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流水，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轉眼又是三年。
    三年光景，長安城的柳樹綠了又黃，黃了又綠。
    霍小玉沒閑著。那張寫著名字的紙箋，被她翻來覆去地摩挲，邊角都起了毛。
    張居正府上碰了個硬釘子，她沒氣餒，反倒激起了性子。不能送畫送字？那就送別的！
    張居正的兒子剛滿月，她掐著日子，派人送去一套頂好的徽墨端硯，還有幾本難得的古籍抄本，說是“恭賀弄璋之喜，給小哥兒沾沾文氣。”
    東西不貴重，但送到了讀書人的心坎上。張居正看著那價值不菲又透著雅致的賀禮，眉頭擰成了疙瘩。
    拒？人家打著賀喜的名頭，又沒提半句朝堂。收？心裏那根弦繃得更緊了。
    他最終還是收下了，隻回了份厚厚的情謄謝恩折子，字字句句透著疏離和惶恐。霍小玉看著折子，嘴角彎了彎。釘子埋下了，總有鬆動的時候。
    楊業那邊，霍小玉走的是懷柔路子。
    老將軍風寒臥床，她親自抄了份據說能祛風寒的古方子，又讓寧安用稚嫩的筆跡寫了張願楊爺爺早日安康的祈福字條，派人一並送去。
    東西不值錢，勝在心意足。楊業看著那張童言童語的紙條，心頭一熱，老淚差點掉下來。他掙紮著起身，讓人代筆回了封情真意切的謝恩信。
    霍小玉拿著信，知道這步棋走對了。老將軍重情義。
    王安石油鹽不進，隻埋頭挖他的溝渠修他的堤壩。
    霍小玉也不強求，隻在他主持的幾項利民工程竣工時，以後宮感念民生疾苦的名義，撥了些銀子，說是添點喜氣，犒勞辛苦的民夫。
    崔浩倒是讓霍小玉有些意外。
    在一次宮宴後“偶遇”霍小玉，言語間不著痕跡地奉承了幾句寧安的聰慧，又不經意提起某位前朝大儒對幼主教導的見解，句句都撓在霍小玉的癢處。
    霍小玉心領神會，不久後，崔浩老家擴建宗祠，就“恰好”收到了宮裏賜下的一對前朝石獅子。崔浩對著那對威風凜凜的石獅子，笑得意味深長。
    至於王猛…霍小玉簡直心花怒放！去年，寧安滿了六歲，寧康也三歲多了。王猛終於兌現了承諾，被寧晨正式任命為太傅，專門教導兩位小殿下。
    “安兒，快給王太傅磕頭！”霍小玉拉著寧安，鄭重其事地行拜師禮。
    小小的寧安穿著嶄新的小蟒袍，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個響頭，聲音脆生生的：“學生寧安，拜見太傅大人！請太傅大人教導！”
    王猛連忙扶起寧安，看著孩子清澈的眼神，再想想霍小玉平日裏的恭敬周到。
    心頭那點因卷入漩渦的不快也淡了幾分。“殿下快快請起，折煞老臣了。”
    從那以後，霍小玉更是變著法兒地對王猛好。
    更重要的是，她日日耳提麵命地教導寧安：“安兒，王太傅是天下最有學問的人，你要像敬重父王一樣敬重太傅！太傅的話就是金科玉律，一個字都不許違逆！知道嗎？”
    寧安乖巧懂事，對學識淵博又嚴厲中帶著慈愛的王猛，是真心敬服親近。
    王猛看著寧安聰穎好學，對自己言聽計從，慢慢地，也讓他對霍小玉母子的觀感越來越好。
    霍小玉知道，這根線，算是搭上了。
    張居正那邊，霍小玉的水滴石穿也終於有了效果。
    去年秋，蕭何病情反複，一度不能理事。
    寧晨讓張居正完全暫代丞相之職，處理政務。
    這幾個月下來，張居正深感“代理”二字的分量——張良、王猛、荀彧，哪個不是根深葉茂？
    他這代理丞相，夾在中間，舉步維艱。
    霍小玉適時地又遞了回橄欖枝。
    這一次，張居正沉默良久，最終沒有推辭，隻是深深一揖：“謝夫人賞賜，臣…愧領了。”
    霍小玉知道，他動搖了。權力場中，沒有真正的孤臣。
    寧晨對這些暗流並非全無察覺，他遍布朝野的耳目也不是擺設。
    隻是對霍小玉，他始終存著一份對霍去病的愧疚和信任，加上霍小玉行事極其隱秘，手段又高明，多是打著“關懷臣子”、“體恤下情”、“為皇子積福”的旗號，讓人抓不住大錯。
    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當是後宮婦人為了兒子的一點小心思。
    他的心思，更多地放在了蕭何身上。
    蕭何的府邸，藥味更濃了。七十三歲的老人，瘦得隻剩一把骨頭，躺在榻上，呼吸都帶著沉重的雜音。
    寧晨坐在榻邊，握著蕭何枯槁的手，眼眶發紅。張良、王猛、荀彧侍立一旁，神色凝重。
    “大王…”蕭何的聲音微弱，“老臣…怕是不行了…”
    “胡說什麽！”寧晨強忍著酸楚，“寡人還等著你好起來，陪寡人下棋呢！蕭何，你得給寡人撐住！”
    蕭何費力地扯了扯嘴角，目光掃過張良幾人：“大王…老臣走後…這丞相之位…關乎國本…須…須得慎之又慎…”
    他每說幾個字，都要喘上半天。
    寧晨握緊他的手，沉聲道：“寡人知道。寡人今日召子房、景略、文若來，正是為此事。”
    他看向三人，“蕭相的身體…你們都看到了。寡人問你們，若…若真有那一日，誰可擔此重任？你們三個，都說說看。”
    殿內一片寂靜。三人都知道，這不是客套的時候。
    荀彧率先開口，聲音沉穩：“大王，丞相之位，非德才兼備、老成持重者不可。”
    “張居正大人，代理丞相以來，雖偶有疏漏，然勤勉盡責，處事公允，開源節流，頗有成效。且其年富力強，精力充沛，臣以為，可堪重任。”
    王猛接口道：“文若兄所言甚是。張居正為人剛直。代理期間，府庫充盈，吏治漸清，足見其能。臣附議。”
    張良最後緩緩道：“居正之才，足當此任。然其性情剛烈，鋒芒過露，為相者，需剛柔並濟，調和鼎鼐。”
    “若能假以時日，多加磨礪，輔以良佐，必能成為一代賢相。”
    他既肯定了張居正的能力，也點出了其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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