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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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皮盒的鏽味混著梧桐葉腐爛的氣息,張歡的指甲掀開盒蓋時劃出血痕。六歲的自己用蠟筆畫在盒內的星圖,正與後頸朱砂痣的排列完全重合。躺在盒底的青銅鈴舌裹著糖紙,二十年過去,水果硬糖的甜膩依然粘在金屬表麵。
    "叮——"
    當鈴舌扣進青銅鈴鐺的瞬間,張歡聽見血管裏響起祭祀鼓點。醫院走廊的燈光突然變成搖曳的燭火,瓷磚地麵長出青石板紋路,消毒水味被線香替代。抱著病曆本的護士從他身邊飄過,繡花鞋上的並蒂蓮沾著露水——分明是民國二十六年蘇州碼頭的款式。
    "張少爺,老爺在祠堂等您。"梳著雙髻的丫鬟伸手攙扶。張歡低頭看見自己穿著靛青長衫,虎口處有道新鮮的刀傷,正是六歲那年偷玩解剖刀留下的疤痕。
    祠堂的銅獸首門環自行叩響。張歡跨過門檻時,屋簷滴落的雨水突然靜止,七百塊牌位同時轉向他。父親的長衫下擺還沾著2003年的血漬,母親的金絲眼鏡卻折射出1943年的實驗室燈光。
    "歡兒,看清楚。"父親手中的青銅鈴鐺裂成七十二瓣,每片都映出不同時空的慘劇,"這才是張家真正的營生。"
    牌位後的牆壁轟然倒塌,露出橫貫古今的青銅神經樹。每根枝椏都纏繞著曆代張家人,他們的天靈蓋被剖開,腦髓延展成記憶根須。張歡看見民國二十年的祖父正在給白初七的前世植入冰魄,1993年的叔父將顧盼盼釘在鎮魂樁下。
    母親的手突然穿透張歡胸腔,攥住那顆隨侯珠般的心跳:"巫祝血脈的代價,是永生永世做記憶的裁縫。"她的指甲在心髒表麵刻下星圖,與鐵皮盒內的蠟筆畫產生共鳴。
    祠堂地磚突然塌陷。張歡墜入青銅神經樹的根係,看見無數個自己正在給不同時代的實驗體打記憶補丁。六歲的自己蹲在角落,正把斯甜甜的鏡麵心髒縫進布娃娃體內。
    "哥哥..."布娃娃突然轉頭,琉璃眼珠裏淌出血淚,"...為什麽把我分給七個人?"
    張歡懷裏的青銅鈴鐺自主搖晃。鈴舌上的糖紙剝落,露出微型青銅樹浮雕。當共鳴聲達到某個頻率時,整個記憶宇宙開始褪色,他看見真實的世界——自己仍跪在梧桐樹下,鐵皮盒內的蠟筆畫正在燃燒。
    醫院方向傳來爆炸聲。張歡轉頭時,瞳孔裏映出被蝕腦者占領的都市,七十二道時空裂縫在天穹張牙舞爪。握緊複原的青銅鈴鐺,他聽見初代記憶錨點在血脈裏蘇醒的嗡鳴。
    白初七的冰魄突然從地底升起。殘存的兵魄凝聚成唐刀模樣,刀柄纏著浸透血漬的繃帶。當張歡握住刀柄時,1943年的實驗室與現世重疊,他看見穿旗袍的自己正在給民國版顧盼盼做人格分離手術。
    "斬斷神經樹的主根!"七個時空的白初七齊聲呐喊。張歡的刀刃刺入梧桐樹根,噴湧而出的不是樹汁,而是曆代張家人被篡改的記憶。當青銅色的血海淹沒腳踝時,鐵皮盒裏的蠟筆畫灰燼突然重燃,在虛空勾畫出最初的星圖。
