出時，整間太平間的地麵開始軟化。張歡的球鞋陷入肉紅色地膠，黑色霧氣凝成冰鎬形狀插入牆壁。斯甜甜甩出手術刀割開通風管道，蛻皮蜈蚣正叼著半截護士帽在鐵皮上磨牙。
    "歡迎來到真正的住院部。"她掀開偽裝成配電箱的鐵門，生鏽的樓梯向下延伸至濃稠的黑暗中。番茄的毒液在台階扶手上燒蝕出焦痕，熒光綠的血跡沿著裂縫組成箭頭符號。
    負三層樓梯間的應急燈罩裏積滿蠕動的線蟲，每踏上一級台階，牆皮就脫落露出鑲嵌在混凝土裏的人體殘骸。斯甜甜的高跟鞋跟突然彈出利刃，刺入某塊正在搏動的牆磚，暗紅色漿液順著鞋跟紋路被吸入中空部分。
    張歡的袖口滑落三枚五百日元硬幣，番薯用蛛絲將其吊在身前作為探照燈。金屬表麵反射的光斑掃過轉角處，照亮了正在啃食電纜的護士——她的下半身已經完全蜘蛛化，八條機械義肢正在剝除電線絕緣層。
    當硬幣光照到她胸牌時，這個生物突然用口器噴射出帶倒刺的縫合線。番薯的蛛網在千分之一秒內織成盾牌，金屬與生物纖維碰撞出橙紅色火花。番茄趁機躍上護士的天花板，尾刺紮進變形的頭骨，從耳孔拽出二十厘米長的磁帶條。
    "2023年3月15日，第九例移植手術。"磁帶條在番茄毒液腐蝕下顯影出文字，"供體在摘除心髒後仍持續分泌腎上腺素。"斯甜甜用手術刀挑起磁帶，刀尖突然生長出神經突觸與磁帶表麵連接。
    整麵牆壁突然浮現出血管網絡，隨著供體記憶的輸入開始搏動。張歡的黑色霧氣凝聚成聽診器形態，金屬探頭按在牆麵的瞬間，整棟建築響起震耳欲聾的心跳聲。番薯的蛛絲在這聲波中瘋狂生長，將蜘蛛化護士纏成木乃伊。
    在心跳聲達到每分鍾三百二十次時，地底深處傳來嬰兒啼哭與金屬摩擦的混合巨響。斯甜甜白大褂的下擺突然破裂，十二條脊椎骨拚接成的尾椎刺破衣料，末端還掛著未剝離的神經節。
    "它們要醒了。"她染著血漬的指尖劃過滲出組織液的牆麵，"比預定時間早了三十七分鍾。"番茄突然發出示警的尖嘯，鴨嘴獸的毒囊劇烈收縮，噴出的毒液在空氣中燃燒成鬼火般的藍焰。
    張歡抓住番薯噴射的蛛絲蕩向安全通道，黑色霧氣在身後凝結成防爆盾。斯甜甜的蜈蚣標本咬破自己腹部，爆出的卵鞘在台階上孵出成千上萬隻熒光螞蟻，瞬間吞沒了追擊而來的蜘蛛護士。
    當最後一級台階發出骨骼斷裂的脆響時，他們麵前的鐵門突然睜開三隻複眼。門把手化作不斷滴落粘液的舌頭，貓眼位置凸出成布滿血絲的眼球。番茄的尾刺與斯甜甜的手術刀同時刺入門縫，靛藍色毒液與醫用酒精混合成腐蝕性煙霧。
    鐵門在尖嘯中融化的瞬間，張歡看到了此生難忘的景象——三百具培養槽懸浮在圓形大廳，每個玻璃容器都浸泡著與番茄相似的鴨嘴獸胚胎。它們的蹼爪貼著玻璃壁滑動，在營養液裏畫出的正是便利店冰櫃上出現過的血色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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