    蝕腦者軍團在星圖下現出原形。它們的萬花筒瞳孔裂成碎片,露出內部跳動的巫祝神經末梢。張歡搖響青銅鈴鐺,鈴舌震出的聲波讓星圖具象化為牢籠,將七十二個平行宇宙的入侵通道同時封鎖。
    顧盼盼的殘影從血海裏浮出。她的鎮魂符文脫離皮膚,在空中拚成庚辰年的黃曆:"這才是我的生辰..."染血的指尖點在某處,"...你父親修改了三次。"
    星圖牢籠突然收縮。張歡在極致的光明中看見真相:所謂巫祝血脈,不過是張家先祖從青銅神經樹竊取的力量。曆代張家人不斷篡改記憶錨點,隻為掩蓋最初那個卑劣的偷盜儀式。
    當最後一道時空裂縫閉合時,青銅鈴鐺碎成齏粉。張歡的後頸朱砂痣滲出血珠,在掌心凝成未被汙染的初代記憶錨點——那是六歲男孩最原始的模樣,握著玻璃彈珠朝太平年微笑。
    玻璃彈珠從掌心滾落時,張歡聽見了真正的蟬鳴。梧桐樹蔭漏下的光斑裏,六歲的自己正蹲在沙坑前堆城堡,塑料鏟子上沾著融化的冰淇淋。遠處飄來梔子花香,混著鄰居家紅燒帶魚的焦香味,柏油路麵蒸騰的熱浪模糊了時空裂痕。
    青銅鈴鐺的粉末在指縫間閃爍,後頸的朱砂痣褪成淺粉色。張歡彎腰撿起彈珠,透過扭曲的玻璃看見七十二個平行宇宙如肥皂泡般接連破裂。每個泡沫裏都有個張歡在消散——穿長衫的他放下解剖刀、穿迷彩服的他埋掉青銅鈴、穿白大褂的他撕碎《巫祝通幽錄》。
    "歡歡!回家吃飯!"母親的呼喚帶著二十年未聞的煙火氣。張歡轉身時,看見白初七推著冰棍車從街角轉出,顧盼盼穿著藍白校服在雜貨店挑頭繩,斯甜甜抱著鏡框店的新作品朝他揮手。她們眼角的鎏金紋路淡得像是陽光錯覺。
    當最後一個蝕腦者宇宙的投影消散時,張歡在弄堂口踩到塊鬆動的地磚。水泥縫裏嵌著枚生鏽的鈴舌,被他踢進了下水道。六歲的自己舉著破布娃娃跑來,娃娃的琉璃眼珠清澈見底。
    "要下雨了。"父親撐著黑傘出現在身後,傘骨是普通的竹節,"你媽做了酒釀圓子。"他白襯衫袖口沾著粉筆灰,身上是中學教師特有的油墨味。
    雷聲驚飛一樹麻雀。張歡跟著父親走過潮濕的弄堂,青銅神經樹的殘影在積水裏扭曲成梧桐樹根。母親係著碎花圍裙開門時,砂鍋的熱氣糊住了眼鏡,電視裏正播著千禧年特別節目。
    "你顧叔家盼盼考上了警校。"母親往他碗裏舀了兩勺桂花蜜,"下午送筐楊梅過去。"陶瓷勺磕在碗沿的脆響裏,藏著青銅鈴鐺最後的餘震。
    暴雨衝刷著陽台的君子蘭。張歡在抽屜深處找到鐵皮盒,蠟筆畫上的星圖已褪成淺褐色。盒底除了玻璃彈珠和糖紙,還多了張泛黃的拍立得——六個孩子在老梧桐下搭積木,白清清紮著羊角辮,顧盼盼抱著布娃娃,斯甜甜對著鏡頭做鬼臉。
    蟬鳴驟歇的刹那,張歡在積雨雲裏看見了最後一絲青銅色。那些糾纏數世的記憶錨點,此刻化作水汽蒸騰在千家萬戶的湯羹裏。當七月流火掠過窗欞時,他終於嚐到了酒釀圓子裏真正的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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